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燕國都在這芸芸大雪之下。
大地一片蒼茫。
與秦國鹹陽那一場下的認真中帶傷的大雪不同的是,這裏更冷,隐隐中有一種慷慨悲歌之感。而在這一刻,燕國皇宮沒有鹹陽宮那種隐約藏在其中的混亂,反而是熱鬧無比。
太子宮。
此刻早已經是燈火通明,昏黃的油燈早就将這個夜晚都點綴的朦胧起來。
在那漫天大雪下,火紅色與白色還有那昏暗的天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色彩。
眼下,這裏忙亂成一片。
堂堂太子丹更是人不斷的在外面走來走去,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抓瞎的狀态,着急還有擔心混合在了一起,最終化作了不斷徘徊的身影來表現了出來。
“……”
目光悠悠的向那裏面的房間望了一眼,太子丹又整個人在門口轉了一圈,整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視線所及處。
是在皇宮擔任要務的醫家之人,是禦醫。
這一刻他們正不斷的進出裏面的房間,每個人的面色都十分的認真與嚴肅。但這些人都隻能在外面伺候,卻是不能進入房間,一旦不小心踏入其中,隻怕他們的生命便得不到保障了。
更多的時候,那些宮女歌姬比這些醫者更爲有用。
真正在主事的并不是他們,而是在裏面的醫家宗師念端的傳人——端木蓉。
這般匆忙,這般着急。
在整個燕國都城,所有人都知道其原因,那是因爲太子妃臨盆了。
與此同時。
燕國都城街道上。
一襲白發的雪女舉目四望,看着這個還算是繁華安靜的城市,它離戰争在老百姓的眼中還有些遠。但她在心裏,卻是知道,這裏離戰争的時間其實并不遠了。
不論荊轲刺秦成功與否。到時秦國發在燕國頭上的怒火必不可少。
到時那擺在國境邊上的秦國軍鋒,定會長驅直入,以報國仇。
“天冷,莫要着涼了。”
就在雪女伸出玉手去撥弄那落下的雪花的時候,一柄紙傘陡然出現在了她的頭頂之上,替她擋住了那落下的鵝毛大雪,一聲溫柔的聲音就那麽突兀的在耳邊響起。
目光擡起。
見到的是高漸離那滿是柔情的雙眸,還有那舉傘遮雪的手腕。
聞言一笑。
當是傾城。
那模樣,那笑容,都讓高漸離有些失神。無論是看過多少次,還是有着一樣的感覺。
“唔~”
雪女玉手輕饒了下那飄在指尖的雪花,最後纖纖玉指指向了遠處的一座哪怕是到了晚上仍然是有着絡繹不絕的客人的地方,說道:“還記得哪裏嗎?”
“如何不記得?”
随着雪女的手指所指的地方,高漸離的目光也落向了她指的地方,那個所在正是他高漸離印象頗深的地方——妃雪閣。
就在一年多前,他和雪女都還在那裏工作了。
同樣。
他同雪女也在這裏殺了燕國的王室貴族雁春君。再然後,面對燕國大軍的追殺,最後被墨家之人救下。成爲墨家之人。隻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當初那個喜歡來妃雪閣看舞聽曲兒的荊轲同樣是墨家的人。
換句話來說,眼下雪女和高漸離在燕國國都仍然是被通緝之人。
這一次重回燕國國都,是受到了太子丹的邀請,暗中保護太子妃的安全。他們兩人都是由太子丹所救。這份安排,自然而然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地方。
“你先去四周瞧瞧吧。”
視線柔情似水,眼眸深處似乎一直都是飽含着霧氣,雪女在對替自己舉傘遮雪的高漸離請求道:“我想在這裏看看。”
面對佳人的請求。高漸離自是點頭應下。将手中紙傘放在雪女的掌中後,然後便大步踏入了風雪中,沒入了昏暗的遠處。
一傘。
一人。
在高漸離離開後。雪女就這麽一個人舉着紙傘站在陰暗的角落深處,靜靜的發着呆。眼前的雪花下個不停,耳邊是激蕩的嬉笑聲,四周更是人來人往,在這恍然間她似乎獨立世外,被這世間隔絕了。
“莫失,莫忘。”
腦海中回蕩着荊轲在易水邊離開的最後一刻,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句忠告,其中含義是什麽不言而喻。
是警告還是單純的告誡?
雪女不知道。但她知道這話中的另外一個意思。
有舞怎夠?
