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三聲槍響從火焰中傳來,火光盡頭,似乎有人正端着一把雙筒的霰彈槍站在那裏。
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出來的。
錢道空隻知道,那兩個挾住自己的綠色怪物全都被這火力甚猛的霰彈槍給崩得粉碎,濺了他一臉的血液和綠汁混合的液體。
此時,錢道空的心已經徹底絕望,對自己的獲救沒有任何欣喜。
對救自己的人是誰,從哪裏來也完全不在乎,甚至連說聲謝謝的念頭都沒有。
錢道空感覺自己已經和死掉了沒有什麽差别,依然愕然僵卧在火焰之中,連自己頭發已經被火焰燎燃也毫不在乎。
他依稀又聽到了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這一次,那黑漆漆的槍筒對準了自己:
“媽的,這回你可逃不掉了!”
聲音是一個女人發出來的,似曾相識。
錢道空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發現一個短發女人嘴裏正叼着一根纖長的香煙,而她的手中正端着那支霰彈槍。
這個女人,竟然是陳玲珑!
錢道空本以爲自己會說出‘你不要管我,讓我就這樣燒死吧!’這類的話,可是事實上,他并沒有像電視中做出那爲了愛情決心赴死那麽感天動地的舉動。
明明他此時已經幾近絕望,但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站了起來。
錢道空雖然覺得自己現在這種行爲有些可恥,但還是無法抗拒這種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他心中的悲痛和憤怒卻如同這房間裏的烈火一樣,愈演愈烈。
毒燎虐焰在房間亂竄,這裏已經馬上就要全部燃燒起來,濃煙不斷升騰,已經快要充滿了這狹小的空間。錢道空的眼睛被煙迷住,已經很難睜開,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如果兩人再不從這裏逃出去,很快就會窒息,然後活活被燒死。
“咳咳……你……爲什麽要救我?”錢道空嗆了口煙,但還是木讷地問着這個問題,手裏緊緊攥着那已經焦糊的肉幹。
“我不是來救你的,是來抓你的!”陳玲珑義正辭嚴地說。
“不!我不是兇手!”錢道空有氣無力地辯解着。
“我隻負責抓你,沒時間聽你解釋。不過……你現在要想活命,就老實跟我走!”陳玲珑厲聲命令。
錢道空難以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明明已經痛不欲生,卻不得不活下去。
說話間,冰冷的手铐已經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就在他獲救的瞬間,錢道空也突然明白過來,現在發生的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他無論怎麽悲傷難過,人死不能複生。而他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應該去做的,那就是要找到這個殺人兇手,然後替小雪和艾默報仇!
所以,他還不能死!
錢道空強壓着心中的那份悲痛和絕望,将艾默的臉皮放在衣服裏懷,然後穿過了火幕,跟着陳玲珑進入了這個房間的密道之中。
原來,就在那兩個綠色怪物原本躺着的地方,其實藏着一個暗門。
這個暗門是貼在地面上的,有點類似下水井蓋。但這個暗門外面沒有提手,隻能從裏面推開,所以如果要不是陳玲珑從裏面走出來,就算錢道空發現了這個暗門,也根本無法進入。
錢道空跟着她從這裏走了下去,這裏剛開始是向下的樓梯,走了一段路後就又變成了向上的樓梯,這跟他們之前所走過的那條從木屋到剖皮地堡的秘密通道是類似的。
“我發現你挺有意思啊?被人救了還愁眉苦臉的?連聲謝謝都不會說啊?真他嗎沒教養!”陳玲珑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滿口髒話,看上去根本不像個女人,更不像是警察,簡直就像是街頭混混。
“謝謝。”錢道空喃喃回答,心裏卻早已經被絕望和仇恨所占據,這句感謝早已言不由衷。
甚至于他對陳玲珑出乎意料的信任也并不意外。
陳玲珑轉過頭斜觑錢道空一眼,吐了口煙說:
“喂,你聽好啊,一會兒到了二樓,千萬不要擅自行動,你老實跟着我走,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不,我要報仇,我要找到那個殺了艾默和小雪的人!我要親手殺了他!”錢道空嘴裏說着這些可笑而無力的話,但這确确實實是他此刻的真實想法。
但光是這些蒼白無力的語言又有什麽用呢?
錢道空現在甚至連殺害艾默的人長什麽樣都無從知曉,錢道空所看到的隻是那一張臉皮,那已經變成了黑色肉幹的臉皮!
錢道空不知道艾默什麽時候遇害,也不知道她生前遭受了怎樣可怕的折磨,錢道空沒有辦法救艾默,他甚至連救艾默的機會都沒有!
和當初小雪被殺時,一樣的無助!
艾默,就真的這樣突然而又毫無征兆地死去了,還是被人如此慘絕人寰的殘殺。
意想不到的是,陳玲珑非但不能理解錢道空的悲痛和仇恨,反而嗤笑一聲,扭頭對錢道空說道:
“哼,你在一個警察面前說你要殺了兇手?”
