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在國内的任何刑事犯罪案件,一旦是涉槍案,它就絕對會比任何案件都更受重視,而且基本上都會立刻成立市級、乃至省級一樣的專案組,甚至還會有限時限期破案的要求。
它仿佛是公安機關的神經底線,一旦越過這一道紅線,都将會受到毫不猶豫地鐵拳打擊。
因爲涉槍案的危險實在是太大了,它嚴重危害到了人民群衆的生命和财産安全,讓和諧社會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這是馬一岙對我說的,它起源于我之前的一個提問,那就是爲什麽現在的江湖人,很少會用槍。
都是在這行當裏混飯吃的人,沒有人會想着總是被衙門去惦記。
不動槍。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别動槍,不然大家都不好受,這幾乎是黑白、正邪兩道都會盡可能遵守的潛規則。
然而黃泉引這幫人向來都是無法無天,與生俱來的本事,就是蔑視一切規則。
他們以過江猛龍一般無可匹敵的姿态,橫掃一切,想要豎立起自己的威風來。
所以在這形勢極爲微妙的時候,有人終于選擇了開槍。
三聲槍響,錢國偉倒地,而那兩個槍手也端着黑黝黝的手槍,開始朝着其餘人瞄準了去。
身手敏捷,四處亂串的小狗并不是第一目标,畢竟他有着幾位大佬盯着,基本上是逃脫不了。
而其他人則成了兩個槍手的重點照顧對象。
功夫再高,闆磚撂倒。
港島霍家四大行走之首的風雷手李冠全,都能夠被我藏起來的一悶棍敲倒,更别說這現代化的手槍火器了,所以這槍聲一響起來,衆人都有些驚了,而随後許夢月等人也立刻回過神來,趕忙朝着人群之中紮去。
越是敵我不分,那些槍手的發揮空間就越小。
他們與黑西服一幫人混在一起,那兩個槍手先是瞄了一會兒,随後估計是怕誤傷同伴,然後将槍口轉了方向,對準了稍微有些落單的馬一岙。
馬一岙的落單是相對的,事實上,他的對手從頭到尾,都一直有一個人。
那個斷了兩隻爪子的八爪怪。
那個上身魁梧,坦胸露乳的巨大胖子,此刻不但雙手持骨槍,而且其餘支撐身子的爪子,也都拿着兵器。
之前他留在海水蔓延之處,而此刻笑面虎等人都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小狗的身上時,就剩下這兩人在對壘了。
如果說仇恨,馬一岙對這個家夥自然是恨之入骨的。
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将八爪怪給挫骨揚灰了去。
但海妮已死,再無挽回的可能,場間的形勢又是直轉而下,他的想法,也是離開那邊,加入這兒的戰鬥。
他想救我。
但那八爪人一直将他拖住,形成了一個單對單的結果。
正因爲如此,兩個槍手才會針對着他。
畢竟目标明顯,地勢又開闊。
而且就算是誤傷,以八爪人的皮糙肉厚,也不會傷筋動骨。
砰、砰、砰……
槍聲再次響起,馬一岙盡量地避開,然而終究人還是快不過槍子,身子陡然一頓,然後右肩的血花炸開了來。
馬一岙也中彈。
在瞧見那情形的一瞬間,一直都顯得渾渾噩噩的我,那槍聲仿佛跟自己的心髒一起,跳動了起來。
噗通、噗通……
噗通……
那一刹那,我的視野一片血紅,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槍聲在那一瞬間仿佛消失了一般,而我的心跳聲則充斥了整個世界,它“撲通、撲通”地跳着。
随着這心髒的跳動,我感覺到力量又如同抽水泵一揚,從經過弱水疏導的經脈之中,回流到了四肢百骸裏去。
那僵直發麻、疼痛欲裂的身軀,又漸漸地恢複了活性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又仿佛過了幾秒鍾的時間。
我睜開了眼睛來。
那一刻,整個世界如同倒影一般,全部都進入到了我的眼眸之中來,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它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那般明媚精彩,無論是遠處的山海,還是近處的人物,又或者一隻蒼蠅,蒼蠅翅膀上面的紋路和光反射,又或者人臉上的一根汗毛,都全部盡收于我的眼底裏。
我的眼眶裏,滲透出了渾濁的淚水來。
我有些感動于這世界的精彩。
然而這僅僅隻是那彈指一念間,因爲在下一秒,我收回了所有的感動,猛然一晃,雙腿撐在了王虎的裆部,然後将垂落的雙手勾住了對方的胳膊。
我知道王虎的力氣有多恐怖,如果我這個時候要跟他硬怼,隻怕那家夥一發起蠻力來,估計就能夠把我給掐死。
要想不死在這家夥的手中,就得動腦筋、想辦法。
