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戰國七雄中的燕國,據說就是因臨近燕山而得國名。
其國都,被稱爲“燕都”。
遠古時代的九州之一,幽州,據說也指的就是燕京一帶。
這,就是黃大仙所說的。
心髒。
馬一岙本來是準備跟我一起前往燕京的,但臨行之前,他又接到了一個來自鵬城的電話,是發财張打過來的。
他告訴馬一岙,說之前我們托老歪存的錢有着落了,但是眼下還有一些問題需要了解,問馬一岙有沒有空,若是有,便去他那裏一趟,看看能不能當面将事情處理妥當,也免得後面再拖了。
對于這個電話,對于馬一岙來說,是意料之外的。
畢竟老歪是老歪,發财張是發财張,對于他是否能夠幫我們找回那一筆美金,這事兒其實我們是從來都不抱期待的。
但怎麽說呢,人是一種社會生物,也需要吃喝拉撒,特别是我現在沒有工作了,而馬一岙也是一大堆的負擔,如果手裏寬敞一些,做什麽都會比較有底氣。
于是他就準備去鵬城走一遭。
我本來打算跟着馬一岙一起去的,但他卻拒絕了,讓我先去燕京打前站,他随後就到。
于是,我孤身一人,背着個包,就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在此之前,我已經将煉妖球裏面的王虎,和那噬心蜂的蜂後都放在了莽山,并沒有随着一起帶走。
我之前的工作就是單純的跑業務,所以孤身旅行,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麽。
那個年代的火車雖然經過提速,但跟後來的高鐵動車是完全沒有辦法比的,等到抵達燕京西站的時候,我下了車,感覺自己都快要馊了。
出了火車站,走在人頭擁擠的街頭上,我又感覺自己就像清晨裏潮濕的小花兒。
即便是初春的清冷,都止不住我身上的粘稠酸臭。
燕京很大,人多得讓我都有點兒懷疑人生,而這種擁擠,與鵬城的熱鬧,又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總之,這是一個偉大而神奇的城市,讓我躍躍欲試,有種想要趕緊探尋的沖動。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四處參觀晃蕩, 圓明園、故宮、頤和園、天安門廣場、八達嶺長城、天壇、北海公園,又或者南鑼鼓巷、大栅欄和各種具有傳統風味的胡同巷子……世紀之交的燕京,正處于一個傳統和現代激烈碰撞的變革時代,它的每一處地方都讓人爲之動容,流連忘返。
而相對于美景,能夠滿足口舌之欲的美食,則更讓我爲之歡欣雀躍。
遑論是最爲著名的燕京烤鴨,還是炸醬面,又或者鹵煮炒肝兒,還是爆肚百葉、 配花椒鹽的白水羊頭,再就是燒羊肉 、涮羊肉、醬牛肉、芝麻燒餅、老頭醬豬肘……
嘿,這些美食讓人恨不得一輩子都住下,不肯走了。
燕京還是一個包容性極強的城市,什麽川魯粵蘇、浙閩湘徽,乃至世界各地的美食,都彙聚于此,更讓人多了幾分期待。
五天後。
頤和園路的一排長街,合城居羊蠍子飯館外,我站在店外,透過玻璃窗戶,看着裏面的食客們正在享用那熱氣騰騰的羊蠍子。
我瞧見他們從銅鍋裏取下了滿是肥美羊肉的骨架,有的蘸醬,有的直取,将那鮮嫩噴香的羊肉咀嚼下腹,肚子裏卻咕噜噜、不争氣地響了起來。
燕京居,大不易。
我本來兜裏就沒有什麽錢,上次出門的時候,又留下了一點兒。
這回浪了幾天,到了昨天晚上,我已經是彈盡糧絕了,初春的天氣,在公園的長椅上睡了一宿,清晨在公廁裏洗漱過之後,就一直徘徊于此,沒有離開過。
我兜裏面的最後一點錢,用來給馬一岙打了電話。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接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早上十點一直蹲到了下午一點半,我決定出手了。
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店子裏,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坐在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然後開始點了一個大鍋的羊蠍子,又叫了兩屜包子,一大碗鹵煮,還有拍黃瓜和炸花生米兩個小菜,再要了一瓶一斤裝的牛欄山二鍋頭。
盡管兜裏沒有一毛錢,但我卻沒有半點兒驚慌。
這件事情如果是擱以前,我絕對不可能做出這事兒來的。
但現在,我更多的時候,卻是抱着一種随意而安的态度,做人做事,也遠比之前的謹小慎微要灑脫豪氣許多。
這是我刻意而爲的,因爲我知道自己從此以後的人生,已經改變。
那些安安穩穩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突然死掉。
所以我顯得很平靜,慢慢地享受着美食,一直到三點多的時候,那個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瞧見我桌子上滿桌的狼藉,卻并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終于滿臉堆着笑,上前來問:“大哥,怎麽樣,味道還不錯吧?”
