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馬一岙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這件事情,有點兒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之内了,我看他頭疼,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個地方,你聽說過麽?”
馬一岙點頭,說對,知道——正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九子,一曰囚牛,二曰睚眦,三曰嘲風,四蒲牢、五狻猊、六霸下、七狴犴、八負屃、九螭吻,那霸下又名赑屃,形似龜,平生好負重,力大無窮,傳說霸下上古時代常馱着三山五嶽,在江河湖海裏興風作浪,後被大禹收服,用來治水,沒曾想洪水治去,野性又起,所以給大禹搬來頂天立地的特大石碑,上面刻上霸下治水的功迹,叫它馱着,不能随便行走。
上述一切,皆爲神話,然而神話卻也是曆史的一部分,此物乃洪荒流傳下來的大妖;至于霸下秘境,說的是埋葬霸下的墓陵,傳說裏面别有洞天,藏了諸多寶貝和靈物,是千百年來,無數修行者和夜行者共同追逐的所在。
聽完馬一岙的解釋,我頓時了解,不過這地方虛無缥缈,想找到,還真的不容易。
千百年來,無數人都在追尋,然而卻無一人能夠抵達,說明了什麽?
第一,這傳說很有可能就是假的,世間本無霸下秘境,它很有可能就是别人編撰出來騙鬼的;第二,就算是有,憑什麽那麽多的前輩都找不到,而我們就能夠彎道超車,一下子就找到了呢?
麻煩了!
我的心幾乎是咯噔一下,覺得這事兒懸了,然而馬一岙卻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當着我們的面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他師姑黃千葉的聯系人,說他準備要離開一段時間,希望她能夠派人照顧一下他師父,而第二個電話,則顯得十分簡短,僅僅隻說了幾句話:“我要見馬丁,不管他在哪裏,我希望他三天之後,能夠趕到羊城,地方你知道的。”
說完之後,他挂了電話之後,對旁邊的小鍾黃說道:“鍾哥,師父就拜托你照顧了。”
這師兄弟之間的稱呼挺有趣的,兩人并不會叫師兄師弟,而是互稱爲“哥”,小鍾黃稱呼馬一岙爲“馬哥”、“小馬哥”,這個我都可以理解,但馬一岙稱呼小鍾黃爲“鍾哥”,我就有些疑惑了。
爲此我還特意問過,但是并沒有得到過答案。
這仿佛是一種約定俗成的默契。
馬一岙并沒有說明自己的想法,然而小鍾黃卻一下子就猜到了,開口說道:“帶上我吧。”
那個男人搖頭,說不,盡管囑托了黃師姑,但師父身邊,必須留一人,其他人我不信任,唯有你,我才能夠放心地離開。
小鍾黃十分擔憂,說但你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啊?
馬一岙笑了,伸手過去,撫摸着小鍾黃的腦袋,寵溺地笑着,說你放心,我命硬,洪瞎子不是給我算過命嗎,說我能夠活到四十歲呢……
小鍾黃一撇嘴,說四十歲,聽着也快了。
這師兄弟聊着天,我在旁邊聽着,而突然間,馬一岙扭過頭來,沖我笑了笑,然後說道:“候兄,你怕死麽?”
啊?
突然被問到這麽一個話題,讓我着實有一些詫異,我先是一愣,随即說道:“怕,當然怕,不過如果弄清楚爲了什麽而死,我想我能夠說服我自己克服的。”
馬一岙滿意地笑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來,說我這一次,打算帶你一起去,至于爲什麽,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我剛才找的那個人,就是叫馬丁的家夥,他的父親曾經去過霸下秘境,而且還生還了出來,據他的說法,他父親曾經在霸下秘境之中,瞧見過一物,很像是傳說中的弱水。
“弱水?”
我頓時就激動起來,而聽到我的話語,馬一岙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對,就是那個‘弱水三千隻飲一瓢’的弱水。”
他平靜地看着我,而我則是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道:“好,我去,需要幹什麽,盡管說。”
馬一岙說道:“你即将要走的這一條路,很艱難,沒有任何人能夠代替你走完,所以你需要自己努力,無論是拿到渡劫相關的藥引,還是渡劫本身——當然,你放心,在這個過程中,隻要你足夠努力,我都會盡可能地去幫助你實現。”
這個男人的話語,讓我覺得安心。
《國際歌》裏面說得好,“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指望别人幫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人,從來都是懦弱者。
盡管很感激馬一岙,但我更享受的,是平等自由的朋友關系,而不是附屬。
就如同我與之前的老金。
馬一岙吩咐了一切之後,将已成植物人的師父王朝安交給了小鍾黃照顧,而自己則帶着我,踏上了前往羊城的汽車。
兩人一番輾轉,終于抵達了十四村,來到了那個大門緊封的院子前,打開鐵鎖,往裏走去,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矗立跟前的,卻是那個癡肥如山的少女肥花,沖着馬一岙委屈地喊道:“小馬哥,你終于回來了,你知道嘛,這些天我都要餓死了……”
她大聲嚷嚷着,水缸處傳來了另外一個女孩子海妮的話語:“你撒謊,吃飯的時候,哪一次你不是吃得最多?”
