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海裏在一瞬間,就想起了那個全身穿着孝服、跪在那兒瑟瑟發抖的小孩兒的模樣來。
我忍不住攔住我父親,說别慌,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我父親焦急地說道:“就是不見了啊。剛才忙上山的事情,又辦酒,到處都亂得很,等忙活完了,喝酒的人都散場的時候,阿麗找兜兜吃飯,卻沒想到哪兒都找不到,問了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他,最後一次是春山家的小子,說兜兜抱完靈牌回來,說去上茅廁。再後面,就沒人見過他了。現在到處都在找,阿麗和她婆婆都快要急瘋了……”
我聽父親這麽一說,并不緊張,說他估計也是累了,那麽小一孩子,折騰這幾天,說不定找地方睡覺去了?
我想起堂姐侯麗她那婆婆,脾氣是真的不小,大概是有點兒怪兜兜,所以一直沒有好臉色看。
這幾天,兜兜除了跪在靈堂前,和擡棺時捧着靈牌,其它時間,也沒有什麽存在感。
父親說誰知道啊?這不是到處找着麽?
我想起以前自己小時候愛躲的地方,說去各家谷倉啊,稻谷堆啊,還有祠堂那邊,多找找,再就是山上,這些地方都看一下。小孩子,受不了委屈的,找到了多哄哄。
父親說别說了,你也幫忙找人吧。
我沒有拒絕,跟着他一起走,走到村西頭,村裏的大喇叭就響起來了。
我們村會計扯着那那尖銳的嗓子喊道:“兜兜,兜兜你跑哪兒去了?快點回家,找你媽媽和奶奶……”
播了幾遍之後,又開始号召全體村民,隻要有空,都幫忙四處找一下人。
我們從下午一直找到了晚上七點多,太陽都快下山了,天色灰蒙蒙的,我和我父親找遍了犄角旮旯。
父親累得呼呼出氣,我說先停下吧,去麗姐家看看,說不定人找到了。
兩人往回趕,還沒有到地界兒呢,遠遠地就聽到麗姐的婆婆在哭喊,我走近了一些,才聽到她在扯着嗓子罵堂姐侯麗。
她是個農村老太婆,沒有什麽見識,但潑辣無比,大概是先死了兒子,又丢了孫子,整個人的精神都陷入了悲痛的情緒裏,扯着嗓子大聲哭嚎着,哇啦啦地喊。
她罵麗姐是個敗家子、掃把星,說她克死了自己的老公,又克丢了自己的兒子。
還說她幹嘛不去死呢,留在這世間,也是個笑話,丢人現眼……
她甚至罵得更加難聽,各種粗俗不堪的話語連續抛出來,别說當事人,我聽着都有些紮耳。
她在罵,旁邊也有勸的,七七八八,亂得很。
我跟父親走進了院子裏,找到了母親,瞧見房間裏也是亂哄哄的,便問怎麽回事?
母親一說,我們才知道堂姐侯麗也去找了幾回,最遠地都跑到了隔壁村子,結果一樣是沒有找到人。
她因爲太過于勞累,又傷心過度,此刻已經昏了過去。
裏面有村衛生所的醫生在呢,身體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就是太過于疲憊了,我問了一下,才知道還是沒有找到人,有點兒頭疼,說到底怎麽回事啊?
母親說誰知道呢,各種說法,亂七八糟的,不過已經報了警,派出所一開始不願意來出警,說沒有過二十四小時,後來給鬧得沒有辦法,就幾個村都通知到了,也在找呢,應該能夠找得到的——你說這個兜兜,也真的是不懂事,之前鬧過一回,要吃肉,把自己爸爸給害死了,現在又來這一套……
我聽着母親這意思,也在怪兜兜,忍不住說道:“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暫時沒有定論,等有結果再說吧。”
母親說我再去裏面看看,這家裏都已經夠亂了,别再出什麽事情。
我走出院子來,三叔不知道從哪裏走了出來,遞給我一根煙,說抽一根?
我搖頭,說不,不用。
三叔說唉,偉龍家這事情啊,還真的是亂,事情一樁接着一樁,撞死偉龍的那貨車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呢,現在又出了這麽一個事情來——真的是流年不利,不過圖老三說得也對,這事兒也怪阿麗,沒事兒早上去跟那幫叫花子吵架,沖了晦氣,現在傻眼了吧……
啊?
我聽到他這般念叨,腦子一下子就轉了過來,說:“哎?三叔?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那幾個叫花子洩憤,把兜兜給拐走了?”
