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擡頭仰望着我,眯縫着眼睛,問道:“怎麽,這是打算将我拒之門外,讓我在走廊上跟你說話呢?”
我聽到他略帶諷刺的話語,趕忙讓開身子來,将人請進來。
我們這套房是于鳳超定的,所謂豪華商務套房,有客廳有卧室還有書房,裝修也往土豪風走,故而楚教授踩着厚厚的地毯往裏走時,調侃地說道:“資本主義,果然是奢華啊,你在這兒住上一個晚上,得多少錢來着?”
我朝着走廊外面打量了一眼,發現沒有人之後,将門關上,然後跟着他走進客廳裏來,随後說道:“都是别人幫忙定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請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老頭兒倒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坐着,然後打量着我,說道:“你現在是名聲大振,主動巴結你的人也多了,現在出個門,住的都是最好的五星級酒店,啧啧……”
我聽出了他話語裏面的酸味兒,連忙求饒着說道:“楚老師,您有事兒就說事,别這樣夾槍帶棒的,我有點兒懵。”
楚教授看着我,說你還當我是你老師呢?
我雙手合十,連忙作揖,說道:“楚老師,你永遠都是我的老師——不是,您過來到底是要幹嘛啊?還有,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楚教授雙手一攤,說你這孫猴子再跳,能夠逃得過人民群衆的眼睛?我想找你,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我口渴了,有水喝沒?
我趕忙跑去冰箱跟前,打開櫃門,發現酒店裏面放了各種飲料在裏面,問道:“你喝什麽?雪碧可樂啤酒,還是礦泉水……”
楚教授問:“除了啤酒,還有别的酒麽?”
我瞧了一眼裏面一瓶半人馬商标的茶色洋酒,想着這一瓶人頭馬開了,不知道多少錢,幫我們訂酒店的于鳳超,會不會打我?
猶豫了一下,我将那瓶子拿了出來,朝他舉了舉,說道:“這酒可以麽?”
楚教授咧嘴笑了,說也行,嘗一嘗帝國主義的酒。
我拿着酒瓶,又在吧台上洗了兩個方形酒杯,走到了楚教授跟前來,說道:“喝酒之前,想跟您說一句——您要是找馬一岙的話,他在隔壁。”
我知道馬一岙這幾天在跟天機處有些聯系,所以才會這麽說。
楚教授瞪了我一眼,說我就找你。
我聳了聳肩膀,将酒瓶打開,然後給他倒上,倒了一半,我問道:“要冰塊麽?冰箱裏面好像有,我去給您拿點兒?”
楚教授擺了擺手,說要個屁冰塊啊,喝個酒還唧唧歪歪的,你也趕緊倒滿。
我苦笑,說我明天還有事兒呢。
楚教授瞪了我一眼,說陪我喝點兒不行麽?
我弄不清楚這老頭兒跑過來是幹嘛的,出于“尊師重道”的邏輯,也不敢得罪,隻有賠笑稱是,然後給自己倒上。
“倒滿!”老頭子有點兒蠻橫地說道。
我無語,将杯子剛剛倒滿,結果他就将杯子舉了起來,對我說道:“來,齊天大聖,你現在出名了,多少人都将你視之爲偶像,老師敬你一杯酒,祝你能夠成功地度過五劫,成爲這千年以來的第一人。”
老頭兒說完,一口就将那酒杯裏酒液給喝下了去,我瞧見他這麽拼,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硬着頭皮,将那杯中酒喝了下去。
啊……
我以前也喝過一些洋酒,不過都是兌冰塊、兌綠茶喝的,這硬生生地喝,卻是頭一回,感覺那酒液辣得吓人,就仿佛一條火線,從喉嚨一直往胃裏面流淌過去,整個人就像着火了一樣。
呃……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臉色滾燙,擡起頭來,瞧見喝過酒之後的楚中天教授也是滿臉通紅,那兔子腦袋的一對耳朵都豎了起來,表皮通紅,雙目如同流血一般吓人。
我有些慌,說您沒事吧?
楚教授擺了擺手,自個兒搶過了那酒瓶子來,将酒杯給再一次倒滿,随後又端起杯子來。
我瞧見他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趕忙勸道:“咱們慢慢喝,沒人跟你搶,喝完了裏面還有呢,實在不行,咱們再去隔壁的馬一岙那裏拿……”
楚教授将杯子舉起來,也打了一個酒嗝,然後盯着我,說道:“侯漠,侯——唉,我現在叫你侯漠合适麽?”
我苦笑,說您叫啥都成。
楚教授說:“好,我還是叫你侯漠——我問你,楚小兔到底哪一點配不上你,你要這麽對待她?”
啊?