錢道空憤怒地瞪了陳玲珑一眼,正色說:
“沒錯,它殺了我的女朋友小雪,又殘殺了艾默,而且剖了她的皮,我一定要找到這個殺人兇手,爲她們兩個報仇!”
“哦?有點意思,看來你和這個艾默也是認識的喽!不過,這裏這麽多人皮,你怎麽那麽肯定那個燒焦的肉皮一定是艾默的呢?會不會是看錯了?”
這一點絕對不可能!
錢道空拼命搖了搖頭,這麽簡單的道理當然不用陳玲珑來提醒!
錢道空自己也當然十分希望是他看錯了,他當然也不斷告訴自己那個人說不定不是艾默。但鐵铮铮的事實擺在眼前,這張女人臉上淚痣是絕對不會錯的,那淚痣的位置和大小,一定是艾默所獨有的,而絕不是别人也碰巧出現的,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發生!
“不,你們不了解艾默,她的身上有個奇怪的特征……”錢道空喃喃地說出了自己推測的原因,感覺一說到這裏的時候,自己又感覺陣陣眩暈。
然而還沒等錢道空說完,陳玲珑搶過了錢道空的話,并且說出了一件令他更加大吃一驚的事情:
“該不會……你想說的是艾默臉上的淚痣吧?”
陳玲珑的聲音有些遲疑,似乎在告訴錢道空的同時,又有些不确定。
錢道空驚訝萬分,沒有想到陳玲珑竟然也會發現艾默身上與衆不同的地方,雖然警方也在調查艾默,但這麽不明顯的特征,外人一般還是很難注意到。
錢道空不由詫問:
“你……你怎麽會知道?”
接下來,陳玲珑的回答讓錢道空更加駭然失色:
“因爲,這裏的每張人皮的右眼下方,都有一處大小相同,而且十分明顯的淚痣!”
“什麽?”錢道空激動的差點暈過去。
雖然驚訝萬分,但他的内心也是不由又驚又喜。
因爲如果陳玲珑說的是真的,錢道空剛才經曆的一切,都有可能隻是虛驚一場,說不定艾默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危險,一切都是錢道空的胡思亂想。
“等到上去,你就知道了!”陳玲珑用異樣地眼神望着錢道空。
“你說的是真的麽?難道這個剖皮地堡裏的人皮,全部都是有這樣的特征麽?”
“是的,沒有騙你!”陳玲珑肯定的回答。
這瞬間,錢道空甚至感覺周圍黑暗壓抑的環境都瞬間變得開闊起來,那已經快要支離破碎的心似乎終于能夠恢複了跳動。
的确,在剛才那種極端的環境下,突然看到與艾默完全相同的特征,換做任何人都會自然地往最壞的方向進行聯想。
現在,聽到陳玲珑如此肯定的答複, 錢道空終于又重燃起了一絲希望。
于是,兩人繼續在黑暗中前進,來到了樓梯盡頭。
這個挂滿了東西的房間。
錢道空站在房間裏,神經剛剛放松了一些,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再次駭然:
“這些是……”錢道空環視着周圍。
“人皮!”陳玲珑皺着眉頭回答。
就算身爲警察,說到底終究還是女人,陳玲珑看到這些東西時,還是跟錢道空一樣,感到十分不舒服。
錢道空驚恐地望着自己面前那一張張懸吊在房間裏的人皮,頓時感覺渾身上下激起了無數雞皮疙瘩,這些人皮和他之前遇到的那張用作人皮炸彈的截然不同,那張用作炸彈的人皮顯然是被從人體上剖離沒有多久,上面還鮮血淋淋的。
而這些懸挂在頭頂的人皮,上面沒有任何血漬,看起來就像是假的一樣。
而且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皮不知道經過了怎樣的處理,它們的皮膚上面竟然沒有任何腐爛的痕迹,全都光秃秃的,除了面部,其他地方的毛發也都被剃掉了,簡直就像是把人從裏面直接擠了出來,隻留下了一張外皮。
錢道空走近看了看其中一個人皮,果然和陳玲珑說的一樣,這張人皮的臉部,她的右眼下方,有着一道和艾默一模一樣的淚痣!
錢道空又檢查了旁邊的兩個,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淚痣!這還真是太奇怪了!
二樓的這個房間很大,比他們進來時的大廳還要大,而整個房間都懸挂着這種恐怖的人皮,看上去就好像是修羅場一般。
他們穿過懸挂着的人皮繼續向前走。此時陳玲珑的對講機裏開始變得十分熱鬧,裏面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在不停通過對講機指揮其他人,這個男人的聲音十分成熟而沉穩,看樣子應該是個中年人。
錢道空聽着這些聲音,頓時心生疑惑,問道:
“陳警官,你們這次專案組的人都來了?”
“當然,不光是專案組的人,防爆大隊和緝毒大隊也抽調了20人!”陳玲珑端着霰彈槍,環視左右。
“這麽說來,你們還有很多幸存者了?”
