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錢道空有生之年經曆過最離譜的事情了。
“羅刹大哥,那我們的肉身不會在你肚子裏被消化掉吧?”錢道空輕聲問道。
羅刹瞪着幽綠的大眼珠,呲牙裂嘴,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你倆就别在這疑神疑鬼的了,你倆的肉身在我肚子裏還是原來的樣子”
“可是……好吧,我明白了。”
錢道空唯唯諾諾點了點頭,雖然心中還是忐忑不安,畢竟眼下自己身在地府,孤立無援的他,隻好一切聽從安排。
郭雨寒見錢道空碰了壁,原本想要說的話也沒有說出來,但面色也是很難看。
兩人跟随羅刹走向酆都,酆都究竟有多大,他們不得而知。
因爲錢道空單從剛才兩界山的博冥台望去時看到的情景來判斷,根本無法估測這座城市的大小。整個城市就像是地下世界中的一片城海,延綿無盡。雖然剛才在博冥台可以感受到酆都的繁華,但等他們真正涉足進入,則更讓他瞠目結舌。
酆都之内,紅燈璀璨,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裹着厚厚衣物的鬼魂,這些地府裏的鬼魂大多數都是人形,但他們的身高都極矮,有點像是人間的侏儒,精神狀态也不是很好,看上去萎靡不振。
“這些都是人間死去人的亡魂麽?”錢道空問。
羅刹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住在酆都的居民,全都是不想輪回轉生的亡魂,他們在這裏安居樂業而且可以不必擔心死亡,巴不得一直住在這呢。”
錢道空皺了皺眉,心說這裏既然全部都是亡魂,而且可以在這裏得到人間相似的生活,那如此下去,不是會讓留在酆都不去轉世投胎的亡魂越來越多麽?而且這裏的亡魂不會死亡,那麽要想用法律來限制它們恐怕會比人間更困難。
想到這,他心生疑惑,不由問道:
“可是羅刹大哥,如果是這樣,那亡魂都會選擇留在酆都,還會有轉世投胎的麽?”
羅刹再次森然發笑,邪谑地說:
“嘿嘿,你當酆都的生活有那麽好?這裏的亡魂雖然可以正常生活,人間能玩到的酆都也都有,但是它們不會睡覺,不會吃東西,不必呼吸,隻靠吸收陰間的陰氣就能保證不會魂飛魄散。況且,能夠住在酆都的鬼魂全部都是曆經過十八層地獄的考驗,七情六欲也幾乎磨滅殆盡。這幫家夥都沒有了七情六欲,你覺得這種生活會有什麽樂趣麽?”
“難怪如此。”錢道空點了點頭。
心說怪不得這些亡魂看起來雖然有活着的形态,卻精神萎靡,看上去病怏怏的。
“但即使這樣,這些亡魂也有不老實的,所以這酆都的法律也要比人間更苛刻,最高的罪會被判處無期徒刑,永生永世不得轉生。”羅刹繼續說道。
錢道空聽完,心裏不由一顫,永生永世不得轉生,這幾個字聽起來雖然并不會覺得怎樣,但這和人間的無期徒刑不同,至少那還可以一死了之。即使不死,也起碼是在等死。
而對于這些已經死了的鬼魂,如果給它們被判處地府的無期徒刑,那就意味着他要面對無休無盡的空虛與磨練,沒有任何念想。那種亘古的寂寞所帶來的痛苦,恐怕比死更難受,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他們跟随羅刹走了一段路,錢道空一直問着一些問題,羅刹倒也真的耐心解答。
直到他們走到了一處寬敞地帶的時候,羅刹突然收起了翅膀停下來站定,開始在衣兜裏翻找什麽東西,他找了好半天後,從兜裏掏出了一串嘩嘩作響的小物件。
錢道空仔細望去,發現那竟然是一串鑰匙,它手裏握着的竟然還好像是一個車鑰匙。但錢道空環顧四周,發現這條路雖然有車經過,卻沒發現羅刹停的位置有什麽車啊。
“哔哔——”
随着一聲清脆的汽車鑰匙聲,一輛炫酷霸氣的老式轎車在街道旁緩緩出現,他們能夠清晰看見轎車周圍的一層妖光一點點黯淡,随着光影的褪去,整個車體的輪廓才顯現出來。
這輛轎車是長發動機罩、短前懸和長後懸的設計風格。長軸距造就了寬敞的内部空間,看起來卓爾不凡。車身青銅色的漆面,引擎蓋卻是磨砂暗黑色配色,十輻設計的輪圈十分具有豪華感,這輛車不管怎麽看,都是在太贊了。
“走,上車。”羅刹朝他倆揮了揮手,讓兩人走進了這輛豪華轎車。
“羅刹大哥,你的這豪車能隐形?”錢道空驚訝道。
羅刹嗤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有些得意還是嘲笑錢道空的無知。
随着引擎傳來強勁的發動聲,這輛豪車開始在這寬敞的酆都公路上疾駛。
錢道空從車窗向外張望,發現羅刹正将車行駛在一處高架橋上,剛才在博冥台錢道空并沒有看清楚羅刹口中的空中航道。而現在他從橋上向高處望去,他發現空中真的有許許多多類似飛碟一樣的交通工具在穿梭,這些飛行物速度極快,但卻井井有條,沒有任何擁堵的現象。
他們現在所處的高架橋的引橋像是盤虬傲立的一條叢林巨蟒,從橋上張望,整座高架橋四通八達,曲折蜿蜒。車流在上面穿梭,卻因爲羅刹開的太快都隻能變成一片模糊地急影,轉瞬即逝。
