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着人皮面具,而且氣息又收斂得比較不錯,旁人應該是很難認出我來的,所以即便是與金慧、金陽打了照面,我也沒有上前交流寒暄的意思,而是一直在旁邊待着,仿佛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然而讓我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金慧居然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來,而且還叫出了我的名字。
這事兒就有點尴尬了。
我就好像是公交車上偷錢的賊,給人捉住了手,又或者隔壁老王在偷家,男主人卻想着給女主人一個意外驚喜,突然歸家——那場面簡直是酸爽無比,我即便是有過那麽多大風大浪的經曆,面對着此刻的金慧,都難免後背生出了幾分白毛汗來。
倒不是說懼怕,最主要的,還是尴尬,和不好意思。
說到底,我與金家之間,隻是誤會,沒有什麽特别的不對付,反而是我與老金之間的情誼,讓我不得不慎重對待他們。
我腦子卡殼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也沒有多做隐瞞,而是開口說道:“對,是我。”
金慧沒有想到我居然如此坦誠,毫不隐瞞,有些意外:“哦,我還以爲你會‘從此一别是路人,對面相逢不相識’呢?”
我苦笑,說這怎麽可能,我一直都當老金是我的兄長,而他的弟弟妹妹,也是我的弟弟妹妹。
金慧聽到,冷不住哼了一聲,說:“說得天花亂墜,但我哥死後,你有關心過我們麽?”
我有些無奈,不過瞧見她的态度似乎也有轉機,所以隻有耐心解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在颠沛流離之中過活,因爲有幾個死對頭一直在對付我,如果我跟你們有什麽牽扯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連累到你們。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放棄過你大哥當年的仇,後來那幾個殺害了你大哥的兇手,我都給殺了,算是讓他九泉之下,也有所慰藉吧……”
金慧聽到這兒,方才說道:“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如此,我都懶得過來跟你說話。”
我問:“你知道這事兒?”
金慧指着病房,說以我大姐現在的地位,自然知道很多的事情,包括你現在的風光——齊天大聖啊,聽着真的很厲害的樣子,我認識一些人,提到你的時候,滿眼小星星,崇拜得不得了……
她以前的時候青澀稚嫩,我能夠一眼就看得出她話語裏面蘊含的情緒,然而此刻說話的時候,似笑非笑,我不确定她是在嘲諷呢,還是真正在贊歎。
我沒有怎麽接茬,隻是謙虛地說道:“都是機緣巧合而已,算不得什麽。”
随後,我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我指着自己的人皮面具,而金慧略帶着幾分小得意地說道:“任何人,在我大姐面前,都掩藏不住行蹤,包括你也一樣。”
我聽到金慧将話題帶到了她大姐的身上去,立刻就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姐姐,到底是怎麽回事?”
金慧瞧了我一眼,說道:“怎麽,想知道?”
我感覺到了她的戒心,當下也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隻是好奇而已。”
金慧現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了,雖然依舊年輕,但卻有了城府,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她的事情,很複雜,我也不太好說——而且我大姐對你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呃。
惜陰神婆對我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好,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事實上,我對她的印象,也是極差的。
大家彼此彼此吧。
雖然我對惜陰神婆的發家之路十分好奇,而且在想她與霍京之間到底有沒有聯系,但金慧的态度一表達出來,我也很聰明地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了一些日常的事情,譬如說她們是怎麽選擇在丹霞山那邊落腳的,這段時間又都幹了些什麽事情,以及聯系方式之類的。
對于這些,金慧倒也沒有隐瞞,跟我簡單地聊了一下。
選擇丹霞山,是因爲她姐姐的決定。
那地方,是一個朋友提供的,而她姐姐對于那個朋友,有救命之恩。
至于這段時間,她們基本上就是幫人招魂之類的,因爲名氣打出去了,所以生意倒也還算不錯,而且憑借着這些手段,她姐姐也逐漸打出了一些名氣來,也跟這個行當裏的一些人打了交道,漸漸懂了一些。
關于聯系方式,金慧也沒有拒絕,給了我她的電話,不過給過之後,她還是告訴了我,說她姐姐對我很不喜歡。
這是她第二次提起這事兒,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如果我們有什麽事情求上門去的話,恐怕她姐姐未必會願意幫我們。
對于這事兒,我隻有報以苦笑。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對于一些人來說,第一印象已經形成了,就很難去更改。
如果是以前的話,或許還能有所緩解,但現如今惜陰神婆混出了名頭,又有本事又有錢,對我不加理會,是很正常的。
人家不過來打臉,其實已經是很好了。
而就在我還打算跟金慧再攀談幾句的時候,她弟弟金陽走了過來,一臉不爽地說道:“二姐,你跟他有什麽好扯的啊?”
