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還沒有變回原樣的堅硬臉龐,然後認真說道:“幫幫忙。”
尉遲京朝着我瞪眼,恨意凜冽,一字一句地咬牙說道:“你還有臉找到這裏來?要不是你,梨落會變成這個樣子麽?說實話,要不是梨落攔着,我早兩天,就過去把你給弄死了——你以爲你們大陸政府的那幫人,能夠攔得住我?”
他指着我的鼻子,毫不留情地數落着。
我平靜地看着他,說梨落要死了。
尉遲京擡起了手,又想要揍我,但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而是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将我推到了牆面上,那話語就仿佛從牙縫裏面迸出來:“你,知道,還來?”
我說生死是大事,此次不見,有可能就要陰陽永隔了。
尉遲京說那又如何?
我說你就當幫幫忙,放我進去,與秦小姐見一面,我侯漠認你這一份大人情,以後有機會,我慢慢還,可以麽?
尉遲京臉色鐵青,說聽聽,以後有機會。但你知道麽,梨落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本來可以,擁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她甚至還有可能繼承霍家的一切資源,成爲霍家的執掌人,你知道麽?你個窮逼小子,你知道霍家有多大麽?你知道霍家的财富有多少麽?你知道……
我被他一頓訓,聽完他痛心疾首的一通話,方才緩緩地說道:“這件事情,我也不想,我也不知道……”
“你他媽的還敢在推卸責任?”
尉遲京氣得肺都快要炸了,指着我的鼻子罵道:“你以爲我剛剛過來,什麽都不知道呢?梨落過這邊來,什麽都好好的,倘若不是碰到你這麽一個災星,就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牽扯進這些屁事兒裏面去,也就不可能碰到噬心魔那大魔頭,更不可能會被人吸去全身血脈精華和修爲,落到現在這個基因崩潰的下場……”
我歎了一口氣,說我沒有推卸責任,我隻想告訴你,我想要見秦小姐一面,跟她表達一下謝意。
尉遲京毫不留情,将我往後退推去,然後又說了一句:“滾!”
我深吸一口氣,還想再次争辯,結果尉遲京補了一句話:“你還别覺得委屈,這事情是梨落定下來的,她誰也不願見,特别是……你!”
啊?
聽到這話兒,我再一次地沉默了。
白老頭兒跟我說起過夜行者基因崩潰時的情形,這事兒對于一向都愛美、素來潔淨的秦梨落來說,實在是一件太過于殘酷的事情。
所以,秦梨落不想見任何人,我是能夠理解的。
但是……
我想起秦梨落是因爲我而變成的這樣一副田地,心裏就疼得不行。
如果她對我,真的隻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平靜,那麽在回到宿舍,從仝小米口中得到了我的信息之後,她大可以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所有的責任,不用去管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真的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但她卻偏偏趕到了張宿秘境,在那樣迅速的時間裏,另外還多了幾個實力讓人敬畏的頂尖人物,盡管我不知道這裏面的來龍去脈,卻能夠從浮光掠影之中,感受得到秦梨落對我的關心,以及……
一點點的感情。
所以,我必須當面跟她道個謝。
要是不能,我相信自己接下來的有限餘生裏,恐怕都會陷入極度的自責和悔恨之中去。
瞧見尉遲京不肯讓,我就開始強行往裏面擠。
不過尉遲京作爲港島霍家在外的四大行走,本事還是有的,方寸之間,小擒拿手,一牽一絆之後,将我掀翻倒地,然後死死按住我。
他剛才打過我,拳頭還疼,這會兒學了聰明,死死按住我之後,然後開始掐穴道。
我感覺身體的肌肉和筋骨,給他弄得酸軟發麻,渾身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甚至有白沫從口中冒出。
這個時候,剛才說要扶我的那人匆匆趕了過來,對那尉遲京喊道:“尉遲先生,侯先生,兩位請住手,這裏是醫院,你們不要鬧,否則我隻有請示上面來處理了。”
尉遲京畢竟不是大陸人,對官方還是比較忌諱的,聽到這話兒,将我給放開,然後說道:“你别讓這家夥,過來打擾我們,知道不?”
