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久的一頭遠古便存在的怪獸在吐息。
四周上下圍繞着白色的霧氣,那端坐在正中央的一個白發秃頂老頭如同一隻老龜沉寂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好像死了一般,老半天才會有那麽一道淺淺的呼吸聲傳出。
一道呼吸,便見一股白色霧氣蛇一樣的從口中竄出,盤繞在身體四周久久不願意散去。
白霧中,老者慢悠悠的睜開了雙眼。
黑暗中,兩點金色的光芒在瞳孔中浮現,就像兩點在夜空裏閃爍着的火星。
“哈!”
悠長的呼吸聲在黑暗中回蕩,老者擡起頭,目光望向了頭頂那片燦爛的夜空,那裏繁星密布,皓月當空,一片銀色的星河橫貫天空,将天空分成了兩半。
最後老者的目光越過那輪銀月,視線停在了那片星河上,停在了那無數的繁星之上。
目光在打量,但老者的思緒卻在這一刻抛錨,跑向了其他的地方。
殺東皇,需要做完全的準備。
因爲他實在是太難殺了。
目光隐隐失神間,老者的思緒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人以一派之力逆天而行,即便是他們之間的立場不同,可笑三笑仍然不得不去敬佩那份敢爲天下先的勇氣。
多出半步是天才,多出數步便是瘋子。
這話是對那人最好的證明。
尤其是當兩個瘋子湊在一起的時候,絕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于二的問題。
當時若不是國内出現了暴動,有人大開城門引人入城,那大派内更是出現了分歧,措手不及之下最後迫的君王最後不得不在鹿台對天自焚而亡,隻怕局勢就根本不會變作現在這樣。
若當初的君王能有嬴政這樣的霸道,局勢也會讓人捉摸不透。
隻可惜那一幕,已經讓笑三笑明白了一國帝王可以霸道,可以昏聩,但萬萬不能太君子,他太仁了,性子也太剛了,尤其是在那樣的局勢下。若是儒家在那時就存在,隻怕他們會徹底的追随在那人麾下,而不是像眼下這樣活的戰戰兢兢。
當然,在這其中最難解決的仍然是東皇本人。
以當時最爲厲害的機關術爲他專門建造出來的弑牙獄,竟然在最後成了廢棄品,沒有真正的用武之地。對方在弑牙獄中那不斷變化的機關下,竟然能憑空失蹤。
再度出現,已經是到了被破城的朝歌。
那時,他是怎樣離開的?
這麽多年來,不知道多少次的回想那一失敗的局,笑三笑便推測出了對方門下隻怕掌握着比弑牙獄更爲高級的機關,畢竟當初他們的帝國論起真正的實力來要比大周強上太多。
由此推斷,并不意外。
搞不好,那是一座可以在地下移動的機關,就如同當初被龍龜背負在背上的仙山一樣。以他當時的能力,舉派之力足以建造出這麽一座恐怖的機關。
畢竟曾經在屠殺了龍龜後,對方也曾說過了這樣一句話。
龍龜已死,三大仙山便名不副實。
爲了再造一個堪比仙山的聖地,那麽能夠自由移動,便時它最主要的特點。
當初的那座大殿……
就是那個機關!
一座可以在地下移動的大殿。
如果是這樣,倒也能解釋對方爲什麽能在弑牙獄中失去了蹤迹。而在這兩年的時間裏,笑三笑也去過骊山皇陵,悄悄的隐入其中觀察過那皇陵的構造。
得到的結果,并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樣。
骊山皇陵雖然最内部的某些構造與曾經的那座大殿有些相同,但也僅僅是一些相同,那不過是一處仿造之物。即便是在最裏面用無數夜明珠點綴成漫天繁星,用水銀再造江山萬物,用機關人與機關獸來做防禦,可也遠遠比不上曾經他見過的那個通天大派的大殿。
兩者相比,不過是皓月之光與繁星之輝。
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
“……”
半晌。
端坐在山頂,微涼的夜風吹得笑三笑那稀疏的白發不斷的顫動着,他的目光越發的深沉,似乎看到了無窮遠的地方。
思緒從多年前慢慢的收了回來,來到了當初在蜀山的時候。
笑三笑哪怕是沒有見到他的模樣,便在第一眼認出對方的身份,是因爲兩點。
第一點,便是那盛傳的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的現象。
因爲笑三笑第一次聽說他的時候,便是同樣的形容,據說他是乘天外奇石破空而來,如墜星一樣直接砸在了地上。故而,在每一次有墜星下落的時候,笑三笑都會去了解。
而讓笑三笑肯定對方身份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東皇的那一身打扮。
一身黑金色大袍遮身,上身更是覆蓋金屬一樣的甲胄,臉上則是帶着面具,這個形象實在是讓他太過眼熟了。因爲在曾經那座通天大派的大殿裏,就有用天外奇石殘骸爲材料打造出來的與這個形象一般無二的浮雕。
唯一不同的是那雕像的胯下多了一條似龍非龍,頭長犄角的怪物。
不見真正模樣,不看那一身氣質,隻是看到那身裝扮的第一眼,笑三笑便已經認了出來。
東皇。
教主。
而讓笑三笑真正下決心一戰的緣由是在這幾年裏他徹底的查清了一些東西。因爲那會自己移動的大殿已經不在,那條似龍非龍的怪物也不在,隻怕被關在了那大殿之中,甚至連他用天外奇石中的隕石精華打造出的佩劍月缺也不在。
更重要的還是對方失去了曾經的記憶。
現在東皇的手上少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這已經是最大的削弱了他的實力。
這便是讓笑三笑下定決心一戰的信心。
而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站在他這邊少了一個讓對方渡劫,讓他死的女人,不像曾經一樣。
但東皇與鳳凰一戰了的結果,對笑三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昂首。
目光最後停在了天際那輪皓月上面,笑三笑自言自語道:“老夫這八百年如同老龜一樣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功力,現如今是時候真正動用它了。”
“東皇,老夫爲這一戰準備太久了。”
骊山。
皇陵之中。
嶽緣的話讓四人不由一愣,四人在伸手捂住腹部傷口止血的時候,白鳳和盜跖兩人一頭霧水,而衛莊與蓋聶則是面面相觑。
那話是什麽意思?