相比金慧,金陽對我的态度倒是一直都沒有變化。
金慧對弟弟顯然還是很疼愛的,也顧及到弟弟的情緒,所以沒有再與我多說,跟我點了點頭,然後離開。
他們走到了走廊那邊去,而金陽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嘴裏罵罵咧咧着。
我都不用特别去聽,都知道他沒有說什麽好話。
唉……
我歎了一口氣,也沒有多說什麽。
不管怎麽說,他是老金的弟弟,即便是朝着我吐口水,我也隻能唾面自幹。
不然我還能打他一頓不成?
馬一岙和李安安剛才在金慧過來的時候,爲了避嫌,往後走開了一些,而這會兒卻走了上來,李安安似笑非笑地說道:“可以啊,這個女孩子對你的感情很特别啊……”
我忍着苦笑,跟她簡單解釋了一下,而馬一岙則等我說完之後,開口說道:“情況不妙啊。”
我說怎麽了?
馬一岙說道:“她那位大姐,看起來像是很有想法的人啊。”
我想了想,感覺除了刻薄勢利之外,都沒有什麽特别的印象——其實我跟以前的惜陰神婆接觸并不多,主要也是聽老金跟我抱怨家長裏短的時候,聊過幾次。
事實上,老金生前其實也并不太喜歡這個姐姐,覺得她太過于自私了,嫁到西川去之後,就不怎麽管家裏面的事情。
甭管是弟弟妹妹讀書的事兒,還是他爹生病,那個姐姐幾乎都是撒手不管的。
不但如此,她還因爲自己的賭鬼老公,找老金借過幾次錢,而且都沒有還過。
不但沒有還,而且又一次老金實在是手頭緊,拿不出來,還給唠叨了好幾次,甚至那一年過年回家的時候,都沒有給過老金好臉色。
對于這件事情,我跟老金好幾次喝酒的時候,他都耿耿于懷。
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對他這個大姐的印象才會那麽糟糕。
沒想到,幾年不見,她不但時來運轉,而且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着實讓人沒有想到。
馬一岙話語裏的意思我能夠明白,不過我們與金家姐弟基本上不會有什麽瓜葛,就算是惜陰神婆對我有看法,其實影響倒也不大。
而這個時候,信長老也帶着永林長老走了過來,他對我說道:“我剛才跟永林師弟聊了一下,他覺得惜陰神婆很有手段,而且另辟蹊徑,或許能夠破開禁锢住國棟神魂的力量,将他給喚醒過來。”
我聽到,有點兒激動,說真的麽?
永林長老點頭,說道:“對的,之前的時候不太确定,是因爲隻聽過她的名聲,但沒有具體接觸過,剛才感覺了一下,覺得此人的手段,着實有些厲害的。”
我松了一口氣,對信長老拱手說道:“若是如此,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信長老單掌舉起,朗聲說道:“阿彌陀佛,這是自然,我放下所有事務趕過來,便是爲了完成先前的承諾——這一點,侯施主無需擔心。隻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頓時就提起了心來,說怎麽了?
信長老說道:“此事也不能太急,國棟即便醒過來,也不宜立刻跟他提及此事,得找個機會,所以施主也别急,一切有我在,定會給你一個結果。”
他這話兒講得很合常理,而且因爲擔心我不太理解,他還特地過來跟我解釋了一番,就是怕我太過于着急,反而會将事情給攪黃。
我并非是不知道人情世故的人,聽到這話兒,點了點頭,說行,全憑大師張羅。
瞧見我還算是平靜,不急不緩,信長老終于放心了,露出了笑容來:“如此我就不擔心了……”
正說着話呢,那邊病房的門開了。
惜陰神婆從裏面緩步走出,開口說道:“幸不辱命,人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