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看上去不起眼的操場大院之上,來了許多的人,我透過鐵栅欄打量了一下,有我認識的,比如李洪軍,比如李安安,以及小狗,也有我不認識的,那一個一個的架勢,看上去很足,五顔六色的氣息,沖天而起,讓人心頭不由得一陣震顫。
操場那邊熱鬧得很,而門口卻有穿制服的守衛攔着,問我道:“先生請留步,請出示你的身份牌。”
我愣了一下,說道:“身份牌?你說的是身份證麽?”
我伸手往兜裏摸,然而那人卻顯得十分嚴肅,一臉認真地說道:“不好意思,先生,如果你沒有身份牌的話,還請趕緊離開。”
我将白老頭兒遞給我的紙條拿出來,說道:“我隻有這個紙條,至于你說的什麽身份牌,我真不知道。”
那人接過了我手中的紙條,打量一眼,然後問道:“請問是誰給你的?”
我說道:“白知天。”
那人顯然不知道白老頭兒到底是誰,皺眉想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您稍等,我去找人過來,幫您處理。”
他轉身進了院門裏面,沒一會兒,走出來一個紅臉膛的中年漢子。
他打量了我一眼,說道:“請問您是……”
我戴着肥六爺那兒弄來的人皮面具,不想自報姓名——倒不是我矜持,而是我參與此事的消息,能隐秘一些,自然還是隐秘一些比較好。
畢竟盼着我死的人,還是很多的。
我沉吟一番,然後指着遠處的李洪軍說道:“李洪軍是你們的人麽?他認識我,能叫他過來麽?”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操場邊緣與人交談的李洪軍,臉上露出了笑容來,對我說道:“你早說認識李隊長,就用不着這麽麻煩了啊……”
他叫人去喊李洪軍,而這個時候,一行四輛黑色奧迪從遠處的街道駛來,停在了大院門口。
緊接着,從那車上下來十幾個人來。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部都穿着白色的唐裝,那唐裝的左胸口處,還紋着“薛”字,領頭的是一個梳着大背頭、氣勢十足的老頭子,他的手中還抓着兩個圓滾滾、油津津的核桃,雙目微眯,打量着跟前這兒,那紅臉膛瞧見,不再管我,立刻迎了上去,拱手說道:“薛掌櫃,您來了?”
那梳着大背頭的老頭子微笑着說道:“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上頭有令,我薛麻子如何敢不來?”
薛麻子?
我原本對那紅臉膛有些不滿,覺得自己被怠慢了,沒想到這一行黑色奧迪過來,下來的卻是京城幾大妖王之一的薛麻子,立刻不再言語。
盡管我對于這等權貴人物并無敬畏之意,但本着不惹事的原則,我還是下意識地朝着旁邊靠了一下。
那紅臉膛與薛麻子應酬着,這時李洪軍趕了過來,在守衛的指引下,看向了我,不過因爲我臉上戴着人皮面具的緣故,使得他并沒有認出我來,一臉疑惑的表情。
我朝着他揮了揮手,然後示意他先别言語。
李洪軍似乎猜到了什麽,走了過來,但沒有與我多說什麽,而薛麻子在那紅臉膛的指引下,走進了大院裏去,瞧見門口的李洪軍,認出了他來,招呼道:“哎,洪軍,你也在這裏?”
李洪軍點頭,說道:“薛爺爺,許久未見了。”
薛麻子看上去是個頗有威勢的人,但面對着李洪軍,卻顯得分外和藹,笑眯眯地問道:“你爺爺怎麽樣,好久都沒有瞧見他出來了。”
李洪軍說道:“身體還好,不過有些暗傷,還需要慢慢修養……”
薛麻子問道:“你這一次也去?”
李洪軍說對,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噬心魔此獠一旦進入我國領土,必将生靈塗炭,隻有将他攔截在國境線之外,方才能夠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國家養士數十年,是我們慷慨而出的時候啦。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子弟,這官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而且還特别真誠,那薛麻子聽到了,非常認同地點頭,說對,正是如此,我方才帶着老薛家這十幾口人,也趕了過來。
李洪軍拱手說道:“歐陽前輩也來了,正在裏面跟領導們叙話,您請進。”
薛麻子點頭,說好,好,咱們回頭聊。
他說完,卻是在那紅臉膛的帶領下走進了大院裏去,而随後,李洪軍朝着我走了過來,低聲問道:“你是……”
我說道:“侯漠。”
李洪軍愣了一下,随後滿是驚喜地說道:“你怎麽來了?”