整個酆都有點像是到了夜晚的大都市中的紅燈區,錢道空初來乍到的時候還不會覺得有些異樣,還覺得新奇有趣,可是呆久了之後,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渾身很不舒服。這種環境之中的紅色讓人心裏發毛,總感覺一切都幽幽森森,沒有絲毫暖意。
車不知開了多久,路上的景緻雖然新奇有趣,但路人那麻木的表情卻讓再好的美景也索然無味,就當車裏的錢道空和郭雨寒都厭倦了觀瞧,開始昏昏欲睡之時,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刹車發出了很長很尖銳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下車。”羅刹突然神色大變,厲聲叱道。
錢道空有些茫然,心說自己難道做錯了什麽,羅刹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兇。他看了看郭雨寒,郭雨寒倒是沒太在意,隻是緩緩從座位上走了下來。
錢道空小心翼翼下了車,輕輕關上了車門。
羅刹從駕駛室裏走出,本來就猙獰可怖的臉上此刻變得十分嚴肅冷厲,讓人怵目驚心。
羅刹撇着嘴,歪頭看着他倆,兩隻手背到了身後,他倆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茫然地對望一眼,也這樣莫名其妙地看着羅刹。
卻隻見羅刹青筋暴起,突然暴喝一聲:
“把他倆給我押進去。”
話音未落,隻見他們周圍突然出現四個醜陋無比的惡鬼,它們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的兩人身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後面牢牢鉗住了兩人的胳膊,幾乎是同時,錢道空他們感覺手腕一涼,兩個十分沉重的大手铐被扣在了他倆的手上。
這四個惡鬼頭頂都有一個小小的骨角,長得很像人,但是身體都是暗紅色的,上面長着一些類似鱗片的表皮,看起來會發光。郭雨寒一眼就認出了這妖怪,這是鬼卒,是地府的基層工作人員,這種惡鬼的鬼體結構很奇特,它們沒有任何聽覺,隻通過特殊的手勢交流,所以它們隻會聽從上司的命令,對上司唯命是從,但其他任何人卻别想蠱惑或者利用它們。
“羅刹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啊?爲什麽突然要抓我們?”郭雨寒問。
“是啊,羅刹大哥,我們犯了什麽錯誤,爲什麽突然要抓我們?”錢道空也莫名其妙望着羅刹,提高了聲音。
羅刹森然看着他們,冷笑了一聲說道:
“哼,爲什麽抓你們?你們的罪過可大了去了,我奉命押解你倆來此,沒想到這麽順利!哼哼,走吧,跟我去見閻王吧,讓你倆也死個明白。”
死個明白?
錢道空頭皮一炸,心說完了,看來之前自己完全就是被這個羅刹給騙了,什麽肉身完好無損之類的話,看來都是胡扯!聽現在羅刹這語氣,自己的肉身很可能真的是被它給直接吃了,而且估計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靠!錢道空萬萬沒想到,事情遠比滄桀預料的還要糟,自己之前那點心理準備根本就是一點用都沒有,它們此番地府之行,竟然很可能真是條不歸路!
“喂?你們搞錯了吧?就算你們要抓這個賊眉鼠眼的家夥,也沒必要連我一起抓吧,我可是有獵鬼師證件的!”郭雨寒尖叫道。
“别碰寒寒,别碰寒寒!”傒囊也驚叫。
羅刹抓起傒囊,毫不留情地一口吃掉,郭雨寒瞪大了眼睛,瘋了似地狂喊:
“你這個混賬!放了傒囊!放了它!”
“哼,少廢話!”羅刹抹了抹嘴,面露兇光。
這四個小鬼卒雖然看上去瘦小,但力量卻大得驚人,明明捏錢道空肩膀的手看上去隻是搭着,卻還是讓他感覺骨頭咯咯響,酥疼難忍。
“可惡!你個混蛋!快放了傒囊!不要……”
郭雨寒雖然比錢道空還奮力掙紮,卻還是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望着自己離那個剛才一口吞下傒囊的惡鬼羅刹,越來越遠……
本來錢道空還在強作鎮定,但被郭雨寒這麽一鬧,他的心思也亂作一團,此時感覺腿腳發軟,快要站不住了,幾乎是被這兩個鬼卒拖着向前走。
鬼卒押着兩人向一個大宮殿走去,這個風格華貴古樸的宮殿坐落在許多摩天大廈的樓群核心地帶,顯得與這片鋼鐵森林有些格格不入,異常怪異。
漆黑森然的殿宇散發着妖異的烏光,而通向那殿宇的這段小路也是黑洞洞的,好像惡魔的巨口。恍惚間周圍似有陣陣異嘯傳出,仿若九幽之外的鬼聲魔音。
兩人被押到了殿門前,錢道空擡頭一望,赫然看到殿門前的兩個大字:
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