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我看來“中二”無比的名字,它在某些人的心中,卻是如此重要。
譚雲峰老師傅與我們素未蒙面,居然僅僅因爲馬一岙的一席話,就毫不猶豫地跟了來。
要知道,這一次如果真的碰上,可是會有生死危險的。
這事兒我們并不隐瞞。
譚雲峰老師傅在村口一家小賣鋪喊了人,讓一個小夥子開着小貨車,将我們送過去,他平日裏在村子裏的威望很高,那小夥子一聽說譚師傅有事,立刻就放下了嘴裏叼着的煙,恭恭敬敬地請我們上車。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偷偷觀察着譚師傅,而他卻并不在意我,而是跟馬一岙聊起老一輩的故聞來,互道淵源。
他們聊得最多的,是民國十大家。
虎頭太保孫祿堂,武當劍仙李景林,神槍李書文、半步崩拳尚雲祥、臂聖張策、南北大俠杜心武、江南第一腳劉百川、神镖李堯臣、玉面虎韓慕俠、千斤大力王王子平,這十人,在後世網絡咨詢發達、可以随手一搜的時代,或許大家能夠通過各個渠道得知一些,但當時的我,是真的沒有聽過。
先前雖然曾經聽馬一岙聊過一二,但當時的我更多的,是醉心修行,就像剛剛得到玩具的小孩,愛不釋手,無暇它顧。
此時此刻,我方才知曉這十人當年的事迹和威望。
從晚清,到建國前,那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新舊交替,外面的大千世界一下子闖入了國人視野,無數的人受難,流離失所,國破家亡,而正是這樣的大背景,使得當時湧現出了無數的大師和傳奇人物。
民國多奇人。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值得大書特書,我聽着兩人一開始還隻是閑聊一二,到了後來,卻是聊得口沫飛濺、眉飛色舞。
很難想象,這樣兩個平日裏完全沒有交集的男人,是怎麽這般一見如故、意氣相投的。
我也才知道,原來那位玉面虎韓慕俠,就連周總理都曾經追随過他,學習這拳腳和傍身的功夫,而玉面虎的兒子韓少俠還參加了我軍,在建國後,又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奔赴朝鮮戰場,同朝鮮人民并肩抗擊美帝國主義的侵略……
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曆史,而且還是一個不爲人知的口述曆史,聽到這樣的典故,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榮幸。
可以說那一路的旁聽,建立起了我對“遊俠聯盟”這個名字最開始的好感。
兩地相隔不遠,但洪水泛濫,道路不通,一直到了中午,我們方才趕到了先前栖身的招待所。
我們并沒有直接在門口下車,而是遠遠停下,然後開始往裏摸去。
馬一岙顯得十分謹慎,一直在緊張的觀察着。
這件事情對我們十分重要。
沒有誰會想被人算計,而且這件事情還關系到他師父的性命。
一刻鍾之後,我們潛入了招待所的二樓,悄悄來到了馬丁的房間門口,馬一岙伏低身子,盡可能地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放緩,然後将耳朵貼在了門上去。
過了一會兒,他朝着我們這邊打了一個手勢。
屋裏沒人。
他掏出了一根細鐵絲,在門鎖裏鼓搗了幾下,随後輕輕一推門,進去瞧了一眼,然後招呼我們過去。
我跟着譚師傅一起走到了門口,發現人雖然不在,但馬丁随身的破包卻擱在桌子上。
很顯然,馬丁還沒有退房。
三人進了屋子,将門緩緩關上,馬一岙打量了一下房間之後,對我們說道:“他應該還沒有走,既然如此,我們一會兒在這兒等他,有譚師傅在,我們也不怕他找幫手——不管怎麽樣,大家當面鑼對面鼓,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他真的是因爲自家小妮而情非得已,我也不怪他,隻求他将這事情的幕後兇手說出,讓我也好有一個明确的概念,知道是誰在弄我們。”
譚師傅點頭,說如此最好。
他雖然不恥馬丁的兩面三刀,但那家夥之所以如此,卻是爲了自己女兒,從這一點來說,他倒也不是個畜生,多少也是有些人性的。
不過即便如此,馬一岙對馬丁的忌恨已深,感情冷淡了,就少了許多顧忌,開始翻撿起了馬丁留在房間的背包來。
馬丁雖然出身西北馬家,但他本人,卻是在丐門之中。
這裏說一句題外話,這所謂的丐門呢,其實也就是大家熟知的丐幫、花子幫,真實的它與金庸先生在武俠小說裏面描寫的不同,這并不是一個多麽高大山的幫派,而且也并非是大一統的,不過的确是在曆史上真實存在過,想要了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後來李幺傻先生在天涯上面連載的文章《中國式騙局大全》,裏面描述的丐門,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現狀。
