此時,錢道空踩着憎惡樹精變成的樹精滑闆,速度極快,越過了軒轅湖,很快就遠遠将淩思瑤甩在身後,可沒走多遠,錢道空還未來得及慶幸的時候。
他卻突然聽到身後遠遠地傳來了淩思瑤的失聲痛哭。
錢道空停下滑闆,然後回頭望去。
他這才發現,原來不遠處的淩思瑤似乎不追了,整個人十分頹喪,兩腿劈開V字形跪在地上,一邊哭邊喃喃說道:
“錢道空,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真沒騙你,我真的需要那憎惡樹精的樹種救命。”
淩思瑤的聲音已經徹底蔫了,聽起來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錢道空遠遠望着她,一時間還真是有些心疼,對淩思瑤身份的懷疑也有了些動搖。
過往的經曆讓錢道空不得不謹慎,但他雖然懂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但還是不免有些懷疑,擔心自己的多疑,難免讓他做出一些錯誤的判斷。
想了一會兒,他還是收回樹精滑闆,再次遠遠看了看淩思瑤,看樣子,似乎淩思瑤這次真的徹底進入了一種深深的絕望的狀态,也不太像會突然襲擊自己。
爲了保險起見,錢道空還是把竊鬼靈囊重新貼上了鎖仙符,然後緩緩朝淩思瑤走了回去。
淩思瑤零散的長發披在肩頭,漲紅的雙眼看上去楚楚可憐。
一襲紅衣宛若流淌着的绯雲,這金縷衣雖不似其他不像其他漢服那樣雪亮晶瑩,但周身泛着微微绯紅色的光芒,就象是紅薔薇花瓣一樣,在風中漣漪又宛如紅煙。淩思瑤的冰嫩的肌膚在金縷衣的包裹中更加白皙,讓她看上去仿佛在純氧的環境裏成長,嬌嫩的肌膚從未受過紫外線和灰塵的侵襲。
錢道空見她這幅模樣,既愛憐又心疼,感覺十分難受。
雖然不知道淩思瑤是否真的是要用憎惡樹精的修爲之種去救她的親人,但錢道空此時此刻,見到淩思瑤因親人而悲痛欲絕的樣子,卻還是不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如刀絞。
他小心翼翼地探過手要去攙扶她,誰知他的手剛伸出去一半,隻見淩思瑤突然從衣袖之中掏出她的那把紅柄長劍,寒意凜然的鸾鳳劍脫袖而出,瞬間光華奪目,吓的錢道空一驚,倒退半步。
錢道空愕然,心說果然有詐。
“你果然又騙我!難道你還要明搶?”錢道空一聲驚呼。
誰知話音未落,鸾鳳劍從淩思瑤衣袖之中脫出後,淩思瑤竟然沒有将劍鋒對準錢道空,而隻是單手擎在胸前,緩緩站起了身。
鸾鳳劍的長刃之上倒映着淩思瑤清秀的側影,她那劍影之中的眼神冷漠而倔強,而眸裏卻有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淩思瑤的櫻桃紅唇緩緩開阖,聲音悲切而無助:
“錢道空,我真的沒有欺騙你,既然你不相信,好,那我現在就讓你相信!”
錢道空感覺淩思瑤眼神不對,這已經不是悲傷或者痛苦,這是一種根本無法僞裝出來的那種淩駕生死之上的決絕,錢道空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隻聽淩思瑤身側發出輕微“铮”一響,紅光籠罩淩思瑤周身,一股詭異的靈氣突然從淩思瑤的身體内溢出。
緊接着,鸾鳳劍的劍鋒竟然逆轉,淩思瑤雙手倒持鸾鳳劍的紅柄,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錢道空坦然失色,脫口驚呼:
“喂!不要……”
劍首一吷,爲時已晚。
劍身插入心口,毫不遲疑,淩思瑤的表情凝固了,
仿佛是一朵盛開在野外的薔薇,用驕傲的刺來維護着脆弱的花蕊。
錢道空目瞪口呆,但旋即又感覺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鸾鳳劍插入淩思瑤體内似乎并沒有對她造成傷害,而好像是變魔術一樣直接從身體上穿過,并沒有出現那“一劍畢,血灑長空”的可怕情景。
淩思瑤決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鸾鳳劍穿過绯紅色的金縷衣,卻并沒有從淩思瑤的背後穿透,而隻是将劍柄停留在了外面。
淩思瑤緩緩扭動劍柄,劍柄慢慢地在淩思瑤的身體上畫出一道弧形,又逐漸形成一個圓,整個過程淩思瑤隻有身體不斷散發着紅色的光芒,但臉上卻似乎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更沒有鮮血溢出,仿佛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融化成了液體,鸾鳳劍可以在裏面随便攪和一樣。
