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杜傳文反複跟我保證過,夜裏十二點左右的時候,整個清風嶺上,方圓五裏地,隻會出現三個人,那就是我、六耳胡車和李安安。
不會再有第四人。
但現在又多了一個羅華,讓我的感受十分不好。
倒不是我忌憚羅華什麽,而是因爲杜傳文的承諾失效,從而導緻整體的局面,陷入了不可控的階段。
我眯眼打量着押解李安安的羅華,緩聲說道:“我來之前,他們告訴我,十二點鍾左右,整個清風嶺,隻會有三個人,而現在,你們違反了之前的約定——能給我一個解釋麽?”
胡車喝的酒,是茅台,白瓶裝,看包裝有一些年頭了。
濃香的茅台被他随手擱在了亭子裏石凳上,随後他擡起頭來,淡然說道:“現在還不到十二點,對吧?而且押解人質,總是需要人手的。”
我說哦,這樣麽?接下來呢?
胡車轉頭,看向了亭子外面的李安安和羅華,然後揮了揮手,說道:“羅先生,你先離開吧。”
羅華一臉不樂意,開口說道:“這個跟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胡車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語,呵斥道:“照我說的做,我不想跟你在這裏讨論什麽,滾!”
他看上去有些俊美的面容,一瞬間就變得猙獰起來,充滿了威嚴。
羅華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鍾,他居然沒有再多反駁,而是将李安安扔下,随後轉身離開。
他快步疾走,仿佛在害怕什麽一樣,沒多一會兒,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裏。
而李安安雙手被反綁着,眼睛被蒙住,嘴巴給堵着,耳朵上面也仿佛有着什麽東西擋住,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盈盈而立,月光落在了她的側臉上,将她秀美的臉型輪廓給勾勒出了。
這一刻,我發現她其實挺漂亮的。
她再沒有了之前的英姿勃勃,而變得柔美、可人。
從位置上來看,她離胡車近一些,而我離得遠一些,但我有把握在兩秒鍾之内,便沖到李安安的身邊。
然而我卻沒有動,因爲我知道胡車膽敢如此輕松惬意,肯定是有所準備的。
我看向了胡車,開口說道:“開始交易?”
胡車有些異樣地看着我,然後說道:“你不是說需要這兒隻有三個人麽?離十二點,還有七八分鍾,而那個姓羅的膽小鬼,可還沒有下山呢……”
我說趁着這點兒時間,我們可以彼此驗一下貨。
胡車歎了一口氣,有些失望地說道:“你真的不想跟我聊什麽嗎?事實上,我有許多的話,想要跟你說呢。”
我實在想不到,一個恨不得我立刻死去的人,居然有那麽多想要傾述的話語,頓時就來了一點兒興趣,說道:“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呢?”
胡車看着我,說道:“沒有,我隻是好奇,你對于自己身上背負的血脈,到底是怎麽看的?”
我聳了聳肩膀,反問道:“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胡車居然很認真地回答道:“我曾經去過一個檔案館,查到了許多關于我的前輩,也就是背負着我這六耳猕猴一脈的夜行者,他們曾經做出的努力和奮鬥,但是我并沒有覺得我需要跟他們一樣,去背負那些責任。事實上,我現在隻是想要變得更強而已,至于别的,我并沒有太多的執着,對你同樣如此……”
我聽到他這般說話,不由得笑了起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我之前聽到胡車跟夜複會的那幫人所說的話,說不定我還真的信了。
他此刻的樣子,其實還是挺真誠的。
我揉了揉鼻子,然後問道:“打擾一下,我其實還是挺好奇的,你對待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感情?”
聽到我突然這般問起,胡車卻是聰慧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道:“你是想問我,爲什麽黃泉引與我有殺父之仇,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與他們合作,對吧?”
我笑了笑,說道:“我隻是很好奇而已。”
胡車也笑了,說道:“殺害我父母的人,最後不都被你給殺死了,不是麽?我不是一個狹隘的人,隻追究當事人,不會将目标擴大化的……”
我的笑容轉冷,淡然說道:“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如果沒有黃泉引,沒有噬心魔,你的父母就不會死去。”
胡車卻沒有認同我的話,而是說道:“你知道麽?其實有的時候,我挺慶幸當日的事情發生的。”
啊?
