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我手中的這根棒子,比我自己都還要更出名。
崔蒹俠原本孤傲肅然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敬重之意,往後退了一步,朝着我拱手說道:“見過大聖!”
這世間其實有很多的大聖,什麽平天大聖、移山大聖、覆海大聖等等。
但不加名号,直接叫做大聖的,通常情況下,隻有一個。
那便是……
“齊天大聖”。
能夠讓崔蒹俠這般孤傲刻闆的人,行此大禮,也從側面證明了這個“齊天大聖”的名号,有多麽的響亮。
當然,之所以能夠讓崔蒹俠拱手折腰,還因爲另外一個原因。
那就是我救了衆人。
從剛才的形勢來看,敵人顯然是蓄謀已久的,陡然發動之後,卻有着雷霆之勢,想要将這些人全部拿下。
事實上,如果我們沒有能夠及時趕到,又或者瞧見危險之後轉身就逃,隻怕躺在這地上的人,可能就是崔蒹俠,而不是這些人了。
我出現之後,表現得異常冷靜,先是将場中明顯強于衆人的日本婦人給挑出來,單對單地擊敗,将其吓走,随後又連着斬殺多人,将敵人的膽氣給吓破去,這才有了現在片刻的甯靜。
我雖然性子跳脫,不畏權貴,但并非倨傲之人,瞧見崔蒹俠朝着我施禮,也沒有端着架子,而是拱手,說道:“崔大俠不必客氣,叫我侯漠即可。”
崔蒹俠此人的名聲極大,古道熱情,而且行事極爲灑脫,頗有湘南奇俠王朝安之風,而且他師出名門,父親崔老道更是北方的傳奇人物,自然不是鄒國棟這般不知道哪兒傳來的“中州大俠”所能夠比得了的。
崔蒹俠大概是羞愧于先前對我的刻薄,走上前來,說道:“侯漠兄弟,你這又是爲何呢?以你的名氣,當初過來,必将委托重任,爲何還要喬裝打扮,藏頭露尾呢?”
他有些懊惱,而我卻笑着說道:“崔大俠,我與本次行動的組織方負責人有一些不太對付,所以如此;而且,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崔蒹俠拱手,說道:“但說無妨。”
我說如有可能,還是不要将我過來的消息,傳出去。
崔蒹俠很是不可思議,指着周遭一片倒伏的屍體,有些激動地說道:“這怎麽行呢?你自己看看,我們被超過兩百多名敵人圍攻,其中平妖無數,大妖林立,更有實力抵近甚至達到妖王的強者,特别是剛才那婦人,更是遠超我們這些人的實力,但戰果卻是如此,至少有八十多名敵人倒在了這兒——這是大勝啊,如此大漲士氣的事情,怎麽能夠隐瞞下去呢?”
我搖頭,說倒也不用隐瞞這事兒,隻是将我從中抹去就行了。
崔蒹俠憋紅着臉,說道:“若是沒你,活都活不下來了,哪裏還能有此等勝利呢?”
我瞧見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歎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崔大俠,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你有想過沒有,爲什麽我們會遭受埋伏呢?”
啊?
崔蒹俠有些訝異,随後他臉色沉了下來,問我道:“爲何?”
我說我們的行動是絕密的,而且一路過來的時候,小心翼翼,沒有任何纰漏,但最終還是被這般對待,這說明了什麽?我不說,您自己想。而事實上,我與本次行動的負責人葉傅國,有着很深的誤會,我與他刀兵相向,差點兒交代了性命,我的名字若是出現在了他的耳中,你覺得,以他陰柔的性格,在場的衆人,能有幾個會活下來?
聽到我的話,崔蒹俠陷入了沉默,而我則拍了拍他的肩膀,讓老爺子好好想一想,自己則走向了其他人去。
我在這邊與崔蒹俠交涉,大家不會打擾,而當我走過來的時候,場中衆人難掩心中歡喜,立刻就圍了過來。
龍三刀将刀毫無風度地扛在肩頭,沖着我哈哈大笑:“侯老大,痛快啊,痛快。用刀,還是得殺人,當初我學成手藝之後,大開殺戒,卻扣扣索索,挑筋斷手之類的,小心翼翼,不敢妄動,這會兒,是真的痛快了……”
剛才一番混戰,就屬龍三刀最爲興奮,與人交起手來,就跟瘋狗一樣,簡直就是浪逼一個。
好幾次我從他身邊而過,都差點吓得半死,爲他擔心不已。
而偏偏是這樣的人,身上居然沒有一點兒傷痕,連别人身上飛濺而來的鮮血多沒有沾染多少,當真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角色。
他如此高興,我也沒有掃他的興,低聲吩咐道:“這樣啊,你還不過瘾的話,去四周打量一番,瞧見沒有死透的,補下刀。”
“好嘞!”
