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隊和楊輝幫我做過了筆錄之後,對我說道:“你暫時先别走,在我們這兒待着,一來是爲了你自己的安全考慮,再有一個,梅州的韓金韓隊長準備過來,也想跟你談一談……”
我點頭說好,沒問題。
事實上,對于那幫動辄殺人的家夥,我的心裏也沒底,不敢亂走。
這裏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做過了筆錄,徐隊又叫來了繪圖專家,正好就是我在大廳碰見的那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女警,她跟我聊了一下,然後開始詢問起了我記憶中兇手的相貌特征來,并且根據我的描述進行素描速寫。
她的素描能力很強,能夠根據我的描述随時修改,而且能夠很準确地把握到我描述中的特征而及時改變,讓我敬佩不已。
忙碌到天黑,三張像終于出來了,她跟我确認道:“你再看看,是不是這三個人?”
我看着這惟妙惟肖的素描畫像,點頭,說對,就是他們。
女警有些疑惑地望了我一眼,随後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她拿進來一疊文案,翻開來對比了一下,我瞧見她一直在皺着眉頭,便問道:“怎麽了?”
她擡起頭來,将手中的文件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一看,發現上面有四張畫像,其中還有一個是女人,從大體上的情況來看,應該就是昨天行兇的殺人兇手,但他們與我見到的那幾人,雖然體貌特征都差不多,卻又有許多不同的地方,臉型甚至截然不同,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也就是說,我認識的那一夥人,跟昨天行兇的兇手,并不是同一夥人。
隻是……
不對,不對,如果不是一夥人,爲什麽體型卻那麽像呢?
我腦子有些混亂,看向了女警,而她則說道:“現在有兩個可能,一是雙方可能隻是部分相似而已,并不是一夥人;再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來之前的時候,可能進行過化妝——不過這個很難判定,我早前畫圖的時候,并沒有聽說有這樣的情況……”
弄完了這些,女警向我表達感謝之後離開,我給留在一個會議室裏等待着,天色将晚,我有些坐不住,等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終于出去,瞧見那個叫做楊輝的警官匆匆而過,趕忙叫住了他。
“幹嘛?”
對方一臉戒備地看着我,顯然我即便是沒有嫌疑,他也不會對我有好臉色。
我斟酌了一下語氣,對他說道:“楊警官,我想見一見老金。”
楊警官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說你瞎鬧什麽,一具屍體有什麽好見的?
他說完準備離開,我趕忙拉住他,懇求道:“楊警官,幫幫忙,都說‘出門在外靠朋友’,老金是我在這邊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把他當做兄長一樣對待,這一次他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很難過,也想要能夠見他最後一面,才會急匆匆從外地趕回來的……”
楊警官不願麻煩,但我反複不斷地懇求他,正好這個時候徐隊路過,楊警官趕忙請示,徐隊一聽,說沒事,小楊,你帶他去法醫樓。”
獲得了批準,楊警官不情不願地帶着我來到後面的一棟小樓,經過申請之後,帶着我進了一個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房間。
房間不大,正中間擺放着一輛手術床,上面躺着一人,蓋着白布。
白布從頭蓋到腳。
在瞧見這一幕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捏緊了雙拳,一股深深的悲傷就從心底深處油然而起,讓我腳步都邁不動。
當楊警官将白布掀開,露出了老金那失去血色、蒼白而麻木的臉龐時,我更是腳下一軟。
我差點兒就跌坐在地上去。
老金,老金……
我還以爲能夠跟你做一輩子的朋友,到了老,兩人還能喝杯酒,聊聊天,沒想到你就這麽突然地離開了,而且還是以這樣的一個情況。
我的心中各種情緒翻騰,五味雜陳,而旁邊的楊警官卻有些不耐煩了,推了我一把,說行了,行了,沒什麽好看的,走吧。
他帶着我離開,剛剛走出小樓,迎面走來幾人,天太黑,外面又沒燈光,我瞧得并不清楚,卻沒有想到對面幾人之中,突然沖出一人來,沖着我就打,我沒有反應過來,給撓了兩下,下意識地往後退,旁邊立刻有人過來攔住,而撓我那人卻破口大罵道:“候漠你個白眼狼,虧得老金對你那麽好,把你當兄弟,你還來害他,你良心都給狗吃了啊……”
我給這麽一通罵,這才認出了對方來——老金的大姐。
老金大姐破口大罵着,後面幾人走近一些,我能夠瞧見老金十六歲的妹妹和十三歲的小弟,而他們攙扶着一個滿頭白發的半老頭子,神色悲怆。
那應該是老金的父親。
