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死得很突然,是突然性的猝死,當手下在辦公室裏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有半個多小時。
我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管是我,還是馬一岙,都有一些懵。
好端端的,人怎麽突然就沒有了呢?
來到了老歪的靈堂前,他生前跟無數人打過交代,算是嶺南一帶,最大的情報販子之一,然而身後事卻是冷冷清清。
總之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并沒有多少人過來探望,也許是因爲死了好幾天的緣故。
老歪沒有後裔,他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但七歲的時候夭折了,自那以後,老歪的行事風格就有了很大的變化,更加願意去幫助人,有時候表現得都有點兒不太像是一個生意人。
他說這是在爲他死去的兒子祈福。
靈堂裏的家人,除了他從潮汕鄉下老家趕來的老妻之外,也就隻有之前我們瞧見過的那個内侄,鄭勇。
兩人穿着孝服,許是哭得太多的緣故,精神都有些不濟,特别是他的老妻,眼睛紅紅的,眼角糊着厚厚的一層眼屎,擡頭看人的時候,有點兒四顧茫然。
她顯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怎麽好好的人兒,突然就不行了呢?
相比之前,他這個内侄鄭勇就顯得懂事許多,對待人也是十分得體,當我們上完香之後,家屬答禮,他朝着我們拱手,悲恸地說道:“感謝兩位百忙之中,前來祭拜我姑父,謝謝,謝謝。”
對方的家人離喪,馬一岙也沒有太拿架子,對他說道:“何時下葬?”
葬禮分兩種,一種是土葬,一種是火葬。
人死萬事休,對于死者而言,并無任何的區别,但對于生者來說,卻有不同的意義,但凡有能力土葬的,都不會選擇火葬,而老歪這種行業魁首,自然是要送回鄉下的潮汕老家下葬的。
鄭勇回答我們,說今天是最後一天,明日就會啓程,送回鄉下老家安葬。
馬一岙聽到,看了一眼靈堂之上老歪的黑白遺像,許久之後,方才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來:“發财張呢?”
發财張就是那天我們遇見的中年胖子,他是老歪的副手,現如今老歪既然猝死不在,那我們的事情,就隻能夠跟他來談了。
畢竟老歪這邊,目前最了解情況的,估計也就他了。
然而鄭勇卻給了一個讓我們非常錯愕的回答:“那個死胖子,姑父一死,他就投到拐角七那裏去了。”
什麽?
我有點兒聽不明白,馬一岙給我解釋:“拐角七是老歪的競争對手之一,而且還是最大的一個,人在莞城。”
說罷,他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會吧,老歪跟拐角七是死對頭,按道理講,發财張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鄭勇一臉陰霾地說:“這幫人飽受我姑父莫大恩惠,卻個個都是自私自利之人,我姑父屍骨未寒,他就帶着手下好幾個家夥離開了,一點兒舊情都不講——這事兒我記着呢,等辦完姑父的喪事,我再找他們算賬。”
馬一岙聽到他的話,立刻把握住了重點,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之後老歪這一攤事兒,就由你來做主了?”
鄭勇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姑姑。
老歪的老妻一臉疲倦地說道:“我年紀大了,沒文化,也不愛動彈,老頭子家裏沒有什麽人了,也就我家阿勇有點出息,就讓他來接手吧,以後掙些錢,再給我些生活費就行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話,馬一岙耐心聽完,然後将鄭勇叫到了一邊。
他将我們先前存放在老歪賬戶裏面的錢,提了一下。
這個時候提錢雖然不太恰當,但對方換了負責人,而且還是鄭勇這麽一個人,馬一岙也沒有太多的耐心。
聽完馬一岙的話語,鄭勇的态度相當不錯。
他對我們說道:“我也是剛剛接手,這些天都在辦姑父的喪事,業務上的事情還沒有時間來理順,兩位且容我幾天時間,等我将事情理順了之後,立刻着手給你們處理這件事情——你們放心,姑父一直教育我,說‘人無信不立’,所以隻要那筆錢在的話,就不會跑掉的,我鄭勇絕對不會辱沒了姑父花了三十年立起來的招牌和名聲。”
他答應得很幹脆,沒有半點兒拖泥帶水,當真是一個心懷悲痛、奮發圖強的好青年,馬一岙沒辦法說太多,安慰了幾句之後,與我離開。
一出門,他的臉就冷了下來,沉聲說道:“老歪死得蹊跷啊。”
我對鄭勇這個人的印象本來就不是很好,一想到他,立刻就想起了當初我們從老歪那兒離開時,他低頭下去時眼角流露出的那一抹怨毒來。
剛才的時候我就有點兒忍不住了,瞧見馬一岙在那兒跟他周旋,還以爲馬一岙信了他呢,此刻聽到這話語,就知道他如此聰明,隻是虛與委蛇而已,便趕忙問道:“是麽,你發現了什麽?”