三叔愣了一下,然後搖頭,說不至于吧?吵兩句嘴而已,至于拐孩子麽?再說了,兜兜都快六七歲了,懂事了,他們把孩子拐了去,還能賣了不成?
我說要萬一他們不是賣孩子,而是打斷了腿,然後拿去行乞麽?
三叔給我的說法吓了一跳,有些慌神,說不會吧?
他這般說着,聲音越發低了。
因爲仔細想一想,若兜兜隻是生悶氣,自個兒躲了起來,現在說不定就已經回來了,畢竟小孩子的毅力也不強。
除非是真的碰到外人了,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而所謂的外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幫叫花子。
三叔越想越有可能,趕忙拉着我,說走,我們去鄉派出所那邊說一下情況,把這個事情跟田警察說一下。
他去開他的皮卡車,而我這邊則跟父母交代一聲,然後跟着去。
出門的時候,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鍾,看到時間快要接近八點,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想起了之前與夏夢的約定來。
本來說她請客,兩人去吃燒雞公的,沒想到又出了這麽一個事情。
兜兜的失蹤,讓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亂了套,我忙碌了一下午,心神緊張,牽腸挂肚,卻是把那約定給忘了。
現在想起來,多少有一點兒不好意思。
明明說好的事情,結果現在卻把人家放了鴿子,真讓人愧疚。
不過我這個時候,又不可能抛下兜兜的事情,跑去跟一漂亮女孩兒約會。
我有心想告知一下夏夢,又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問女孩的電話号碼,糾結了一會兒,三叔叫了我一聲,我不再考慮,跟了出去。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趕到了鄉派出所,跟負責這件事情的田警察說起了這個情況。
田警官聽到,十分重視,詳細地問了我們幾個細節之後,拿起了桌子上的座機,開始給幾個大的派出所打電話,問他們那兒的片警,有沒有認得這麽幾個乞丐。
我們在那兒等了半個多小時,城關鎮傳來了消息,說的确有這麽幾個人。
他們盤桓在火車站附近,經常行乞,附近的片警有點印象。
不過那幫人行乞是行乞,但不偷不搶,也沒有太多過分的行爲,所以片警雖然知道,但也不關注,并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田警察告訴我們,說現在還不确定兜兜到底是不是走丢了,沒辦法下結論,而且這事兒也沒有辦法麻煩人家,得再等等兩天,上報到區裏面去,等上面的通知下來再說。
三叔有點兒不樂意了,說等到了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現在不能去查麽?
他這語氣有點重,田警察不樂意了,說你以爲我們都閑着呢對吧?這一天天的,一大堆的破事,你看到我們這裏哪個閑着了?警力隻有這麽多,經費隻有這麽多,你說調查,好啊,你自己去啊?
他吼過之後,感覺不太好,又補充了一句,說凡事都是有程序的,你們也别沖我發火。
我和三叔走了出來,三叔抽着煙,幾次激動得火都沒有點着。
我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堂姐侯麗那兒的慘狀,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三叔,要不……咱們自己去調查?”
三叔一愣,說我們?
我說田警察說得其實沒錯,火車站又不是他的轄區,想要那邊幫忙,必須得等上面的來協調,而這個點兒都大晚上的了,領導肯定下班,找人也找不到。與其把希望寄托在這兒,不如我們先去調查一下,要萬一有點線索,也是好的,你說對吧?
三叔還是有些猶豫,說那幫叫花子,别看平日裏髒不拉幾,風吹就倒,其實個個都生猛着呢,要是真的有個什麽,動起手來的話,你三叔我可扛不住。
我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來,說三叔,有什麽事,我這年輕人來招呼就成,你在旁邊看着。
我瞧見他不信,左右看了一下,随手撿起了門口那兒一塊一兩百斤的大石塊來,雙手輕松一舉,然後放下,三叔去搬,結果憋紅了臉。
這是他才開口說道:“好,我也豁出去了,咱爺倆兒走一遭去。”
兩人商定,便開車前往火車站,抵達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鍾了,兩人挨着鋪面問。
在火車站做生意的這些商家,大部分都有見過那幾個乞丐,準确的說,應該是一大幫十來個,不過至于他們具體住哪兒,這個就不知道了。
我一直問,問道一家賣快餐的老闆時,他居然知道,告訴我,說火車站要飯的這一夥人,住在東街胡同那裏。
他幫着送過外賣,知道他們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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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說:抱歉,晚了,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