我扣住了他沒有來得及拔出來的斷箭傷口處,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王虎慘叫一聲,下意識地回救,就放開了我,而在脫離對方控制的一瞬間,我雙腿一蹬,就朝着前方的灘塗猛然滾去。
緊接着,我如同一條瘋狗般,沖向了左前方的十米處。
在那裏,有兩個槍手如同君臨天下的死神一般,遠遠比那些兇悍的夜行者更有牌面。
他們的槍口指向誰,誰就瑟瑟發抖。
這兩人不解決,我們不管來多少人,都将全軍覆沒。
所以王虎即便是近在眼前,也不是首要目标,笑面虎、八爪人、白眉道人、劉勇這些人,通通都不是首要目标。
這兩個槍手才是。
你們要當死神對麽,那就先去死吧。
飕……
我如同一道飓風,十幾米的距離,陡然而至,而這個時候,那兩個槍手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們即便不是夜行者,但作爲長期受訓的職業槍手,反應力還是十分迅速的,幾乎立刻就調轉了槍口,朝着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我扣動了扳機。
當機匣發出響聲的那一瞬間,剛才那神奇的一幕再一次發生了。
我居然能夠看得到子彈頭射出槍口時的瞬間景象。
我還能夠把握得住那彈道的軌迹。
一切,如有神助。
唰……
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自己就避開了好幾條彈道,沖到了那兩人的跟前來,緊接着我一個鞭腿,甩在了第一個人持槍的手上,将那手槍給直接踢飛到了海裏去。
而下一秒,我将整個人的身體都給收縮成一團,蹲在了地上,緊接着左腿猛然用力一蹬。
我的右腿如同子彈一般,豎直朝上,由下而上地蹬向了第二人的下巴處。
黃狗撒尿。
咔嚓!
一聲果斷幹脆的骨頭碎裂聲,那個還想拿槍來近身射擊的第二個家夥,給我從馬一岙那裏學來的終極殺招給踢斷了脖子,騰身而起,又軟綿綿着地。
随後我就地一滾,一把抓住了第一人的雙腳,将他扯到了地上,揚起碩大拳頭,朝着那人的腦袋就是哐啷兩拳。
左一拳,右一拳。
那人的腦袋,直接凹進了裏面去,顱内壓力擴散,眼球都給擠爆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忘記了恐懼和心慌,腦子仿佛先前的小狗簡大勇一般,異常清晰,伸手過去,從那死人的手裏奪過了唯一的一把槍。
我用血淋淋的右手抓着,瞄也不瞄準,就朝着快步奔走而來的王虎開了幾槍。
王虎快步奔來,給子彈擊中,身體狂震數下,居然并沒有停止向前,隻不過速度慢了一些。
我這時才想起瞄準頭部。
我讀書的時候有過軍訓,兩個星期的軍訓,最後打了三發子彈,是八一杠,跟手槍完全不同,不過我還是隐約記得教官說過的話,叫做三點一線。
當我瞄準王虎的那一瞬間,看着他那熟悉的臉龐,我多少還是有一些猶豫。
盡管他此刻是黃泉引的走狗,但在此之前,他卻是馬一岙小院的家人。
他之所以變成如此兇惡的模樣,定然是被黃泉引用了什麽手段蠱惑的,否則也不會是連瞳孔都是白色,一片茫然。
然而瞧見他拖着沉重步伐朝着我沖來時,我腦海裏激烈鬥争了一下,終究還是扣動了扳機。
婦人之仁,最是害人。
咔、咔……
唉?
我終于下定了決心,卻悲哀地發現沒有子彈了,眼看着王虎已經近在眼前,我來不及去屍體上翻撿彈夾,隻有将手槍朝着海裏扔去,随後轉身,沖向了另外一個地方去。
盡管全身擁有了充沛的力量,但我并不打算與王虎多做纏鬥。
現在這個時候,最關心的,是一個人。
中槍的馬一岙。
好在他隻是右肩中槍,并沒有傷及要害,隻不過受傷之後,戰鬥力大幅度減弱,逃到岸邊,就給劉勇給盯上了。
我趕過去的時候,劉勇剛好與馬一岙一番激戰,将其弄倒在地,随手抽了一根繩索,将馬一岙的身子給捆住,正要打結的時候,我趕到了。
砰……
我一記飛腿,卻沒有踹中那家夥的背心。
劉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避開了我的這一腳,而我也接近了馬一岙,将他身上的繩索一把抽開,随後在半空中猛然一抖,甩向了劉勇去。
那個假鬼子冷笑一聲,舉刀來迎。
那繩索先軟,晃開了對方的長刀,緊接着瞬間變硬,重重敲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咚!
一聲讓人牙酸的骨裂之聲,劉勇雙目之中頓時就湧出了鮮血,随後他難以置信地喊道:“爲什麽?”
我提着突然變硬的軟金索長棍,冷冷一笑,眼角處卻是一陣猛跳。
我轉過頭去,瞧見堤岸那邊,又湧來了一大片的人。
黑壓壓,人頭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