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了虎牙和老陳,其他人第一眼甚至并沒有看出來這個人是誰,因爲鬼哥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原本一個将近一米九的山東大漢,此時佝偻得像個街頭乞丐一樣,他的眼皮因爲被骨八戳穿,雖然沒有傷到眼球,但視力顯然也受到了影響。所以讓他不得不聳耷着眼皮,走起路都顯得搖搖晃晃的,原本可能隻是長得醜一點,兇神惡煞的如同惡鬼!
但現在的他,簡直人不像人人,鬼不像鬼。
見衆人全都不吱聲了,錢道空隻好打破沉默,快步走到了門口,攙住了鬼哥說道:
“鬼哥您來啦,快快,快裏面坐。”
鬼哥用他那結痂的眼皮瞥了瞥錢道空,一把推開了他的手。
“我自己能走!”
錢道空尴尬地笑了笑,走到他的座位旁,把他的椅子拉開,然後自己也回到了座位上。
鬼哥在衆人的目光中,像個小醜一樣用詭異的姿勢挪動到了位置上。
二肥看了看鬼哥,又看了看錢道空,心說這發财到底演的是哪出啊?竟然在這種場合把鬼哥這個喪門神請來了!
自從上次錢道空和鬼哥發生了沖突,鬼哥被佛爺差點弄死後,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勢不兩立的對頭,同時大家的心裏也都偏向了錢道空,因爲鬼哥在佛爺手下之中,可以算的上最不得人心的人了!
偏偏就在今天,在發财這小子的慶功宴,竟然會在這個場合,發财主動邀請自己的敵人,實在是難以理解,難道發财覺得這口惡氣出的不夠?還要當衆羞辱他一番麽?
其他人雖然都沒說話,但心裏的想法跟二肥也都差不多,真不知道錢道空到底是怎麽想的,而且更奇怪的是,這鬼哥竟然還真的會應邀而至。
當然,這裏面隻有刀哥對兩人的事并不知情,于是忍不住問道:
“我這看了半天,心說是誰呢,這不是老鬼麽?這眼睛是看哪個妞看的,腫了這麽大包!”
衆人愕然,誰也沒想到,這個第一個揭開傷疤的人,竟然會是這個江湖大哥,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和鬼哥熟絡,卻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錢道空更加笑容可掬地望着鬼哥,看上去有點小人得志的氣勢。
鬼哥沉着臉,不知道是沒認出刀哥,還是已經沉不住氣了,刀哥剛說完,鬼哥竟然惡狠狠地回道:
“大白天冒白活,你算他嗎哪盞燈啊?我老鬼的事用你管?”
鬼哥突然這麽一嗆,刀哥也是一愣,雖然往日他和鬼哥也沒少開玩笑,說話過一點也很正常,但鬼哥今天的語氣,明顯就是帶着火的。
“卧槽,你他嗎的給你臉了啊!”刀哥破口大罵,嗓門比說話聊天的時候還大上好幾個分貝。
錢道空見情勢不太對勁,連忙打起圓場:
“嘿嘿,刀哥,老鬼就這脾氣,你不知道,他最近鬧了點事,心情不太好,您消消氣啊……”
說完,錢道空又對鬼哥說:
“鬼哥,你看看你,刀哥這不跟你開玩笑呢嗎,哈哈哈……”
鬼哥的臉更陰沉了,但卻并沒有再說話,隻是想他旁邊的老陳要了根煙,老陳猶豫一會兒,還是掏出煙遞給了他。
畢竟,這樣一條喪門之犬,誰也不願意跟他扯上點關系。
刀哥當了這麽多年大哥,也是有點氣度,罵歸罵,畢竟今天他是看着錢道空的面子來的,自然也不好鬧事,于是坐了下來,接過了錢道空遞過來的煙。
“嘿嘿,你看看你們,這還沒喝多少呢,就開始鬧了。這可不行啊,來來來,财哥,今天幹嘛來了,等什麽呢?上酒啊!”虎牙連忙打着圓場。
“對,快點的!我都餓死了!服務員!服務員,上菜!”二肥也叫嚷起來。
