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光芒,赤、橙、黃、綠、青、藍、紫,籠罩而下,落在了場間每一個人的臉上。
原本臉色各種陰郁的落花洞女們,這些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們頓時就瘋狂起來。
她們“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高舉雙手,激動地大聲呼喊道:“郎君,郎君,我的愛人……”
就連那看上去如同枯樹皮一般陰沉的大嬢孃,這老妪放開了賴大,沖着光芒落下來的地方沖去,大聲喊道:“郎君,你來了!”
瘋了。
我瞧見這些落花洞女狀若瘋狂的表現,忍不住嗤之以鼻。
不過就是一夜行者而已,披着個“山神”的帽子,弄點兒戲弄人心的招數,你們居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自己長什麽模樣,心裏沒點兒逼數麽?
你們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現在都還沒有弄明白?
我心中冷笑着,卻發現那一陣黑雲消散,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身影,從半空之中緩緩落下。
那狀态,仿佛如同谪仙落下凡塵一般。
無論是氣度,還是風姿,即便是沒有露面,都讓人爲之震撼。
果然……
我心頭有些驚訝,而不遠處站立在場的賴大在瞧見那人落地之後,也不情不願地半跪在了地上去。
積威甚重。
這個賴大表面上看起來粗豪放蕩,桀骜不遜,然而當這位風公子,山神老爺從天空之上徐徐落下之時,終究還是将自己心頭所有的孤傲都給收斂了起來。
他半跪在了地上,低着頭,表示臣服。
從這一點上來看,那個風公子還真的是讓人畏懼,不管多麽厲害的人,終究還是不敢招惹他。
他,到底什麽模樣?
那人一落地,我心裏就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想要打量清楚,然而從我這邊過去,隻能夠看到側面。
但也僅僅隻是這麽一點兒側面,我就能夠感覺得出來,這應該是我有限的人生裏面,瞧見過的,最帥的男人。
他簡直就像是少女美夢之中走出來的男子,有着一種近乎于完美的形象。
從我的角度望去,他那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邪惡而俊美的臉上,似乎噙着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我的天!
這樣的人物,再配上“風公子”的名号,怎麽着都不覺得有多突兀。
我下意識地扭頭,瞧見身旁的楚小兔雙眼迷離,裏面仿佛有小星星冒出來,整個人的臉兒如蒙上了紅布一樣,呼吸急促,身子忍不住地前傾。
她想要更靠近那個散發着迷人氣息的男人,哪怕是一點點。
我趕忙拽住她,将她往後拉。
楚小兔下意識地想要反抗,我趕忙附在了她的耳邊,低聲說道:“犯什麽花癡?這人就跟吸血鬼一樣,跟你來一發,你也變得七老八十,你願意?”
楚小兔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紅唇,呢喃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話兒聽得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來。
好在她也隻是這麽一說,此刻已經從那絕世美男的美色之中掙脫了出來。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将身子伏低下來。
那白衣男子落地之後,環顧一周,然後看向了激動得難以自已的大嬢孃,滿臉柔情地說道:“愛妃,好久不見了。”
那在我眼中心機深沉的大嬢孃,如同小女孩一般撲了過去。
她不敢去抱住心中的神,甚至都不敢用自己的身子玷污對方,而是趴在了白衣男子的腳下,用額頭去觸碰對方的皂色布鞋。
她激動地直顫抖:“秀秀、秀秀想您,日日想,夜夜想,想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白衣男子伸出修長靈動的手指來,撫摸着大嬢孃滿頭的白發,說嗯,我知道的,知道的。
其餘十來個老婦人都如同犬類一般,趴到在了白衣男子的跟前,傾訴着心中的思念。
男子十分溫柔地跟每一個人聊着,笑容恬淡如水。
他記得這裏每一個人的名字,甚至還調笑一二,讓那女人激動得都快要瘋過去。
如果這些老婦人變成美少女的話,畫面是相當溫馨的。
但是一幫滿臉皺紋,老眼昏花、滿頭白發的老太時,那場面還真的是相當違和,讓人覺得着實是太古怪了。
女人們都瘋了,而男人們則都如同木樁一般矗立着,面目僵直。
馬一岙在坪子的邊緣處,頭低着,看不到臉。
唯獨隻有一人,膽敢擡頭看着那白衣男子,那便是賴大。
而從我的這個角度來看,雖然覺得那白衣男子的笑容如沐春風,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面的原因,莫名覺得一陣虛假。
他的眉目之間,其實是有着難以掩飾的不耐煩。
事實上,任誰需要面對着這麽一幫老婆子,還得當做情人一樣對待,估計心理都有一些不太高興。
但他卻演得很好。
這演技,就算不是奧斯卡級别的,至少也是金雞百花獎吧?
