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時候的我,心裏面裝着的,并不僅僅隻是眼前的仇恨。
跟馬一岙在一塊兒混了那麽久,我提升最大的,不是自己的修爲,而是看待事物的深層次原因,以及更爲廣闊的視野。正因爲如此,使得我即便有能力團滅剛才的那一幫人,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住手。
當然,小後羿算是例外。
因爲我對他,是動了真火——這種人,他不死,我的心中是無法釋然的。
我要做的,并不是殺人,不是殺光一切,而是消弭争端。
我有我的想法和打算,并不會按照任何人的節奏來。
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我。
下山容易,上山難。
花費了好一段時間,我終于原路返程,重新回到了山上,先前下山時碰到的幾處明哨、暗哨,已然不見蹤影,整個山頭都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被大火點燃的建築。
我往前走,時不時能夠瞧見倒伏在地上的屍體——一開始的時候,還是一兩具,到了後來,卻是成片成片,将那狹窄的村道給鋪滿了去。
我這一路過來,能夠瞧見三五十具屍體都不止。
這還隻是在我這邊的方向,估計山門那邊的死傷會更多。
從這情況下,我已經瞧出來了,盡管救助站這兒的準備還算是充分,但架不住葉傅國這一次的攻勢兇猛。
那家夥這回過來,并不僅僅帶了官方的人手。
他還将那歐陽家的人也帶了過來。
或許還有别的江湖客。
可以預見,他應該是排除了一部分天機處的人員,而之所以如此,大概是爲了不走漏消息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覺得某些人不夠果斷。
他這一次過來,是爲了殺戮。
爲了複仇。
我從小路尋來,能夠看到這小小的村莊裏,到處都是厮殺,可見朱雀她們組織的大撤退有點兒沒組織好,大概可能是敵人來得太快了,又或者是人員太多太雜了,難以照顧周全。
我提棒而來,遇到紛争的地方,碰到了,就幾棒子将戰鬥給終止,不過并不會停留太久,而是一直朝着喊殺聲最盛的地方沖去。
山頭最熱鬧的,莫過于先前我去過的三層小樓。
那個地方的地下室,就是救助站的研究所,而像小曲他們這些草根出身的夜行者,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内走到那樣的高度,除了他們自身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這個研究所的存在。
先前我與朱雀交流的時候,得知這個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有一部分其實是從官方的研究所離開的,擁有着很高的理論和學術水平。
當我趕到三層小樓前面的時候,這兒亂作一團,烈焰映襯之下,到處都是打鬥的人群。
不過瞧着這架勢,很明顯是救助所一方處于節節敗退的境地。
我四處打量,并沒有瞧見朱雀,也沒有瞧見葉傅國等人,周遭一片混亂,有人朝着我沖來,我扭頭過去,瞧見居然是先前與小曲比鬥的那個虎頭男。
此刻的他,身上插着好幾支羽箭,而且渾身是血。
我迎了上去,殺紅了眼的虎頭男手中抓着一根棗木棍,下意識地朝着我砸了過來,被我架住,随後我扶住了踉跄的他,問道:“其他人呢?”
在現場這兒的,差不多隻有幾十号人,而并沒有看到我認識的人。
虎頭男剛才隻是有點兒混亂,作爲高級班的學員,他還是認識我的,被我架住之後,胸口不停起伏,然後對我說道:“他們撤走了,留下我們來斷後,本來我們準備充分的,但是敵人來得太快了,我們扛不住……”
我一棒子蕩開了一個氣勢洶洶的家夥攻擊,然後問道:“朱姑娘呢?”
虎頭男搖頭,說不知道,剛才還跟我們在一塊兒的,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好像是去研究院了,那裏的人還有一些沒有來得及撤離……
我瞧見四周一片混亂,對他說道:“你叫大家朝着我靠攏過來吧。”
虎頭男對我顯然也是十分尊敬的,對我說道:“漠老師,這邊擋不住了,你快走吧,不要給他們纏上了——這幫人來真的,見人就殺,你不要管我們了……”
我瞧見他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也知曉剛才的沖擊,讓他有點兒絕望。
先前的時候,我對于朱雀挺有信心的,因爲我知道她是洪荒大妖,自然會有手段,但那其實是有一點兒自欺欺人了——朱雀當初被噬心魔盯上,妖身和妖元分離,現如今的她,雖然保持着以前的所有記憶,但修爲卻已經是大打折扣了,相當于從頭學起,對于她的影響,其實是巨大的。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想讓我幫忙,也不想讓我牽連進這件事情裏來。
呼……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先是對虎頭男認真地說道:“你讓所有人,都朝着我靠攏過來。”
随後,我将金箍棒往天一抛,随後大聲喊道:“齊天大聖侯漠在此,葉傅國,你個狗日的給我滾出來,老子要跟你單挑!”