陳玲珑撇撇嘴,說道:
“廢話!什麽叫幸存者!現在隻有老李遭到了伏擊受了點傷,現在留守在外面,其他人已經分組展開了行動!”
錢道空心中駭然,意識到陳玲珑所說的這個老李,應該就是自己在一樓看到的那個死去的警察。然而,錢道空并沒有告訴陳玲珑這個噩耗。
“啊……這……這樣啊。”
錢道空稍一遲疑,警覺的陳玲珑立刻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于是,陳玲珑停住了腳步,嚴肅問道:
“怎麽了?”
“沒事!”錢道空回答。
“放屁!到底怎麽回事?難道你來的時候發現有人遇害了?”陳玲珑目光如炬。
望着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錢道空隻好點了點頭。
“啧……剛才我在一樓,看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他穿着警服,可能也是……你們的人!”
陳玲珑撩了撩擋住眼睛的頭發,想了一會兒說:
“應該是你看錯了吧。”
說完,陳玲珑拿着對講機,呼叫道:
“老李,老李,收到請回答。”
對講機傳來一陣電流音,随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陳隊,收到!請指示!”
陳玲珑看了看錢道空,繼續說道:
“原地待命!”
“是!”
聽到對講機中的對話,錢道空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因爲,他之前看到的那個死屍身上,雖然穿着警察制服,但并沒有對講機在身上。
既然這樣,那大廳裏的死屍到底是誰呢?
難道說……死屍身上的對講機,已經被剖皮地堡裏的人給奪走了?
想到這裏,錢道空不禁詫問道:
“你确定這聲音是那個老李的?”
陳玲珑有些不耐煩,剛要叱罵,突然,陳玲珑一下子愣住了。
錢道空莫名其妙地望着陳玲珑。
“對講機……說起對講機,你的這個對講機是怎麽回事?”
錢道空看了看自己胸前挂着的對講機,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如實回答:
“我來這裏也是爲了救人,我當然不能一個人來,這是我和我同伴聯系用的。”
陳玲珑更加驚詫,多年的刑偵經曆讓她對一些細枝末節觀察入微。此時此刻,她實在太震驚了,因爲,她意外發現的這個事情,很可能給她們兩人帶來極大的危險。
“你們剛才和這個組織裏的人交手了吧?”陳玲珑問。
“是啊,怎麽了?”錢道空詫異。
“那你沒有發現……你們身上的對講機,和這裏的人使用的型号一模一樣麽?”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一般灌入錢道空的耳朵裏,他立刻下意識地看一眼胸前的對講機。
之前并沒有注意這個問題,現在聽陳玲珑這麽一說,錢道空還真覺得自己胸前的這個對講機和此前被他和精衛擊斃的那兩個人身上的對講機有點類似。
“不會吧……你确定?”
陳玲珑點了點頭說:
“沒錯,其實我之所以來找你,也是因爲從被制服的罪犯身上的對講機聽說你也進來了,所以我才下來找你!顯然,你們所使用的對講機不僅型号相同,連頻段都一模一樣!”
聽陳玲珑這麽一說,錢道空頓時感覺有點迷茫,甚至已經無法把眼前的這些線索聯系在一起了,頓時有種極度不安的感覺。
“罪犯?你們已經知道這個剖皮地堡的事情了?”錢道空更加迷惑。
陳玲珑沉默片刻,喃喃道:
“雖然來之前傻瓜都知道這裏肯定會是個陷阱,在來這裏之前,我和衛雲墨已經商量過了對策。我們不僅要救出夏局長,而且整個事件的幕後主使,我們也一定要把它給揪出來!但我們沒想到的是,這個不起眼的地堡裏竟然藏匿了這麽多在逃犯和變态狂,甚至還有幾個我的人已經盯了很久的毒枭。真沒想到,今天我竟然會有機會能夠找到這裏!他嗎的,還真是還多虧了那個叛徒!”
“叛徒……原來如此,你一早就知道小柯有問題了?”錢道空驚訝道。
“恩,不過我們沒想到,他竟然給我送來了這麽一條大魚。我還真想看看,一個能在A市接連犯下數起兇殺案,綁架了公安局長,而且能夠号令這樣一批窮兇極惡之徒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夥!”陳玲珑咬牙切齒地說。
“靠,那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兇,那你還不放了我?”錢道空倍感無奈。
“我可沒這麽說,你的事,可不好說。”陳玲珑聳聳肩。
錢道空既無奈又愕然。
無奈的是,自己剛剛脫離危險,現在竟然又被警方控制。
愕然的是,這個剖皮地堡的阿希,竟然擁有這樣可怕的勢力!
看來,自己此前對無面女和精衛行動的推測,很可能是錯誤的。
更可怕的是,既然錢道空和無面女等人使用的無線電的波段和剖皮地堡裏的罪犯所使用的波段完全相同,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一種就是無面女對此事也毫不知情,這一切隻是一個純粹的巧合!
而另外一種更大的可能就是……
無面女故意要将自己的行動,完全暴露給剖皮地堡裏的人!
可是她這麽做又爲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