我拿着牙簽,剔着牙縫裏面的羊肉,漫不經心地說道:“還成。”
青春痘又問:“那您,看還添點什麽嗎?”
那兩屜包子很瓷實,吃得我有點兒噎,我打了一下飽嗝,然後說道:“不用,不用。”
青春痘指着館子裏都空下來的桌子,說那行,承蒙惠顧,一共八十二塊,老闆說給您抹一個零頭,您給八十正好。
啊?
我打了一個酒嗝,有些迷蒙地盯着對方,好一會兒,然後說道:“這個,八十?”
青春痘以爲我對價格有所異議,很委屈地說道:“大哥,我們這兒是明碼實價,您也看到了;再說,這一頓夠四個人吃的了,八十不算貴的。”
我笑了起來,說你叫你們老闆過來。
青春痘瞧見我端坐在椅子前,氣度不凡,有點摸不清楚我的來路,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沒一會兒,一個俏麗少婦就跟着他走了過來。
人态度挺好,沖着我笑盈盈地說道:“先生,我是這兒的老闆,怎麽着,口味不合适?”
這少婦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頭,穿着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露出纖盈修長的小腿,瓜子臉丹鳳眼,皮膚白裏透紅,體态輕盈、風韻娉婷,長得十分漂亮,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有着一股老北京地道的蘿蔔脆爽勁兒。
這樣的女子,更應該出現在電視上、舞台中,又或者機關單位,以及文藝工作戰線上。
很難想象她居然是這麽一家不大不小飯館子的老闆娘。
她的眼睛黝黑,帶着幾分明亮,讓我坐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慚形穢。
想起自己即将要幹的事兒,我就更加羞愧。
少婦瞧見我不說話,有些不悅,不過很有教養地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又問了一句:“先生,先生……”
我知道事兒避不過了,局促地站起來,然後說道:“那什麽,您這兒,還招廚師麽?”
少婦原本挂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斂起來。
她那清漣的眼睛裏流露出了幾分惱怒,盯着我,然後說道:“先生,你是手頭沒帶錢對吧?”
我點頭,說對。
她勉強維持着一絲笑容,對我說道:“我們這裏裝了電話,你手頭不方便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你的親戚朋友,或者單位同事過來,幫你付過。”
我搖頭,說不好意思,我是外地過來的,剛到燕京幾天,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
少婦盯着我,說你這是準備吃霸王餐,對吧?
我說不是,我是想問問,您這裏需不需要招廚師?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拿工錢來抵扣今天的飯錢。
少婦抿嘴,銀牙咬住了紅潤的嘴唇,不知道爲什麽,眼睛裏一下子就浮現出了水霧來。
她轉過頭去,沙啞着嗓子說道:“小六,報警。”
那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哎”了一聲,然後去櫃台上打電話,我趕忙拉住他,說哎呀,别急啊,我跟你說,我做菜是真的好吃,絕對厲害,行不行,你也得試一下啊?
青春痘給我一拉,下意識地甩胳膊,卻發現并沒有弄開我。
他感受到了我手臂上的力量之後,大聲叫道:“老圖,杏兒,快過來幫忙啊,這個吃白飯的家夥要打人了……”
“哪裏呢?哪裏呢?”
一個穿着白褂子、五大三粗的胖子從後廚那兒沖了出來,手上舉着一把鋒利的菜刀,大聲喊道:“誰呢?”
一前胸比後背還平的柴火妞兒也拿着擀面杖沖了出來,狐假虎威:“太過分了,娜姐已經這麽慘了,你還過來這兒吃白食,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别跑,讓警察給你逮進去,好好關兩天。”
我瞧見一屋子的苦大仇深,不由得苦笑起來。
我看着那滿臉哀容的少婦,認真說道:“誰都有落難的時候,您給我一個機會,我給你炒個菜,你先吃過,再決定,好麽?”
少婦盯着我,好一會兒,方才問道:“你會炒什麽?”
我想了一會兒,對她說道:“最簡單的菜式,最能夠體現廚師的心思和手藝。這樣吧,我給您炒一個羊肉炒飯,您看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