“齊天大聖侯漠在此……”
“葉傅國……”
我連着喊了三遍,第一遍的時候,那虎頭男還有點兒懵,而當我喊道第三遍的時候,他頓時就變得瘋了一樣的激動。
他揮舞着手中的棗木棍,朝着遠處的同伴大聲招呼,連喊帶跳:“大聖來了,大聖來了,侯漠大聖,他來我們這兒了……”
那感覺,就好像是四大天王裏面的劉德華,來到了鄉下開演唱會一樣。
這名頭當真讓人爲之瘋狂。
這樣的感覺,我在小曲的身上,已經感受到了,而在這個時候,瞧見四面八方朝着我聚攏的人們,瞧見他們臉上的激動與瘋狂,以及熱淚盈眶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麽,我自己也變得有些激動,難以自已。
不斷有人朝着我靠攏,也有人朝着我發起了攻擊。
這些人,有一部分夜行者,也有許多的修行者,但我并沒有瞧見有天機處的熟面孔。
沒過一會兒,原本一片混亂的場面結束了,有差不多三十來号人聚攏在了我的身邊,這些都是救助站高級班的學員,也有一些工作人員,比如那天與朱雀一起出現的中年婦女,比如在食堂裏打飯、罵小曲是“餓死鬼投胎”的二丫,以及……王大明。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了先前授課時的淡定從容,臉上、身上,有着許多的傷口,手中提着一把長劍,身子卻一直都在發抖。
而圍攻山村的這些人,則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
這些人差不多有一兩百人之多,除了修行者之外,還有不少穿着黑色制服,手中拿着槍械、全副武裝的人員。
他們看着像是軍人,但又有一些不同。
也有一些人裝配着重武器,比如說火箭彈,而那火箭彈,又對着我,仿佛隻要一個命令下來,那火箭彈就會轟到我這兒來。
殺氣騰騰。
不過不知道是因爲我名頭的緣故,還是上頭沒有下命令,使得他們并沒有第一時間動手,朝着我傾瀉彈藥。
事實上,我瞧見對面的這些人,臉上也滿是疑惑。
很顯然,他們對于我這麽一個人物的出現,也是有些驚訝的。
畢竟我的名頭,着實很大,而且最近的風頭很盛。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走出一行人來,領頭的那人,居然是趙鵬,他黑着臉,被一衆人等如同衆星捧月一樣的簇擁着,來到了我的面前。
而這個時候,我已經将臉上的人皮面具給扯了下來。
他定睛打量了我一會兒,确認了我的身份之後,厲聲說道:“侯漠,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嗎?”
我對趙鵬,其實一直都是打心底裏的不喜歡,當然這并不隻是針對于他這個人,而是他的種種行爲,譬如先前在集訓營裏面的嚴苛和偏袒,以及後來的種種手段,再到後來他還參與了針對田女皇的陰謀事件之中去,所以對他在我面前擺官威的架勢,一點兒也不怯場。
我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頓,然後大聲喝道:“我說得很明白了,我要跟葉傅國打上一場,他夠膽就來,不夠膽,你們就都給我滾出去……”
趙鵬指着我身後那些狼狽的夜行者,問道:“你這是想要包庇這些人?”
我搖頭,說不,我沒有包庇,這些人倘若是做了錯事,自有法律來對他們進行審判,你們要是有手續,就拿出來,若是沒有合法手續,就在這裏肆意屠殺,這就是犯罪,人人都應該站出來制止——你叫葉傅國出來說話,别在這裏跟我瞎咋呼。
我來的時候想清楚了,葉傅國這樣的行爲,也許未必是出師有名的。
我賭他們拿不出來合法的手續。
果然,趙鵬的臉變得更加陰沉了,冷冷說道:“我們辦事,需要向你負責麽?”
我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頓,随後看向了圍着我的這一大幫人們,這些人裏面,也許有葉傅國的親信手下,但肯定也有不知情的人。
我說道:“諸位,你們自己看看,連趙鵬這樣的老匹夫,都帶頭違反規矩,到時候事情出了纰漏,你覺得他會背鍋麽?到時候,還不是把你們給拉出來頂着……”
這話兒倘若是旁人,或許隻是笑話,但我的身份和名氣擺在這裏,着實讓一部分人爲之動搖。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從陰暗處走了出來,冷冷說道:“聽說,你要跟我單挑?”
我擡頭望去,瞧見那人便是葉傅國。
我點頭,微笑着說道:“來吧,江湖事,江湖了,咱們還是用實力來說話吧?”
葉傅國凝視了我幾秒鍾,笑了。
他說:“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