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美,也終歸化塵凋零。
膨脹的花蕾蘊藏着鮮豔的生機,綠色的外衣也難以包裹它的美麗。它期待着,含苞待放。終于,花蕾頂破了外衣,綻裂出了花瓣,螺旋狀的花瓣向外伸展,裏邊的幾層還緊緊地合攏在一起,漸漸地,花蕾繼續脫了綠色的外衣,整朵玫瑰終于綻開了。
嬌嫩欲滴的豔紅花朵,帶着熱烈的愛,卻被摘下來,帶到了一個讓愛戛然而止的地方。
這是一座陵園。
這個新立不就墓碑前,幾束百合和菊花已經萎靡,錢道空自己也不知道這花出現在這裏是否合适,但他還是帶來了更鮮豔的花朵,希望能給這黑白的地方增添些生機。
黃白交織的花瓣中,多了幾點誘人的鮮紅。
“人總是自私的。”憊懶的聲音悠然從錢道空的身後傳來。
錢道空默然,空靈地望着墓碑上小雪的照片。
笑靥如花,卻已黯然消逝……
“一個人的死亡,卻要用更多的生命陪葬,這些鮮花,雖然美麗,可何嘗不應該擁有自己的生命呢。”
“你還真是善良,如果你真的如此,我建議你絕食,因爲你每天都要吃掉很多生命!”錢道空有些愠怒的回答。
白色的唐裝像一朵悄然綻放的百合,錢道空并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的身後,也不知道對方跟蹤自己多久了。
“也許,你說的更對。”衛雲墨沒有在這無意義的事情上争辯。
“今天是頭七,我希望小雪能回來看看我……”錢道空夢呓般喃喃自語,但并不像是在對衛雲墨說話。
“那樣最好,我也省了很多麻煩。”衛雲墨坐到了石台上,撓了撓蓬松的亂發,仰頭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空。
“沒錯,我也希望小雪告訴我殺人的模樣,我好親手宰了他!”錢道空突然惡狠狠地說着,捏緊了拳頭。
衛雲墨沒有回答。
出了陵園,錢道空神情頹喪,渾渾噩噩地向前邁着膠着的步子,好像他的腳下到處都是懸崖絕壁,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墜落下去。
“你不要跟着我,該說的我早已經都說了,我已經不想再跟你們警察聊任何事情!” 錢道空的嗓音有些嘶啞,比陵園裏的烏鴉叫聲還要難聽。
“不行,這裏打車不方便,我要搭便車。”衛雲墨竟然理直氣壯。
錢道空狠狠瞪了他一眼,衛雲墨卻面無表情,好像這就是錢道空理所應當的一樣。
就這樣,兩人走出了陵園。
車子漸漸駛出了蒼松翠柏之間,衛雲墨望着車窗外流逝的線條,漫不經心地說。
“那個叫張善義的,我們還沒有找到他。”
“那又怎麽樣,要不是因爲他,小雪也不會……”
衛雲墨打斷了錢道空的話:
“不對,是你帶他去的那棟舊城區的老樓,所以才發生了後續的事情!”
“呵呵呵呵呵……是啊,都是因爲我……都是我害的……”錢道空突然苦笑,猛踩一腳油門。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一旦遇到了極度痛苦的事情,就會本能地将自己的責任推卸出去,希望這樣能夠自我原諒。
無須衛雲墨提醒,錢道空心裏當然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他慫恿小道士去捉掘地魔,小雪自然也就不會遇害!
因此,錢道空心中的内疚,早就已經根深蒂固地紮進了他的心裏,隻是他不想再把這一層情感揭開,讓自己更加撕心裂肺。
可是,錢道空心裏比這還要痛苦,因爲他堅信,如果再給自己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或許還會這麽做!因爲,那個食夢鬼所帶來的夢境裏,出現了一個讓他難以忘懷的人!
而這個人,錢道空的印象竟然有些模糊了!
隻是覺得她似曾相識,卻又十分重要,甚至超過了小雪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卻有點想不起來了!
事實上,他對小雪的情感,不是在那縱.情的夜晚油然而生的,也不完全是當初相逢的一見鍾情。他對小雪更多的是愧疚,以及一種人類共有的情感,那就是:
手中飛走的蝴蝶,人人都會本能去抓。而自己失去的東西,人人都會感到痛惜。
“其實,現在還不晚。”衛雲墨突然再度打破沉默。
“是啊,才下午三點。”錢道空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也知道的回答。”
面對錢道空的排斥,衛雲墨倒并不介意,攤開手說:
“唉……真是可惜……”
錢道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眼神卻有些空靈。
“你的胖朋友不知道在看守所裏過得好不好,這麽些天了,你也不說看看他,我如果是他,可能會很失望。”衛雲墨突然轉移了話題。
錢道空沒有回答,心中卻真的有些納悶。
因爲,他實在想不出來警方到底是以什麽理由拘禁了二肥。二肥能從上次夏睿瞳那樣精明的條子底下都沒露出任何破綻,這次他的主動報警,難道還能不小心露了以前的案底麽?
而且,如果二肥真的招了以前他加入骨八團夥的事實,那他絕對不可能還庇護自己啊!警方現在應該連他也抓了起來!
這一點,錢道空确實想不明白。
錢道空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大,衛雲墨卻看出了一些痕迹,微笑着繼續說道:
“怎麽樣?你也很好奇吧,究竟你的好哥們跟我們說了什麽,竟然讓我們把他拘禁起來!”
錢道空這下心裏有點虛了,想到此前衛雲墨一直對自己的那些看起來胡言亂語的口供很感興趣,錢道空不免會懷疑,是不是這個滿臉雀斑的家夥已經猜到了竊鬼靈囊的存在,而且從二肥那裏找到了線索!