肥花哭喪着臉,說天天吃饅頭,一點油水都沒有,誰能吃得飽?
馬一岙寵溺地看着這個跟他撒嬌的胖妞兒,從兜裏摸出了一張百元鈔,遞給了她,說去買點醬牛肉和叉燒回來,晚上一塊兒吃。
“好耶!”
肥花歡呼一聲,然後朝着門外走去,攀在巨大的水缸邊兒上的海妮瞧見我,說唉,我認得你,你叫啥來着,肥花老念叨你來着……
肥花念叨我?
我聽得後背一陣雞皮疙瘩,而馬一岙則笑着說道:“他叫侯漠,以後叫他侯哥。”
海妮對馬一岙挺尊敬的,聽到這個,乖乖地喊道:“侯哥。”
我點頭,說好,你好。
馬一岙對海泥問道:“最近沒發生什麽事情吧?”
海妮想了一會兒,說道:“大事沒有,小事倒有一樁——李爺爺的兒媳婦過來鬧過一次,非要說他以前是地主,家裏藏了寶貝,現在搬到這兒來,是打定主意給别人了,這事兒她可不許……”
聽到這話,馬一岙原本還算晴朗的臉色變得陰沉,開口說道:“下次她再來,叫肥花直接打出去。”
海妮眯着眼睛笑,說好嘞。
馬一岙領着我進了屋子,瞧見我面露疑惑,對我說道:“李爺和劉爺以前是咱遊俠聯盟的人,都是修行中人,隻可惜六七十年代的時候遭遇浪潮,給破了功,從此一蹶不振,晚年的時候又遇到子女不孝,生活有些艱難,我遇到了,就帶回來這兒贍養,盡一些同氣連枝的責任……”
他說這兩人,就是上次我來這兒時,兩個躺在竹椅上打瞌睡的老頭兒,小鍾黃對他們并不客氣,但除他之外,其他人倒還算是禮貌。
原來是這樣的情況。
兩人坐下,我接着馬一岙的話頭問道:“遊俠聯盟,這麽說,你們應該都是人類,而不是夜行者,對吧?”
馬一岙點頭,說對。
我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而馬一岙何等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開口說道:“你是想問,爲何普通人能夠與天賦異禀、得天獨厚的夜行者抗衡,對吧?”
我說對,說句實話,我接觸這些人并不多,但從那天的情況來看,夜行者的确很強,特别是他們變成妖怪、顯露原形的時候,一個二個,生猛得可怕。
“你說得很對,但你要知道一點,從本質上來說,夜行者和此刻的人類,其實并無任何的不同,我們都是經過了幾千萬年的進化過程,而在物競天擇的過程中,我們放棄了一些東西,又獲得了一些東西——放棄的那部分,并非舍棄,而是變成了隐性基因,藏在了龐大的DNA之中去,但如果得到足夠的刺激,正确的引導,又會重新将其激發出來,所以從哲學上的層面來說,每一個生物個體,都是一個寶庫……”
他侃侃而談,瞧見我一臉懵逼,不由得笑了:“抱歉,我以前是學生物的,用簡單的話語來講,夜行者和人類,進化的方向是一樣的,隻不過大家的顯性基因有所不同而已,或許人激發本能的過程會艱難一些,但作爲主導這個世界千年、萬年甚至幾十萬年的群體,我們最大的優勢,在于傳承。”
我的腦子一下子就豁然開朗,開口說道:“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修行者’,對吧?”
馬一岙并不藏私,跟我解釋道:“修行,這是一個很寬泛的詞,方法也很多,但無論是儒教、道教、佛教、伊斯蘭、基督、亞斯德、靈教、瑜伽和古巫術,歸本溯源,都是一個修真,也就是找尋真我和本我的過程,而這個‘真我’,說得玄而又玄,但最終就是找到解開自己身體裏隐藏寶庫的鑰匙,期望實現超脫生死,斬斷痛苦、不以物累,最終實現不老不死,甚至長生不死,天地同在,返璞歸真的境界……”
我聽他說着這些,飽受震撼,忍不住說道:“也就是說,你們的修行,并不是爲了對抗夜行者而存在的?”
馬一岙長長一歎,說所謂對抗,不過小道,真正的大道,在于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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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說:命之承載,是爲氣。氣之根本,是爲命,生生不息,是爲運。規則注定,是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