衛莊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倒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師傅,難道……這兩人熟悉到武功相通的地步?
這怎麽會!
而蓋聶則是蹙眉沉思,他同樣詫異對方的話,卻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百步飛劍是縱劍術中的最高劍術,乃是以勢殺人,對方剛剛折返回來的招式同樣如此。以勢壓人,避無可避,逃無可逃。比起他與衛莊的理解來,對方的招式幾乎讓他看不出到底有多高,對方的根基招式對他來說都太過完美。
嶽緣的話更是讓蓋聶想到百步飛劍曾與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的雪後初晴配合使用有着讓人意想不到的奇特巧合與默契,兩招連手威力強的讓人側目。
陰陽家是出自道家,而他縱橫家的劍術……
有些時候,巧合不一定是巧合。
想到這裏,蓋聶倒是肯定了一點,隻怕縱橫家與對方脫不了關系。
百步飛劍難不成真是屬于陰陽家的?
反倒是對方的最後那句話,讓人忍不住蹙眉頭。
欺師滅祖的傳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在挑撥師門關系嗎?
這是衛莊與蓋聶兩人對視一眼後的念頭。
至于逃……
在這一刻,四人已經沒有了這個心思。
那一招之下,已經讓他們知道了眼前這個被稱爲東皇的少年的真正恐怖,嬴政與雪女都差的太遠。
打量審視的眼神一一掃過四人,最後着重的在衛莊和蓋聶的臉上停留了半晌。
在曾經,嶽緣便有點奇怪這鬼谷縱橫一脈的傳人怎麽會是這樣的表現。
衛莊與蓋聶兩人身上更多的是有着劍客一樣的沉默寡言,而不是用嘴颠覆天下的縱橫之術。這與他印象中的太過不同。
剛剛兩人的百步飛劍已經讓嶽緣心中有了自己的推測,再加上他的言語試探已經讓衛莊和蓋聶兩人以沉默應對。
這便讓嶽緣肯定了心中的某些猜測。
有句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你的敵人。
他都不了解自己。
也許那些事還沒有經曆過,便也談不上了解。
揮揮手,嶽緣輕籲了一口氣,他突然沒有了繼續下去的興緻,揮揮手示意四人,道:“本座沒興緻了,你們離開吧!”說完,嶽緣便舉着玉棺,朝最裏面走去。
獨留下四人在那裏看着嶽緣的背影面面相窺,一頭問号。
不明所以中,四人還是立即離開了,而且盜跖甚至在離開以電光神行步來到了被嶽緣一擊之下打了沒有動靜了的機關人的手上拿到了一份卷軸後這才出了這個大殿。
但他們四人同樣知道,最大的危機雖然這樣荒誕的離去,可并不代表着他們便能夠安然無恙的從這皇陵中走出。
因爲在外面的幾個大殿裏,還有其他殺紅了眼,在搶奪秘籍的人在等待着他們。
能否安然離開,對重傷了的四人,那還是兩說。
……
機關啓動。
一道大門自牆壁上出現,緩緩打開。
嶽緣舉着玉棺踏步而入,随後牆壁恢複了原狀。
入目處,是一座空曠的大殿。
頂端密密麻麻的鑲嵌着無數的夜明珠,如同繁星一樣點綴在上方,而在下方四周則是有着無數的銀色液體在一些蜿蜒而出的溝槽裏流淌,那是以水銀構造出來的河流。
這裏,正是他嶽緣當初閉關創造玄陰十二劍的地方所在。
也是皇陵的最深處。
嶽緣,準備将嬴政的玉棺安葬在’日月星辰‘之下,’山川江河‘之上,以圓嬴政那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