我愣了一下,有點兒沒有搞懂,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胡車說道:“關于父母,其實我一直都挺恨他們的——既然自己得了麻風病,而且還會有遺傳的危險,爲什麽要把我給生下來?你知道麽,我從小就一直受人歧視,過着不人不鬼的日子,見到生人,都會被人當做鬼怪,要麽嘲笑,要麽驅趕,倘若不是那一次的事件發生,讓我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我很難想象,現在的自己,将會是什麽樣子……”
我聽他振振有詞地說着,臉色不由得有點兒僵。
這個男人的三觀,歪得有點離譜。
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他交談,感覺完全無法交流下去的樣子。
胡車還在繼續訴說着,我的注意力,卻已經轉移到了旁邊的李安安身上去。
我能夠感覺得到,李安安的身上,應該是有着某種束縛的力量,讓她沒有平日的活力,就連站立在那兒,都顯得十分艱難。
瞧見她有些痛苦的皺着眉頭,我的心裏有些難受。
我耐着性子聽胡車唠叨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指着李安安說道:“你們在她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胡車還沉浸在自己的講述中,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啊?”
随後,他反應過來,說道:“弄了點藥,沒事,藥效過了之後,一會兒就好——若是沒有限制的話,我也不敢一個人跑過來與你交易。”
我盯着他,說道:“沒有解藥麽?”
胡車說道:“半小時之後,藥效就過了,跟普通的麻藥差不多。這東西叫做四苓散,天機處也經常用的,你應該聽說過。”
我說我可以跟她交流麽?
胡車點頭,說可以。
他站起身來,朝着李安安走了過去。
他雖然容貌大變,但個子依舊不高,而李安安的身材高挑,不穿鞋都有一米七二,胡車站在李安安的身邊,顯得有些“嬌小玲珑”。
他走到了李安安的身邊,将她的眼罩取下,又将嘴裏的布條,和貼在耳朵上的一對耳環取了下來。
李安安取下了眼罩之後,立刻張目而望,然後瞧見了我,很是驚訝地問道:“侯、漠……你怎麽來了?”
我笑了,說道:“聽說你出了事,就趕過來了,然後被趕鴨子上架,派過來當做交換者——你沒事吧?”
李安安有些焦急地說道:“你别聽他們說的,快走!”
她還要說些什麽,而胡車及時地将布條又塞回了李安安的嘴裏去。
李安安下意識地掙紮,卻擋不住胡車的力氣。
我瞧見他粗暴的手段,忍不住吼道:“你不要亂來……”
胡車已經将李安安的嘴給堵上,随後又在她的身上劃拉了兩下,我瞧見李安安直接癱軟下去,有些心焦,而胡車卻說道:“别激動,我隻是用截脈法讓她安靜下來、不要胡亂動彈而已,等回頭的時候,那勁兒散了,她也就沒事了——你放心,爲了交易,我們還是很有誠意的……”
我聽到他的安慰話語,不管是真是假,多多少少,焦急的心情也有所緩解。
而這個時候,胡車拍了拍手,說道:“你的貨驗了,我可以驗我的貨了麽?”
我點頭,說當然。
說罷,我将木盒子從八卦袋中摸出了,随後将真武劍從裏面取出。
那真武劍已認主李安安,所以在我的手中,忍不住地跳動掙紮,發出聲響,而我卻緊緊握住,将劍鞘打開,露出一抹寒光來。
胡車瞧見那劍在我的手中蜂鳴,很是滿意,點頭說道:“就是這個。”
我說開始交易麽?
胡車點頭,說好。
我緩步走出了草亭之外,來到了胡車的旁邊。
我将劍放入木盒之中,走到了李安安的身邊來,然後遞出了木盒子去。
胡車顯得很大方,沒有對我的行爲有太多戒備,而是伸手過來,接過了木盒子之後,往後退開,與我保持五米的距離,随後打開了木盒子。
他将劍給拿出,把劍鞘褪開,持劍在手,讓劍刃反射着月光,眯眼打量。
而我則在這會兒攔在了李安安跟前,随後将她嘴裏的布條取下,又摸出了一把短刃來,将她反綁雙手的繩索割開。
而這個時候,我聽到胡車幽幽說道:“侯漠,你知道我爲什麽要跟你叙舊,唠叨過往麽?”
我轉頭,問道:“什麽?”
胡車歎息一聲,說道:“因爲,這是你我最後的一次交流了,對于你這個即将死去的宿敵,我有點兒不舍啊……”
說完,他的眼中,居然流露出幾分憂傷來。
而與此同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腰腹之中,傳來了一陣灼熱的劇痛。
我轉身過去,瞧見李安安居然摸出了一把古怪的匕首來,刺進了我的身體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