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道空拖着手铐,艱難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
“多謝閻王!”
郭雨寒的嘴仍然被封住,支吾着不知在嚷着什麽,但已經聽不到聲音。
錢道空這一舉動,别說羅刹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在場的所有陰差無不大眼瞪小眼,張口結舌地望着這個年輕人。牛頭馬面更是面面相觑,心說他們這審過千百年的罪犯,還沒真見過幾個有這麽高待遇的,雖然沒有當年孫悟空篡改生死簿那麽嚣張,但這氣魄簡直跟幾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鬥戰勝佛有一拼了。
崔府君到底是見多識廣,飽經世故。雖然一時間閻王的态度發生了這麽大改變,她還是一如平常。不過這次她不再盯着電腦,而是正色地望向錢道空,冷聲道:
“跪……坐在殿下的A級通緝犯錢道空,你可知罪?”
“禀告判官大人,在下不知。”
“哦?不知?”
崔府君本以爲錢道空會爲自己的罪狀辯解,但他竟然假裝不知道?
這真是太可笑了,因爲她從剛才電腦中的資料來看,錢道空犯下的罪狀證據确鑿,不可能有任何貓膩。
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氣定神閑,果然也毫無任何伏罪之意,使得她不由也還是有些懷疑。
“既然不知,你是打算賴罪到底喽?”崔府君将長發绾起,眼睛卻仍然死死盯着錢道空。
這崔府君雖然仙姿佚貌,但若冷起臉也讓人畏怯。她那反射着紅光的眼鏡好像惡魔的巨瞳,看着感覺骨寒毛豎。
錢道空目不旁視,有恃無恐地回答:
“禀告判官大人,在下是爲了領取銀靈徽章而來,我真不清楚這是何罪之有?我要是知道自己犯下了罪行,難道我還可能抱着病軀來到這九幽之下自投羅網?”
崔府君更加迷惑,銀靈徽章?
這是怎麽一回事?銀靈徽章可是地府頒發給對地府有傑出貢獻的獵鬼師的獎勵,怎麽可能會頒發給一個囚犯呢?
然而,一個凡人,他話語的真假,在堂堂首席判官崔府君眼裏,根本無法掩飾。
崔府君一眼就看出了錢道空所言非虛,那這問題出在了哪呢?
雖然心中迷惑,但她沒有說出來,也沒有追問,而是挪動鼠标,快速在電腦中查找近期申請銀靈徽章的凡人。果然,她真的看到一個叫錢道空的人,隻不過并沒有錄入他在人間的ID和照片,隻是單單隻有一個名字。
閻王也發現問題有些蹊跷,他望向崔府君,問道: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
崔府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遲疑了一下說道:
“禀閻王,這最近申請銀靈徽章的人中,還真有一個叫錢道空的。”
閻王也是一愣,心說這怎麽可能呢?别說銀靈徽章,就是連銅靈徽章都是要經過地府中掌善惡判官的嚴格審查才可以允許兌換,這銀靈徽章竟然會通過申請後頒發給一個犯人?
閻王沉着臉說:
“會不會隻是名字相同而已?查查看,這個人有沒有領取徽章?”
崔府君又挪動幾下鼠标,推了推眼鏡說:
“禀閻王,還真沒有領取。不過……”
崔府君頓了頓,繼續說道:
“不過,這個申請人竟然沒有三名陰差,而是隻有大力鬼王一人。”
閻王臉色更陰沉,聲音也提高了許多:
“這家夥,越來越居功自傲了,竟然敢擅自作出這等決定,他人呢?”
沒等崔府君回答,牛頭拱了拱手說:
“禀閻王,他應該是出差去了聖域。”
閻王摸了摸下巴,斜眼瞪着牛頭問道:
“他去聖域幹什麽去了?這個家夥難道還要參禅悟道?”
牛頭似笑非笑,臉上寫滿了嫉妒,低聲說道:
“他不是承包了西王母翻修瑤池的工程了麽?前幾天剛被借調走。”
閻王扭過頭,沒再繼續說話。
崔府君看向錢道空,繼續說道:
“不過這事先放下不說,今天不管你來地府什麽目的,也不管你是否獲得過銀靈徽章,咱們現在單說你犯下的罪狀。”
錢道空強作鎮定,因爲如果按照之前滄桀的推斷,那麽現在的情況已經是非常明朗了,珍寶庫被盜一案顯然已經東窗事發,而大力鬼王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抽身離開,然後讓罔生騙錢道空來此,那麽毋庸置疑,這個替罪羊,他是當定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此時錢道空的竊鬼靈囊中,那幾個偷盜珍寶庫的逃犯,全都以鬼靈卡的形态存儲在裏面,可以說得上是證據确鑿。
但盡管如此,錢道空還是隻得硬着頭皮裝下去:
“判官大人,在下究竟犯了什麽罪狀,我确實不知道,還是希望判官大人明說吧!”
崔府君心裏開始犯了嘀咕,因爲他知道錢道空從行爲表現來看一直都沒有撒謊,如果真是撒謊,并且瞞過了閻王和判官,那也真是撒謊界的古今第一人了。
但如果錢道空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錢道空根本就沒有犯罪,這電腦上的這些證據又該如何解釋呢?
想歸想,崔府君仍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變化,繼續用審問的語氣對錢道空說:
“一派胡言,竟然在我堂堂地府首席判官面前抵賴,好,那我就讓你看看這些證據。”
說完,她一個響指,她身後的屏風竟然變成了一個投影屏幕,緊接着,投影儀亮了起來,然後屏幕上面出現了一張照片。
這個照片很清晰,照片上是錢道空在那妖洞中與鵑缇戰鬥前的情景,但是從照片上的情形來看,照片的情景更像是錢道空和鵑缇在一起欣賞那顆聚靈球,而不像是戰鬥。當時錢道空因爲正在蹑手蹑腳的靠近,鵑缇也目不轉睛地盯着聚靈球引誘錢道空偷襲,再加上攝影師角度的問題,才會産生了這樣的效果。
崔府君指了指畫面上的錢道空說道:
“這畫面中的人可是你?”