“也是,趕緊讓這死胖子先吃飽,一會兒把他也送廚房炖了,給咱們加菜!”奧姐還不忘跟二肥較勁。
“那可不行,我這一身肥膘可不好吃,還得奧姐這小身段,淨是瘦肉,那吃着多香啊!”二肥當然不服氣。
氣氛再度緩和一些,隻是鬼哥依然陰沉着臉,也不在說話,一個人抽着悶煙。旁邊的老陳也是一樣,不過他還是偶爾會沖着向他投來目光的人報以一個十分虛僞的笑容,時不時也會在大家的喧嚷聲中附和幾句。
兩人就這樣充當着這酒宴上最尴尬的角色,彼此也不言語。
沒過多久,菜陸續上齊了,酒也擡上來三箱。
按位次,當然還是刀哥提第一杯酒,刀哥沒用酒杯,而是換了一個大碗,将啤酒咕咚咕咚倒進了碗裏,舉起碗說:
“來,哥幾個,今天是我老弟發财的慶功宴,我自然得先提一杯。發财這小子跟我也處了這麽多年了,他啥品性,大夥也都清楚,不過還别說,這臭小子,老頭給他起的名還真沒白起,發财,發财,還真是沒少發财啊!哈哈,他的哥們,自然就是我的哥們,今天咱們大夥都是來玩的,玩就得玩的開心!喝也得喝盡興,一會兒要是覺得不盡興,哥哥帶你們去我的場子繼續玩!今天咱就玩到盡興爲止!來,也不瘠薄在這裏廢話了,一條大河波浪寬,端起這碗咱就幹!”
說罷,刀哥端起手中的那碗酒,一飲而盡。
“好!這刀哥謬贊,小弟受不起啊,那我也陪送一杯。”錢道空連喝兩杯,其他人也喝了杯中的酒。
然而,隻有鬼哥沒有動杯,等刀哥提完酒,衆人開始吃菜的時候,這鬼哥竟然拎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吹了一瓶,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卻沒動一口。
“哈哈,這麽快到我了啊,其實剛才刀哥扯得有點遠了,慶功宴根本談不上,今天在座的各位,除了刀哥,咱們都是跟佛爺做事,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就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平日裏哥幾個也沒少照顧小财,今天,咱别提什麽宴不宴的,刀哥講話,咱就是玩,來,祝大夥玩的開心!”發财也敬了一杯酒。
鬼哥依然沒有喝,飯桌上卻不會因爲他一人兒冷場。随着酒精的催化,氣氛變得熱鬧沸騰起來,大家觥籌交錯,各種各樣的酒令都上來了。
特别是奧姐,平日裏就愛去酒吧迪廳裏背殼子,酒量自然小不了,連二肥被她灌了幾輪,也醉醺醺的搖晃起了腦袋,手腳也不老實起來,但他的鹹豬手還沒等碰到奧姐,就立刻被奧姐扭到了背後,疼得他慘叫起來。
“哈哈,二肥,你這還真是要給我們加菜啊,這被人吃也是人生價值的體現,你不用這麽痛苦啊!”滿臉通紅的虎牙咧嘴譏诮道。
“去你大爺的,死狗,你别在這笑我,我就不信你能喝過奧姐!”二肥叫嚷起來。
“哎哎,你一個大老爺們可别拿女的出來搪事,要喝,咱倆喝,你看行不行?”
“行啊,你先讓奧姐給我放開!”
“奧姐,你看……”虎牙望向奧姐。
“切,死胖子!揍你都浪費洗手液。”奧姐白了他一眼,松開了手。
“來吧,二肥,但咱倆可講好,我們蒙古人喝酒可是有個說法,蒙古雄鷹天上飛,一個翅膀挂兩杯,這你敢不敢?”
“呸,還蒙古雄鷹,你丫就是個沒毛母鵝,有什麽不敢,來!”二肥不甘示弱。
“成啊,走起!”說完,虎牙連喝兩個大杯。
二肥先是一怔,又看看奧姐的滿臉讪笑,也隻好硬着頭皮上了。
熱鬧的酒宴上,歡聲笑語,鬼哥的臉色卻愈發深沉,他一面喝着悶酒,一面傾聽着衆人對發财的贊賞,内心如同被一團在灼燒一樣,酒精并沒有麻痹他的神經,反而讓他這種仇恨強烈的感覺更加深刻了。
身上的傷痛也更強烈!