應付完了一大幫的女人之後,白衣男子終于抽出點兒空來,看向了旁邊的賴大,然後平靜地問道:“賴将軍,事情處理好了麽?”
賴大原本挺有性格的一人,此刻居然慌忙抱拳拱手,說屬下該死,花了大半天時間,還是沒有找到人。
“嗯?”
白衣男子的眉頭一掀,冷意一下子就浮現出來,随後他平靜地盯着賴大,眼神清冷,像初冬的雪水。
好一會兒之後,他方才緩緩說道:“既如此?還不快去找?”
賴大不敢有任何解釋,趕忙起身,說是。
說罷,他轉身欲走,然而那白衣男子卻淡淡說道:“且慢。”
賴大轉過身來,卻聽到白衣男子的聲音如同寒冬進入了初春一般,溫軟了許多:“跟你開玩笑的,要找人,明日去便可,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留在這兒,喝杯喜酒,再走也不遲。”
賴大聽完,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了不少。
不過他不敢繼續停留,躬身到地,說道:“我辜負了山神老爺的囑托,我該死,今天不找到人,我就不回來了。”
白衣男子聽了,臉色越發溫和。
他平靜說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那好吧,秀秀……”
他揮手,那大嬢孃趕忙上前來,恭敬地問道:“郎君,怎麽了?”
白衣男子揚手說道:“去拿壺酒,和兩個杯子來,我跟賴大喝一杯,讓他也沾沾喜氣。”
大嬢孃聽了,趕忙跑到最近的八仙桌上,拿了酒和杯子,遞給兩人之後,如同最溫柔的少女一般,給兩人斟滿。
白衣男子舉杯,溫言說道:“故人南台舊,一别如弦矢。今朝會荊巒,鬥酒相宴喜。爲餘出新什,笑抃随伸紙。晔若觀五色,歡然臻四美——賴将軍,你爲我鎮守山門,奔波忙碌,擋住俗人,勞苦功高,沒有你,便沒有坨弄的悠閑,這杯酒,我敬你。”
賴大趕忙舉杯,小心翼翼地用杯口碰了一下白衣男子的杯身,然後激動地說道:“您客氣,你客氣。”
他斟酌了一下詞語,又說道:“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老爺,我對你是忠心耿耿,您指東我不敢往西,您讓我打狗我不敢攆雞,有什麽事,您吩咐一聲就是了。”
說罷,他一口飲盡。
白衣男子那如同少年人一般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微微舒展,笑着說道:“好,好,賴将軍是個實誠人物,我沒看錯。”
他僅僅用嘴唇沾了沾酒杯,便将杯子拿開。
賴大不敢再作停留,再次躬身之後,轉身離開。
白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賴大離去之後,然後回過頭來,問大嬢孃:“秀秀,新娘子呢?”
大嬢孃臉上浮現出幾分嫉妒之色,随即收斂,指着閨紅閣說道:“在那兒呢,是個美人,年紀小,身子嫩,知道今天是好日子,興奮得坐不住,好幾次都想去找您了……”
“哈、哈、哈……”
白衣男子得意地笑了起來,随即說道:“情花蜂向來挑剔無比,它們布花粉的對象,必然是精選而出的;我對我的孩子們,向來都是信任的。”
大嬢孃問道:“您需要現在過去麽?”
白衣男子灑然說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大喜之日,若不飲酒,少了幾分雅緻,來來來,我們先飲酒,等月上眉梢,再将美人抱于窗前,月光如水,美人如玉,少女嬌羞,峰巒疊嶂,方才是最妙的時刻……”
大嬢孃涎着臉,說是,是的喲。
一衆老太婆陪着白衣男子,在主桌前坐下,旁邊的男子有的吹着蘆笙,有人添酒添菜,倒也十分熱鬧。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黑雲“嗡”的一聲散去,卻是無數蜜蜂離散,随後白衣男子看着頭頂灑落的白月光,大笑道:“碧玉當年未破瓜,學成歌舞入侯家,今時今日,良辰美景,正好……”
他大步朝着斜對面的閨紅閣走去。
眼看着他走上了木台階,伸手摸向門環時,我的心髒幾乎都停止了跳動。
而仿佛有所感應一般,白衣男子的手伸到了一半時,也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