不過既然是一門一派,裏面自然有規矩,而馬丁在其中,算得上是一高層人物,自然也要以身作則,所以才會常年不洗澡、不刷牙,肮髒不堪。
馬丁邋裏邋遢,但這個帆布背包,卻是十分幹淨,洗了又洗,顔色都有些發灰。
馬一岙将包打開,裏面塞了幾本破爛書,兩件換洗的内衣褲,再加上一塊紅色的布和一張照片,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那照片上,是馬丁和一個六七歲小女孩的合影。
兩人的笑容,都十分燦爛。
馬丁之前從霸下秘境之中得來的青銅蓮花陰陽碗,和那一小罐鲛人燈油,都沒有瞧見。
那可都是好東西,想必他是自己貼身揣着了。
馬一岙并沒有翻撿出什麽證據,有些不安,開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我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情緒有些低落,也有些不确定——他好像在自我懷疑,生怕自己誤會了馬丁,所以才會借着來回踱步,不斷地思索着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過他終究是一個沉穩果決之人,沒一會兒,就停下了腳步,坐在了正對門的一把椅子上。
而我和譚師傅,則坐在了床上。
三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等待着,如此等了差不多一個多鍾,門口處突然傳來了動靜,我們幾個看了一眼,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随後馬一岙緩緩地站了起來,然而門并沒有開,而是傳來了敲門聲。
砰、砰、砰……
堅定而有節奏的敲門聲,仿佛擊打在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如此三遍之後,門外有人說道:“馬兄弟,我是你胡橋胡二哥,時間地點都是你約的,人我們已經帶過來了,你别跟我說你不在……”
我們都沉默着,彼此互看一眼,不知道來人到底什麽意思。
外面那人看裏面沒有回應,不由得冷笑起來,說馬兄弟,别在裏面給我們裝死,魯大爺托我給你帶一句話,這次的事情你辦漂亮了,一切好說,你若還是再這般遮遮掩掩,拖着咱們,那您自己玩兒,我們可走了,到時候你後悔了,可是來不及的。
當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馬一岙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來。
裏面有精光蹦出。
很明顯,他已經想通了事情的緣由。
場中依舊一片沉默,門口有另外一人低聲嘀咕道:“二哥,那家夥說不定不在這裏,要不然咱們先撤吧?他之前不是說過,那姓馬的小子和一個夜行者就住這層樓的盡頭那兒,要是動靜鬧大了,驚擾了他們,那可不好。”
那二哥猶豫了一下,惡狠狠地罵了一聲:“艹!”
說罷,他帶着人離開了這裏。
随着腳步的離開,譚師傅用探尋的目光看着馬一岙,等待着他的決定,而馬一岙卻并沒有說話,而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他并沒有追上去怼這幫人的意思。
當人都走得很遠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馬一岙歎了一聲,說是我想岔了——馬丁跟黃泉引沒關系,他應該是受了川東巨寇魯大腳的脅迫,想要那我的人頭去換他女兒的性命吧。
魯大腳?
我聽得一頭霧水,而潭師傅則立刻問道:“可是巫山黃風寨的魯大腳?那可是一代兇煞,你怎麽惹到他了?”
馬一岙苦笑着說道:“我早年間四處幫人打拐,跟魯大腳的獨孫起了沖突——他那孫子是個變态,而且還覺醒成了夜行者,到處禍害婦人,整個長江巫峽兩岸,東鄰巴東,南連建始,西抵奉節,北依巫溪,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他壞了貞潔,我路見不平,壞了他的好事,卻不曾想被他不死不休地追殺,将我從渝城追到了錦官城,又從錦官城追到了大涼山,結果在大涼山碰到了川西聖手,他老人家嫉惡如仇,出手料理了這畜生。”
譚師傅說既然如此,他自該找馮自然的麻煩,與你何幹?
馬一岙說馮老前輩聞名天下,一身修爲獨冠西南,魯大腳雖爲大妖,卻奈何不得他老人家,便隻有将氣撒到了我頭上來了。
譚師傅說原來是這般,既然如此,你當如何處置?
馬一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馬丁兄此次也是遭人脅迫,事出無奈,我本應幫他處理此事,但我師父昏迷在床,也沒有時間蹉跎,既然如此,那就離去,不再糾纏了吧。”
譚師傅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