“你想說什麽就别賣關子,我心情不好的話,很可能把你扔在這荒山野嶺,我想這麽做并不犯法吧……”錢道空沒好氣地說。
“你可别,我膽子很小,荒山野嶺這麽多孤墳,萬一冒出來個孤魂野鬼,我可對付不了……”衛雲墨打趣着錢道空。
錢道空聽出了話外之音,卻假裝聽不懂。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是正義的化身,惡鬼也不敢拿你怎麽樣吧?”
衛雲墨微笑着,卻再次跑題,連二肥的事也不繼續說了:
“既然是惡鬼,自然就是邪惡的,邪惡的東西就是喜歡挑戰正義!而我又被你冠以正義的化身這樣的美名,那這些惡鬼肯定對我更感興趣了!所以啊,财兄你這是害我啊,我也因此才選擇坐你的車回去,這樣才安全。”
“跟師傅學的都是旁門左道,連夏警花都不信,你竟然信。”錢道空冷言回答。
“恩,我當然相信,更相信你是好人!”
衛雲墨神秘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麽,而是掏出了手機,撥了一個号碼。
“喂,結果如何?”衛雲墨直截了當地問。
錢道空通過後視鏡看了看他,發現他遮掩着聽筒,輕輕在調低音量。
這段時間的接觸,錢道空也發現了這個奇怪警察的奇怪之處,雖然這個看上去這個家夥總是愛故弄玄虛地跟自己說些雲裏霧裏的話,但他一旦向其他人詢問事情,卻反而直接了當,有些甚至連稱呼都懶得叫。
好像隻有針對錢道空自己,衛雲墨才會故弄玄虛!
電話那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是說了很久。
“好了,我知道了。”
衛雲墨挂了電話,錢道空繼續開着車,車速越來越快,但并沒有上次去廢棄醫院時那麽誇張,錢道空隻是想快點擺脫這個陰陽怪氣的警察,早點趕回市裏。
今天,他還有很多事想要去做。
“你知道我查到了些什麽麽?”
衛雲墨望着後視鏡裏的錢道空,錢道空也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和小雪的案子沒關,就别跟我說了。”
“當然有關,所以我才會問你。啧啧,說來這個殺手也真是有趣,竟然想出了那麽誇張的方式殺掉了五個人,小雪也是其中之一。”
錢道空握着方向盤的手已經有些顫抖了,想起之前在廢棄醫院裏親眼目睹的那一幕幕慘劇,錢道空的心中就會燃起陣陣灼心的烈焰。
“更有趣的是,這個殺手竟然還養了兩隻大猩猩,并且它們也遭到了殘害,卻死于另外一個人之手……”
錢道空不由一怔,顯然,衛雲墨竟然懷疑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錢道空當然知道那個人就是無臉女!可是,以錢道空的推測,無臉女既然離開了案發現場,她就不可能在那裏留下線索,引起警方的懷疑。
所以,錢道空也并沒有再口供中說出關于她的事情,這七天裏,也一直沒有人懷疑這件事。
警方把那兩頭死去的猩猩和廢棄醫院裏的死者,也會自然而然地全部歸咎到了這個猖狂的殺人兇手身上。
因爲,這一次,這個殺人兇手又玩了一個遊戲。
那幾個死于可怕的玻璃盒子的死者,以及死去的兩頭黑猩猩,他們身體上的玻璃盒子都被烙印了一個字母,包括小雪身上的那個盒子也是一樣。
這七個字母加在一起,可以拼成“look out!”,衆多組合中,就這個比較合理。
再加上兩頭黑猩猩死狀極其慘烈,其中一個還被剖皮敲骨,所以警方很自然的把這兩頭黑猩猩的死也算在了這個連環殺人案的變态殺手身上。
“不會吧……怎麽可能有其他人?我在那裏可并沒有看到其他人,你們在現場不是也沒有找到其他人的線索麽?”錢道空問。
錢道空也有些疑慮,知道在那樣的環境下,一個疏忽,無臉女都可能留下腳印或者其他痕迹,甚至她身上的血迹。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錢道空卻堅信,無面女的身體既然是妖怪,肯定不會留下指紋和明顯的痕迹,她既然不會被警方發現,自己也就不能将她的事情告訴警方。
因爲那樣,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現在整件事已經亂七八糟,毫無頭緒,錢道空不想讓外界因素讓它更混亂!
起初,先是一個變态殺人狂出現在了A市,他的殺人手法極度變态,而被害者之間卻并沒有太明顯的聯系,警方的調查也一度陷入僵局。
接着,因爲二肥的緣故,掘地魔莫名其妙的出現,破壞了大樓,擄走了小雪。同時,錢道空被食夢鬼盯上,險些被吞噬了記憶,但被張善義所救。
然後,被擄走的小雪竟然被帶到了那個變态殺人狂的屠戮場,成爲了被害者之一。錢道空趕到了那裏,卻遇到了渾身上下很多部位都是妖怪的無臉女,并且被迫協助她尋找張善義的下落。
最終,小雪被害,而且險些殺了錢道空,可是殺人兇手,張善義,掘地魔,以及無臉女全他們全都不知去向。
這混雜的信息幾乎每天都在錢道空的腦海裏回蕩一遍,可是,他卻找不出任何可能的理由,将這一切聯系在一起!
錢道空的記憶再度因衛雲墨的話而混亂時,衛雲墨卻突然瞪大了眼睛,這是他難得一見的表情,顯得有些興奮。
“你對我說的另外一個人的事好像很在意!”
衛雲墨依然興奮地望着錢道空,微笑着繼續說道:
“其實,剛才那個電話,我打給了我的遊戲好友,我們的幫戰竟然赢了。”
錢道空猛踩一腳刹車,滿臉愕然,他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