鬼哥,從佛爺手下的當紅打手,一下跌落到人見人躲的落水狗。這樣的大起大落對鬼哥來說簡直就是緻命的打擊,這一點甚至遠比肉體上的傷害更加沉痛。
面目猙獰的他,生來就是火爆脾氣,是佛爺給了他放縱心中邪念的機會,讓他得到了尊嚴,體會到了恃強淩弱的成就感。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狡猾的後輩,竟然害的他名落千丈,使他的身體上也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而這個後輩卻一下子聲名鵲起,成爲了佛爺手下炙手可熱的金牌匠人!
雖然沒人知道佛爺交給發财的是什麽任務,但光是看今天的排場,就能夠想象,這個任務的回報一定非同尋常,也更說明了佛爺對錢道空的信任!連那不善吹捧的虎牙,現在也都巴結起錢道空。
這一切,鬼哥看在眼裏,又怎麽能夠不會眼紅,不會氣憤?而他更惱怒的就是,錢道空竟然還邀請自己來參加這個飯局,毋庸置疑,他就是想當衆給自己上眼藥,當衆打自己的臉。
自己的仇人,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揚威,即使是一個有涵養的人,恐怕都無法忍受,更何況天生脾氣火爆的鬼哥?
不過,鬼哥自然也是有備而來,他一直在等待時機,等待衆人喝得伶仃大醉的時候,他才能……
他心中早已笃定了想法:
無論如何,哪怕自己明天就被警察抓走!他也要報仇!因爲他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鬼哥咽下了苦澀的酒,手已經顫抖地伸向了懷中。
老陳無意間看到了這一幕,不由一怔,立刻意識到情勢不對。
于是,他連忙端起酒杯,小步越過了旁邊喝的五迷三道的二肥和虎牙,将酒敬向錢道空:
“财哥,喝了幾圈了,我還沒單獨敬你一杯酒,話都說的差不多了,我也就不絮叨了。畢竟我也是過來人,我還是送你一句老話把……不過這話沒惡意,還是希望你引以爲戒!”
“哎哎,陳叔客氣,您說!”
“登高……易跌重啊!”
說完,老陳的頭朝身後的鬼哥晃了晃。
錢道空自然馬上會意,向來明哲保身,沉默寡言的老陳,當然不可能說出這麽嗆人的話,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這鬼哥有可能打算要報複自己,或者說,此時正在醞釀。
錢道空點了點頭,笑呵呵回道:
“那是,陳叔說的是,您是過來人,我記住您說得話了。再者,您以後可别叫我财哥了,我真受不起。”
老陳見錢道空明白,就也不好再多說,于是就回到了座位上。
此時,鬼哥的怒火已經達到了鼎盛,酒精的催化下,心中的魔鬼告訴他無法再等下去了,就是現在,就要在這個時候,他要幹掉錢道空!
大家都有些醉了,錢道空和刀哥也是你一杯我一杯,邊喝邊聊,兩人已經忘記了身份,稱兄道弟地聊着,都快要抱在了一起。
鬼哥猩紅的眼睛瞪向錢道空,他顫抖地将杯中倒上了酒,酒灑出很多,弄濕了大片桌布,鬼哥端着這杯酒,再次越過衆人,走到了錢道空身邊。
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鬼哥,隻有虎牙注意到了,但也以爲他隻是過來敬酒。
然而,當鬼哥走到錢道空身邊的時候,他積蓄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鬼哥将杯中的酒一下子全都揚在了錢道空的臉上,連酒杯也一起砸了過去。
刀哥雖然懵了片刻,但還是立刻跳了起來,舉起凳子就要砸向鬼哥。然而,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已經來不及了!
鬼哥從懷裏抽出了三棱軍刺,狠狠紮向了錢道空的胸口。
“卧槽你嘛的,你給老子去死吧!”
鬼哥突然的爆發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隻有二肥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着,竟然并沒有聽清鬼哥的怒吼,然而,所有人也都來不及阻攔了。
“噗嗤——”
一聲裂帛,三棱軍刺刺穿了錢道空的外衣,卻隻在他胸前劃了一個口子。
相反,鬼哥竟然慘叫一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錢道空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
一切才剛剛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