年前的時候,老金這嫁到西川去的大姐曾經帶着老金妹子金慧和小弟金陽來過鵬城,作爲老金最好的朋友和老鄉,我被他叫來吃過幾頓飯,所以跟他們都算是認識,也知道老金這位大姐的脾氣潑辣無比,是個能夠叉着腰,在别人門口破口大罵三天三夜的潑辣狠角色。
我心中有愧,給老金大姐撓破了臉,又當着衆人的面大罵,也沒有任何羞惱,而是看着老金的弟弟妹妹,苦笑着說道:“你們來了。”
我跟老金大姐關系一般,但跟他弟弟妹妹特别好,之前還特地抽出兩天時間來陪他們去大梅沙小梅沙和華僑城逛過,他弟弟總喊我“侯哥”,親切得很,隻不過這一次見面,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親熱,金陽看見我,冷冰冰的,眼裏充滿了仇恨,仿佛我就是那個殺害他哥哥的兇手一般,反倒是金慧眼中雖有哀愁,對我卻并無恨意。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但老金大姐卻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帶着弟弟妹妹,以及自己的老父親進了樓。
沒多一會兒,凄厲的哭聲就從裏面傳了出來。
其中我聽到了老金父親那悲怆、荒涼的哭聲,心不知道爲什麽,就像突然被針紮了一樣,疼得厲害。
楊輝看我的臉色不太對,拉了我一把,說别想太多,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我低頭不說話,卻死死攥住了手。
不,有關系!
如果不是我,老金就不會死,他依然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老父親和兄弟姐妹們也不會如此傷心欲絕。
不,我要爲老金複仇,我要将那幫視人命如草芥的家夥繩之以法。
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這個念頭從我的心頭浮現,一下子就點燃了我所有的怒火,有力量從全身各處,通過血液湧入心頭,又傳遞到了四肢去,我不能等待了,不能再将事情交由别人來主導。
我得行動起來了。
想到這裏,我假意跟着楊輝回到了剛才的會議室裏,等人離開之後,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窗戶。
這兒是二樓,離地面有些距離,我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攀下。
怒火燃燒下的我身手敏捷,一切的過程十分順暢,我來到一樓,幾乎是沒有阻攔地離開了警局,出門攔了一輛車,猶豫了一下,報上了我之前租住房子的城中村。
我在想,那幫人說不定并沒有走,或許還在那個地方堵着我呢。
如果是這樣,我就引蛇出洞,将這幫人給弄出來。
至于之後的事情,我當時沒有想——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很傻,但當時的我,已經被憤怒燒昏了頭腦,所以全然不覺。
距離并不算遠,我很快就抵達了以前的出租屋附近,下了車,我輕車熟路地找到地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圍,卻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狀,就連我最後找到了以前住的地方,敲門進去,結果開門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人家好像才剛剛親熱過,一臉迷惘地望着我。
我問了兩句,人家情緒過激,罵了我,但也告知了我一個事情,那就是沒有人找過這兒來。
這結果讓我有些驚愕,離開之後,邊想邊走,不知不覺回到了自己現在租住的小區,剛剛一進小區的門口,我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就好像是兔子被蒼鷹盯着,身後莫名就生出了一股涼意來。
我一下子就回過神來,四處張望,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在這樣的時間關口,我絕對不會馬虎大意,腦子一轉,立刻想到那幫人很有可能就打聽到了我現在的住處,正在這附近守株待兔呢。
想到這裏,我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走。
我這次跑出來,是爲了引蛇出洞,現在既然毒蛇已經有可能現身了,我就沒有必要在這兒死磕了。
我又不傻。
果然,當我扭頭就走的時候,小區深處的小林子處,走出了幾個身影來,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就瞧得那般清楚,果真就是梅州遇見的那幾人,更是不停腳步,沖到了大街上,正好不遠處就有一輛出租車,我匆忙上了出租車,開口喊道:“警局,去警局……”
的哥也是一個幹脆人,說好嘞。
他油門一轟,車一下子就蹿了出去,我的緊張方才停歇下來,回頭朝着小區門口望去,并不見人影,不由得心頭疑惑,眯着眼,左右打量着,卻不曾想開出了兩百多米之後,出租車仿佛被什麽撞到了,轟的一聲,整個兒都在半空中翻騰了起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