馬一岙說道:“首先第一點,老歪也是修行者,雖然算不得有多厲害,但身體向來都是不錯的,突然間猝死,本來就很不符合常理。”
我說對,對,前幾天還跟我們聯系呢,怎麽突然就不行了呢,這問題很大。
馬一岙又說道:“就算是老歪真的有個什麽毛病,突然不行,但發财張呢?還有他身邊的幾個老兄弟,這會兒一個都沒有露面,就連跟了我們幾天的那個阿水都沒有出現,反而是一個地位并不高的鄭勇在這裏主持大局,别的不說,這個就很扯淡了。老歪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絕對不會任人唯親的,所以他就算是死了,怎麽着,都輪不到他鄭勇來挑頭,就算是有老歪老婆的支持,也不可能。”
我說你的意思,是發财張那夥人因爲跟鄭勇和老歪妻子鬧翻了,所以才會沒有出現在這裏的?
馬一岙搖頭,說不,你沒有弄明白我的意思——發财張那夥人,是跟着老歪白手起家、打天下的老兄弟,不管鄭勇多麽小人得志,老嫂子如何糊塗,他們都能夠把握住場面,而不是賭氣而去,連老歪的喪事都不給操辦的,因爲這樣子他們以後也沒有臉面來混江湖。
所以,這裏面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我想起鄭勇的前科,忍不住說道:“我覺得,那個吊毛莫不是跟外人勾結,想要霸占自己姑父的産業,而發财張一幫人感覺鬥不過外人,所以才沒有露面?”
馬一岙點頭,說對,很有可能,你可能說到點子上了。
我一聽,整個人都鎮定不了,有些着急地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還這麽淡定?我們不趕緊拆穿他,把錢要回來麽?”
馬一岙搖頭,說不,現在已經不是錢的事情了,走吧,我們先離開這裏,回頭再說。
他帶着我往街邊的巷子裏面走,走一會兒,突然藏起來,然後等待着,我瞧見他這般樣子,知道他在反偵察,顯然也是擔心有人跟在我們的身後。
兩人走一段停一段,不停地轉彎。
走了大半個小時,确定身後沒有人追蹤之後,馬一岙帶着我上了公車,來到蓮花山公園附近的一家招待所,開了隔壁兩個房間住下,随後他去路口的小賣鋪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對面的人,卻是鄭勇口中老歪最大的競争對手,莞城拐角七。
鄭勇張嘴說話,毫無顧忌,卻沒有想過,馬一岙有可能聯系得上老歪的這個競争對手。
江湖很大。
也很小。
對于馬一岙,拐角七是認識的,一上來就嘲諷,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不是老歪的VIP客戶麽,怎麽找到我這裏來了?
馬一岙沒有跟他繞彎子,開門見山,詢問發财張是不是在他那裏?他想要找發财張。
拐角七冷笑,說發财張?那家夥就算是去賣菊花,都不可能跟我。
拐角七否定了鄭勇的說法,而對于馬一岙其它的詢問,這家夥公事公辦,說你要給錢,我什麽消息都給你提供;若是沒錢,對不起,咱們挂了,我的咨詢費可是挺高的。
跟拐角七挂了電話之後,馬一岙回過頭來,心情沉重地說道:“錢,可能拿不回來了。”
我有些着急,那可是四十五萬美金,我跟馬一岙拼了命要回來的呢。
我說要不然咱們再去找鄭勇?
馬一岙搖頭,說别,鄭勇那家夥既然敢壓制住發财張等一行人,那麽肯定是拉了外援的,說不定早就結網以待,等着我們呢,現在風聲太緊,咱們還是不能硬上,再看看。
我說等什麽?
馬一岙說老歪那麽多的兄弟,不可能都被鄭勇給處理的,回頭我們去找一找,先明白一下狀況。
打過電話,兩人回到招待所,因爲心情不太好,所以早早地就睡了去。
我躺在床上,心裏想着事情,怎麽也睡不着,眼皮直跳,索性不睡了,盤腿而坐,開始修行,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我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聲轟鳴,緊接着整個建築都抖動起來。
轟……
靠窗的一面牆,在這個時候,居然出現了幾道巨大的裂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