我也有點兒意外,說道:“他們沒人告訴你?”
李洪軍搖頭,說沒有人啊。
我感覺到了不對勁,左右打量了一下,問道:“你有見到白知天麽?”
李洪軍聽到我口中說的名字,有些疑惑,說道:“沒有啊,怎麽突然問起這麽一個人了?”
我說就是他叫我過來的啊。
李洪軍說道:“白老爺子在419辦的确是老資曆,不過他現在都已經退休了,不管事了啊,他怎麽會知道這邊的事兒,還把你給叫了過來呢?”
我瞧見李洪軍也是一臉懵,知曉這裏面肯定是有什麽問題。
不過李洪軍雖然是天機處前扛把子李愛國的孫子,但并不是遊俠聯盟裏面的人,他知道的事兒,或許還不如李安安。
我沒有跟他解釋太多,而是問道:“你們聚在這裏是幹嘛呢?”
李洪軍左右打量一番,然後說道:“你可能也知道了,噬心魔開始北上了,那家夥并沒有隐藏行蹤,反而是大張旗鼓,大搖大擺地過來,現在整個行當裏,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爲之震動,這些人過來,是響應号召,準備去國境線附近阻擊噬心魔,不讓他進來……”
我聽到,知曉事情大概是沒有錯的,隻不過遊俠聯盟的人,可能隐藏其中,并沒有掌握主導權。
當然,那幫人也習慣藏于黑霧之中,不露蹤迹。
我說道:“我也是爲了這件事情過來的,你帶我進去吧,我跟李安安說幾句話。”
李洪軍聽到,有些猶豫。
我看到,奇怪地問道:“怎麽,看你好像很爲難的樣子……”
李洪軍将我拉到一邊,低聲說道:“老同學,我倒不是爲難,隻不過裏面主持這件事情的,是我們的新任老闆葉傅國,你們在密雲那邊的事情,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聽那說法,感覺你們好像是要見面就掐起來一樣——我的意思呢,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私人恩怨,現在國難當頭,你還是得忍着點,權當是給我一個面子,可以麽?”
我瞧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說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好吧,我答應你,給你面子,我跟葉傅國之間的恩怨,日後再說,可以吧?
李洪軍聽到我的保證,長松了一口氣,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領着我往裏走去,在門口的時候,跟保衛說了一聲。
憑着“前天機處扛把子的親屬”的這身份,李洪軍還是挺有面子的,那人也不爲難我,給我發了一個玉質骨牌,然後放行。
我進了裏面,發現這兒熱鬧得很,各種人等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聊天,仿佛行業盛會一樣。
而操場盡頭那兒,有寬闊的建築,敞開的大廳,透過玻璃幕牆往裏瞧,我看見了葉傅國,而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大幫人在聊天,其中有好幾個眼熟的,比如少林的德遠大師和永祥禅師都在。
我知曉葉傅國的感官十分發達,也不敢多看,隻是瞟了一眼,便沒有再多瞧,而是在李洪軍的帶領下,走向了李安安。
作爲年輕一輩的頭面人物,李安安身邊也圍着不少人,其中不乏狂蜂浪蝶之輩,我瞧見李安安雖然面帶笑容,但眼神裏帶着疲憊,顯然是對于應付這些人,有些勉強和無力。
李洪軍走上前去,與這幫人笑說幾句,随後将李安安拉了過來。
我蹲在操場邊緣的一處花壇邊,周圍沒有什麽人,李安安過來的時候,我起身,往樹旁邊靠了一下,避開人群的目光,而李安安則驚喜地迎了上來:“你怎麽來了?”
我毫無風範地蹲在樹後面,瞧了一眼有意給我們留出空間、轉身離開的李洪軍,說道:“你師父沒有告訴你麽?”
李安安說道:“她說倒是說了,但覺得你未必會過來。”
我笑了笑,說他們卻是這般看我的?
李安安說道:“其實換做是我,我也不來了,畢竟這件事情,是葉傅國和他們做得不對。”
我問道:“怎麽沒有見到你師父他們?”
李安安說道:“他們昨天就走了。”
啊?
我愣了一會兒,說道:“這是準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麽?”
李安安說差不多吧,你是找他們呢,還是……
我說沒事,我跟你一起吧。
李安安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了幾分感動來,我感覺氣氛有些暧昧,忍不住心虛地解釋道:“你别想多了,我之所以過來,并不是因爲别的,隻是……我與噬心魔,也有個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