龍三刀這人的架子很大,平日裏都是端着的,但偏偏在我面前裝不起來,随着我一聲吩咐,他也朝着旁邊撤開了去。
李洪軍先前累得夠嗆,坐在了血泊之中,周圍還是斷肢殘軀,卻也不管,這會兒回過神來,也不敢休息太久,怕身體變得僵硬,于是勉強爬起來,對我說道:“那幫人指不定還會拉強援過來,我們不能久留,得趕緊走。”
李安安也是理智派,知曉我們身處這危險境地,周遭都沒有任何援兵,如果掉以輕心,很容易會被敵人的“二次打擊”給直接壓垮。
所以她也出聲附和。
越是大勝,越需要如履薄冰。
我點頭,對小狗說道:“簡單打掃一下戰場,看看咱們的人,還剩下幾個。”
事實上,血戰過後,能夠瞧見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們這幾個,其餘人是否還活着,這真的是一個很難說清楚的事情。
得趕緊集合大家,然後撤離。
所以簡單的休整之後,大家立刻就行動起來,一邊呼喊着同伴的名字,一邊在死人堆中,找尋還活着的人。
是敵人,就直接補刀,畢竟在這鬼地方,我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得看運氣,哪裏能夠留俘虜。
是隊友,那就趕緊看是否能夠救下來。
簡單地搜尋之後,我們發現了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
此番前來的十八人,再加上兩名向導,在連番大戰之中,損失大半,除了三五個不能确定的人之外,其餘的我們都瞧見了屍體,真正活下來的,隻有隊長崔蒹俠,副隊鄒國棟,以及我、李洪軍、李安安、龍三刀和小狗。
另外我們還從屍堆之中刨出了還剩下半口氣的小虎來,但在他不遠的地方,我們瞧見了巫棍南華的屍體。
這個曾經讓我誤會、無比崇敬的男人,最終死在了這個不知名的小山村附近。
因爲當時的場景實在是太亂了,所以我無法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從南華屍體上面的傷勢來看,他應該是被一記長刀捅穿了腹部,然後痛苦地死去。
而在他的身邊,至少有七八個腦殼被直接敲破的敵人。
我用手在他的傷口上抹了一下,感受到了鬼刀的氣息。
想必,他是死于那個日本女人的偷襲吧。
崔蒹俠伸手過去,将南華那憤憤不平、死不瞑目的雙眼給抹平,然後歎息着說道:“他用性命,證明了自己。”
是的,這是一個讓人敬佩的人。
雖然“此南華”并非“彼南華”,但我對這個人,還是充滿了敬重。
所有能夠找得到的隊友屍體,我們都集中過來,然後我用棒子刨了幾個淺坑,将他們簡單葬下,等待着日後回來,再進行收斂,而随後我們便選擇撤離了戰場。
至于那個身受重傷的小虎,也在敷了金瘡藥和丹藥之後,由各人輪流背在身上。
我們在黑夜裏潛行着,雖然沒有向導,但來時的路卻并沒有忘卻,而且白天的時候我們在這幾座山頭也轉悠過,倒也不至于會迷路。
我讓他們探路前行,而自己則留在了尾部,選擇随時斷後,阻隔有可能的追兵。
走了差不多半小時,突然鄒國棟朝着我走了過來。
他與我并行,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仿佛醞釀了許久,走了好一會兒的鄒國棟終于憋不住了,對我說道:“侯漠,對……對不起。”
我腦子裏一直都在思索接下來的事情,處于高速運轉的狀态,故而有點兒聽不清楚鄒國棟的話語,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麽?”
鄒國棟又說了一遍:“侯漠,對不起。”
這回他倒是利索了。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爲什麽這麽講?”
鄒國棟深吸了一口氣,對我說道:“我聽信了别人的話,誤會了你,将那叵木藏着,沒有拿出來,但是現在看來,你完全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你是一個大英雄,而我,卻是小人……”
我聽他激動地表述着,沒有說話。
一直等到他說完之後,我方才淡淡說道:“沒事,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