錢道空張開嘴想要說話,告訴淩思瑤自己相信她,同意給她憎惡樹精的修爲之種,但他卻張着嘴,根本無法說出話來,剛才淩思瑤險些自刎的舉動,讓錢道空實在驚訝過頭了,他還第一次親眼看到别人在自己的面前自殘,而且還是這麽的驚心動魄。
可就在這時,更令錢道空驚訝萬分的事情發生了。
随着圓形的切口出現在淩思瑤心髒的位置,鸾鳳劍形成的紅色圓圈發出了很奇異的光芒,淩思瑤将鸾鳳劍拔出,重新放回了金縷衣的袖擺之中。
望着那锃亮劍身上的血珠,錢道空知道這柄劍顯然真的刺入了淩思瑤的體内。
錢道空還在思考爲什麽劍身雖然刺入淩思瑤體内并進行了環切,淩思瑤卻不動聲色。而這時,隻見淩思瑤竟然已經将手放在了胸前那個圓圈之中,凄切地喃喃:
“錢道空,我現在将我的心髒交付于你保管,等到我母親病愈之後,我再來取回心髒。這回你可以把憎惡樹精種子交給我了吧,我母親她……她真的挺不了多久了。”
說罷,淩思瑤将手狠狠掏向那圓圈之中,晶瑩澄澈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決堤般流滿了淩思瑤如琬似花的容顔。
“不要啊,我信了,我……我信了。”錢道空狂吼着,可是淩思瑤卻咬着牙繼續把手伸向了那圓圈之中。
那圓圈形的切口紅光閃爍,萦繞淩思瑤周遭的紅色靈氣不安地開始躁動,錢道空想要阻攔,卻害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造成什麽可怕的後果而不敢下手。
隻見,淩思瑤緩緩将一個血色的物體從圓圈中托出,血液的腥味撲鼻而至,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鑽入了錢道空的耳膜。
月光之下,這團煞紅的血色的肉在淩思瑤手中分外恐怖。
錢道空眼前這顆砰砰狂跳的肉體,的确是一顆鮮活的人類心髒。
淩思瑤血紅的眼睛已經充斥了淚水,哽咽着說:
“怎麽樣,這回談判的籌碼夠了吧。”
愧疚,不安,驚恐,懊悔,無數的情感幾乎同一時間在錢道空的大腦中炸裂。
自己竟然懷疑這樣一個純潔孝順的女孩,竟然會逼迫她做出這樣證明自己真心的事情,自己還是人麽?
錢道空不知所措,石化般地僵着伸出去的手,這瞬間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但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不對,趕快縮回了手,嘴已經因爲驚訝而張開太久,錢道空幹啞着嗓子說:
“思瑤妹妹,你快将心髒放回去,我錯了,我錯了,我把憎惡樹精的修爲之種給你。”
淩思瑤已經泣不成聲,她見錢道空鄭重其事地答應了自己,猶豫片刻,緩緩将心髒放了回去。
心髒一點點從那個圓圈被送入體内,錢道空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表情尴尬地望着淩思瑤,輕輕遞過了紙巾,顫抖着點燃了一支煙。
淩思瑤拭去淚水,依然沉着臉向前走,也并沒有追讨憎惡樹精的修爲之種,因爲她知道錢道空這次一定真的會将修爲之種給她了。
“思瑤妹妹,我錯怪你了,很對不起。”錢道空這幾個字幾乎是咬着牙說的,因爲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的這種猜疑行爲有多麽肮髒。錢道空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事出有因,我當時真的因爲覺得憎惡樹精聽不容易的,百年孕子,不忍心它修爲盡失,而且當時我和你并不熟悉,我覺得這事情還有待考量,所以才……”
淩思瑤沉着臉,看樣子并不是還在生氣,但明顯心急如焚,腳步快得驚人。
“而且思瑤妹妹,這憎惡樹精前陣子還因爲我的意外疏忽而不幸死了,所以我才不想讓它的種子輕易交給别人,所以才對你……不過你放心,一會兒回去我就把那憎惡樹精的修爲之種交給你。”
錢道空說道憎惡樹精死了的時候,淩思瑤停住了腳步,似乎也感覺很驚訝,但這短暫的動作過後,淩思瑤又大步流星地邁開腳。
錢道空還想安慰安慰她,淩思瑤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她過扭頭問錢道空:
“你能幫我一個忙?”
錢道空一愣,驚詫地呆望淩思瑤好半天,才敢小聲試探着回答:
“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