錢道空皺着眉頭看了看,發現确實是自己,而且這個情景他當然記憶猶新,頓時送了口氣,本來還以爲自己無從辯駁,卻沒想到自己恰恰有了一個解釋的機會:
“沒錯,那人就是我,我是獵鬼師,在日向山遇到的妖洞遇到了這兩個惡鬼,我自然是要準備降服它的,喏,當時這個女人也在場!不過……後來這兩個惡鬼死了一個。”
崔府君笑了笑,諧谑地說:
“死了一個?我看是被你殺了吧?”
說罷,她點了一下鼠标,畫面立刻切換到兇兕渾身是血的慘象,這畫面看起來血腥殘忍,就是攝影的角度十分匪夷所思,這個照片是從錢道空斜下方拍下來的,所以以錢道空的視角向空中照去。
單看照片上的情形,錢道空竟似在得意的笑。
錢道空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但還是點頭承認,說道:
“沒錯,它的确是被我殺掉了,但這種無惡不作的惡鬼,我當時這麽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崔府君冷哼了一聲,繼續點鼠标。
接下來的畫面,讓錢道空瞠目結舌,他也突然間似乎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
接下來的畫面竟然是他抱起聚靈球的畫面,而此時暗冥傘在畫面中竟然好似在很嚣張的笑,錢道空也在畫面中一臉奸詐。整個畫面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錢道空故意讓暗冥傘破壞妖洞,然後得意忘形地搶走了五光石柱。
看到這些照片,錢道空大概猜出對方要說些什麽了,萬萬沒想到,這個想要栽贓自己的人,準備竟然如此充分!
正當錢道空驚訝的說不出話時,崔府君卻繼續說道:
“哼哼,怎麽樣?這下沒什麽好說的了吧。就算你僞裝得再好,說得再怎麽天花亂墜也辯駁不了事實,我們這些地府的使執杖鬼可沒一個是吃軟飯的,這些照片就是它們在調查你的時候拍到的,而且你當時的罪行也都記錄在案。”
錢道空汗洽股栗,雖然從進到地府之後,他一直很鎮定,但根據現在的情形來看,這些由陰差拍攝的照片加上自己竊鬼靈囊中的惡鬼,他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他隻怔了一會兒,立刻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畫面問道:
“禀告判官,的确是我殺了兇兕,那個五光石柱,也确實在我這裏,但我還是沒看懂,這兇兕和鵑缇明明是地府通緝的惡鬼,又在人間作惡多端,難道我的行爲構成了犯罪了麽?”
崔府君冷笑一聲,用纖長的手指指着錢道空說:
“死到臨頭還嘴硬!不過不得不佩服你一點,你這個十八九歲的人間少年竟然能夠做出這麽驚天動地的事,還真是不可思議。”
錢道空此刻已經早超過了驚訝的程度,他怔怔望着崔府君沒有說話。
崔府君繼續說道:
“哼,好,那本官就讓你死個明白,我現在就将你的訴狀念給你聽,看你還有什麽好辯解的!”
“錢道空,男,無證獵鬼師,式神遺物持有者。
罪狀一:己醜年二月初五錢道空闖入黑繩大地獄放走包括屠魔在内的七名在押惡鬼,打傷鬼吏數名,并盜竊珍寶庫,偷走包括玄地靈铠在内等數件寶物。罪狀二:己醜年三月十六錢道空及同夥郭雨寒利用惡鬼鵑缇,兇兕在日向山挖築妖洞,屢次搶劫偷盜遊客财物,藏匿洞中。
此外,在己醜年五月一日你還起了貪念,想要欲獨占盜竊來的珍寶,遭到了同夥的反對,于是殺害兇兕,怎麽樣,你認罪麽?”
錢道空聽完,目瞪口呆。
黑繩大地獄放走惡鬼?然後又利用它們爲非作歹?最後還因爲貪念殺了它們?
錢道空感覺頭皮一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也知道自己此行兇多吉少,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這樣窘迫的境地,整個人的思緒已經快亂成了一鍋粥。
眼前一切,如果按照他們的邏輯,似乎說得通,如果對方費盡心機照那麽多照片,就是爲了将整個事件嫁禍在自己身上,處心積慮設計了這麽一個局,那他一定知道自己有恃無恐,畢竟自己雖然這些天一直和這些惡鬼逃犯們打着交道,但這并不能說明他和這些惡鬼是一夥的!
然而,這崔府君宣讀的第一條罪狀卻徹底讓錢道空絕望了。
他終于明白了對方栽贓自己的關鍵點在哪裏了,看來,對方一定想辦法制造出了自己在黑繩大地獄放走的惡鬼的證據!
同時,錢道空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測,看來這個幕後的主使者不一定會是大力鬼王,但一定是在地府中有着一定地位的高層,否則,是不可能把這個計劃演繹得如此天衣無縫。
想到這,錢道空努力克制自己已經顫抖的身體,強壓着憤怒說道:
“堂堂地府,難道竟然就憑幾張照片定罪?我是殺了兇兕,降服了這幾個惡鬼逃犯沒錯,可是降妖捉鬼這種事,我覺得這是一個式神遺物擁有者職責所在,至于其他莫須有的罪行,顯然是有人要嫁禍于我,還希望判官大人和閻王大人明察秋毫。”
崔府君聽完莞爾一笑,拍了拍手說:
“好,就知道你會嘴硬!來啊,帶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