關于楚教授半夜來訪,我想到了各種可能性,但就是沒有想到這一點,愣了好一會兒,我方才說道:“您認識楚小兔?”
楚教授問道:“我跟你說話兒呢,你回答問題就是了,别扯什麽幾把淡。”
我苦笑着說道:“不是,我總得知道您這是爲什麽吧?要不然,你讓我回答什麽呢?”
楚教授又一口,直接将第二杯酒給喝完,然後将杯子往茶幾上猛然一頓,随後拍着胸脯,大聲喊道:“憑着我是她爹,這資格夠不夠格?”
爹?
我當時就直接懵住了,好久方才喃喃說道:“不能吧,您多大,她多大?”
楚教授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說道:“你管那麽多呢,老子老來得女不行麽?”
我說那楚小兔如果是你女兒的話,你爲什麽又把她扔在橫塘老妖那個鬼地方呢?
楚教授被我給問住了,啞口無言,過了幾秒鍾之後,大聲嚷嚷道:“你懂不懂禮貌啊,我們在說你的事情呢,你别扯東扯西的好不好?我就問你了,楚小兔到底哪一點配不上你?”
我瞧見他急赤白臉的樣子,腦子裏轉了好一會兒,方才回味過來。
私生女。
是啦是啦,這兩人都是卯兔,而且還都姓楚,當然這并不是最主要的,我之所以恍然大悟,是想起了在第二次高研班的時候,楚教授幾次都表現出神不守舍的樣子,很顯然,在那個時候,他就認出了楚小兔,極有可能就是他的骨血。
這世間還真的是很奇妙啊,楚教授居廟堂之高,而楚小兔則退江湖之遠,兩人卻都能夠聯系到一塊兒來,真的是讓人感慨。
隻不過……
我瞧見表面上氣勢洶洶,但不得不借助酒精力量來支撐勇氣的楚教授,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不是她配不上我,又或者我配不上她,而是兩個人已經結束了,就沒有在一起的理由。”
我跟這位便宜父親聊起了我與楚小兔之間的糾葛來,說起了兩人從認識到分開的經過,種種過往,事無巨細地講起。
最後,我告訴他,說我有了自己喜歡的人,跟楚小兔,恐怕是有緣無分了。
楚教授憋紅了臉,氣呼呼地說道:“你既然不喜歡她,那爲什麽還要跟她做那種事情……”
他說不出來,眼睛裏卻滿是怒火,我趕忙解釋道:“你别亂說啊,我跟她什麽都沒有。”
楚教授憤怒地說道:“可她跟我講,她的處子之身,是被你奪走的。”
呃……
楚教授的話語讓我直接就懵了,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回憶起了,當初在湘西小虎家裏的時候,莫非……不對啊,那僅僅隻是一個夢而已,如果是真的,我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使勁兒搖了搖頭,對楚教授認真地說道:“老師,我不知道楚小兔都跟你說了什麽,不過我與她之間的事情,我剛才也跟你說完了,大緻如此,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問心無愧,跟她也從來沒有在一起過。我現在心裏面也有喜歡的人了,有的事情,強扭的瓜也不甜……”
我感覺楚教授心裏有些情緒,不敢刺激他,隻有好言相勸。
他聽我認真地解釋着,也不言語,過了一會兒,他倒了第三杯酒,再一口喝下之後,晃蕩了酒瓶裏那一點兒酒液,對我說道:“你還喝不?不喝我就帶走了?”
我搖頭,說不喝了。
老頭子提起那酒瓶,起身往外走,我趕忙去送,他揮了揮手,說别了,你歇吧,這兩天有你忙的,不用管我了。
他朝着外面走去,瞧那背影,卻是有些落寞。
我跟着出去,楚教授走到門口的時候,從兜裏摸出了一個面具來,往腦袋上一套,卻是變成了一個秃頂的中年男子。
這手段,着實有些新鮮。
我将他送到了電梯口,等電梯往下走的時候,我回過頭來,瞧見馬一岙站在旁邊。
他問我道:“什麽情況?”
我苦笑着說道:“沒什麽,可憐天下父母心而已。”
兩人回到了我的房間,我将剛才楚教授的拜訪,與馬一岙說起,他聽完之後,似笑非笑地對我說道:“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把那個小兔妹子給上了?”
我瞪了他一眼,說我是那種人麽?
馬一岙笑了,說你真的是禽獸不如呢……
就在這時,我聽到走廊那邊,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馬一岙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我和馬一岙沒有說話,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驚訝。
到底什麽情況,這大半夜的,怎麽這麽熱鬧?
就在我們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的時候,走廊裏傳來了一個讓我們爲之驚駭的聲音:“馬一岙先生麽?我是長戟妖姬,能跟你談一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