那人點頭,說好。
說罷,尉遲京離開,而那人過來攙扶我,低聲說道:“侯先生,我們工作難做,您多體諒……”
我瞧見他的眼神,也很堅決,知道自己基本上算是沒戲了。
我沒有繼續再鬧,而是點頭說道:“好。”
在那位419處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回到了病床,躺在床上。
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艱難地盤腿,坐了起來,開始繼續修煉白老頭兒從藏書館裏給我帶來的夜行者修行典籍,《月華錄》。
與《九玄露》這種殘篇比起來,《月華錄》則更加系統和基礎一些,它雖然是文言文,但裏面又有許多的備注和解釋。
從我手上的這本書來看,裏面的注釋并非是出于同一人之手,甚至都是不同年代的,每個人都會寫上自己的理解和實際情況,這事兒有點像當時剛剛興起的BBS一樣,讓人的眼界,一下子就開闊許多。
而且它還提出了一種專有化的修煉方法,那就是對着月華吞吐,用來提煉體内的血脈之力,化作“妖力”,最終凝練成内丹。
它裏面的許多理論和知識,都很讓人耳目一新。
我甚至還在文末的注釋中,瞧見了有人對于夜行者級别的定論,說剛剛覺醒血脈的夜行者,能夠使用的血脈之力,也就是妖力,它是藏匿于四肢百骸,需要用的時候,調動複雜,難以一蹴而就;至于平妖、信妖,則融練于上、中、下三處丹田之内,宛如涓涓細流,循環流通;而大妖,就已經是半固體的狀态,随時随地,都能夠凝練成型,即便是本相,都可以轉化自如。
有的大妖,甚至都能夠通過“丹鼎”之術,熔煉宛如實質的内丹。
夜行者的内丹,也被人稱之爲“妖丹”、“妖元”。
至于妖王,不但擁有了最基本的妖丹,而且還能夠覺醒遠古時期的大部分血脈神通,已然不是尋常人間的角色了。
月華,其實就是月光。
對着月亮修行,這樣的感覺,讓我不再有自主地想起了對着圓月嚎叫的狼。
我在房間裏,老老實實地修煉,其間419處的哥們放心不下我,偷摸着來看了我兩次,感覺我這樣一個差點兒如同殘廢的人,應該是造不成太多的麻煩,所以沒多久,我就聽到有輕微的鼾聲,傳了過來。
我聽到,并沒有多說什麽。
我繼續修行,将全身的經脈,以及滞澀的地方都給打通,讓自己的身體不再是如同鋼鐵一般僵硬。
恢複柔軟之後,我在病房裏來回走了兩遍,适應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果然,白老頭兒挑的書,着實不錯。
一晚上修煉下來,我都已經可以行走自如。
雖然依舊還是有一些郁積之處,但對于正常行動,已經問題不大了。
我走到了窗邊,打開窗,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會兒,大概是淩晨與早晨的交界,清冷的晨風吹進了屋子裏,讓我爲之一凜,随後我輕輕活動手腳之後,朝着外面攀爬了過去。
秦梨落的房間,在左邊走廊的盡頭,離我這兒,隔着七八個房間。
我雙手如鈎,攀在了牆面上,然後如同一隻蜘蛛,朝着那邊攀沿而去。
這事兒,對于一個大病未愈的病人來說,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好幾次,我差點兒從這四樓跌落下去。
不過我最終還是堅持住了。
當第一縷的晨光,從天際露出來的時候,我緩緩推開了秦梨落房間的窗子,然後如同一隻貓兒,走到了病房裏面來。
這病房,比我那裏的要大,有外間和裏間。
我來到的房間是裏間,病床被一頂蚊帳給遮得嚴實,不過遮得住光,卻遮不住氣味,裏面有一股海鮮市場裏獨特的腥臭氣味,從裏面悠悠傳出。
它與外面濃烈的花露水、香水味混合在了一起,糾纏起來,有着一種十分古怪的惡臭。
我能夠感覺得出來,這是一種,人之将死的氣息。
我緩步走到了床邊,蚊帳裏有人在躺着,輕輕動了動,然後醒轉過來,用十分沙啞的聲音問道:“尉遲?”
這聲音幾乎是變形了,但我還是能夠聽出秦梨落的聲線來。
我感覺我,有些悲傷。
錐心的疼。
我将手伸進了蚊帳邊兒,往外面輕輕掀開,然後開口說道:“不,是我,侯漠。”
我掀開一點兒縫隙,瞧見有一隻滿是流膿爛肉的手,抓住了被子,将自己給蓋得嚴嚴實實,然後慌亂地喊道:“你怎麽來了?快走,快離開這裏。”
我張口,一股濃烈的惡臭沖到了鼻間,想起以前宛如女神一般完美無瑕的秦梨落,眼淚不由得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我哽咽着說道:“我隻是想過來,給你道個謝……”
秦梨落縮在被窩裏,慌亂地說道:“你走,你走,我不想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你不走我叫人了……”
我聽到這話兒的時候,腦子裏就如同被閃電劈了一般。
一首歌浮現在了我的腦海。
我忍不住輕輕吟唱道:“開始的開始 是我們唱歌
最後的最後 是我們在走
最親愛的你 象是夢中的風景
說夢醒後你會去 我相信
沒憂愁的臉 是我的少年
不倉惶的眼 等歲月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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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說:其實我想用《一生有你》的,隻不過,當時這首歌,還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