配上音樂,舞那才是完美的。
目光從妃雪閣上面收回,雪女這才恍然回神,踏出腳步,人朝太子丹的皇宮方向踱步而去。
皇宮。
端木蓉的額頭早已經滲出了不少的汗水,在這一刻,哪怕是身爲醫家宗師念端的傳人,她也不由的有些緊張。
房間裏,有着經驗深厚的宮女在唠叨着用勁。耳邊回蕩的則是太子妃那痛苦難耐的**。
一旦這裏處理不好,出現性命之憂的問題,隻怕會有不少人都會得到懲罰,走不出這座宮殿。
手中銀針點綴,端木蓉這一刻發現她自己起到的作用竟然隻是止痛了。畢竟她自己本身還是黃花大閨女,女人生孩子這樣的情況,她即便是醫家之人,卻也沒有遇見過幾次。
可以說,眼下是她的第一次。
一時間,端木蓉的心情比躺在床上的太子妃更加緊張,貝齒死死的咬住自己的食指,目光睜得老大,用眼神爲太子妃鼓氣打勁兒。
許久。
一聲清脆的嬰兒哭啼聲終于在房間裏響起。
頓時。
不論内外,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
而在外面,一直擔憂等待的荊轲也是整個人軟了下來,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長籲了一口氣。
同時。
一名宮女走到了太子丹的身前,禀道:“恭喜太子閣下,是一個公主,母女平安。”
公主……
聞言。太子丹不由一愣。
原本欣喜的面色不由的暗淡了數分,是女孩啊。但這份表情變化隻不過在瞬間便收斂,這個低頭的宮女壓根兒就沒有看到。一個女孩兒,終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那份失望卻是怎麽也忍不住的。
燕國……
一個女孩兒以後怎麽救燕國?
太子丹心下歎息一聲,人卻是大步走了進去,他要聽聽太子妃的情況。
房間裏。
太子妃的目光落在那放在自己身邊的女嬰身上,目光有些怪異。
是憐惜。
是母性。
但更是一種詫然。
在目光的深處,仍然是有着一份小小的失望,在太子妃的心中原本也是想着男孩兒來着。但這份失望不過是眨眼間便消失不見。轉而換成了一股滿是溫柔的母性微笑,玉手輕輕的撥弄着那皺巴巴的小臉。
“是一個小公主哩。”
“果然還是沒赢啊!”
淺淺一笑,不顧額頭上的汗水,太子妃傾身吻了吻女嬰皺巴巴的臉蛋兒,然後瞅了半晌,用一種嫌棄的口吻自言自語了一句:“好醜!怎麽長的一點都沒有我們的樣子?”
不過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太子妃還是滿臉的欣喜。
原來,人母是這樣的一個感覺。
外面。
立足昏暗大雪中算是保護的雪女也是聽到了這先前的女嬰哭啼,便知道太子妃已經生了。而且還是女孩兒。
擡頭望去。
雪女發現,這天空落下的鵝毛大雪不知何時少了幾分蕭瑟寒冷,倒是多了一份暖意。
……
秦國。
鹹陽。
陰陽家,據點。
院落。
靜靜聽着秦舞陽的話。嶽緣雙手負背,就那麽直挺挺的站在那裏,任憑那漫天的風雪遮身,将整個人沒入其中。很快那院落裏便多出了兩個雪人。
嶽緣不動。
秦舞陽更是不敢動。
荊轲刺秦一戰,已經讓他真正見識到了這個陰陽家最高首領的恐怖。
僅僅是站在對方的身邊,面對那股無言的沉默。已經讓秦舞陽有些戰戰兢兢,身上的汗水濕透了整個衣襟。這種感覺,甚至讓秦舞陽覺得比那女人更加的讓人覺得恐怖。
“所以……一統需要壓後?”
沉默了許久,嶽緣這才出聲,低沉的聲音透過雪幕落在了秦舞陽的耳中,似是疑惑,但卻又是一種肯定。可是,能讓秦舞陽聽出來的還有那彌漫在其中的一種憤怒。
但面對這個問題,秦舞陽隻是默不吭聲的以自身的沉默來告訴答案。
他不敢出聲。
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惹怒這個已經即将被怒火所籠罩的陰陽家最高首領。
“哈哈!”
嶽緣笑了,笑聲能夠讓旁邊的秦舞陽聽得出這是咬着牙根來的。嶽緣極少憤怒,這麽長的時間,這麽多的世界裏,真正讓他生氣的卻也沒有幾件事情。
當初能讓他憤怒異常的幾乎隻有慈航靜齋的傳人師妃暄達到這個地步。
可眼下……
又多了一個人。
“我早該知道不該抱有這樣的心思。”
自言自語中洩露出來的憤怒讓秦舞陽整個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戳聾,整個人幾乎佝偻着身軀,恨不得他自己本身便不存在,卻聽嶽緣再度說道:“是我天真了。”
“秦舞陽。”
嶽緣面具下的眼珠轉動,目光落在了秦舞陽的身上,開口說道:“你知道嗎?你帶來的消息讓我生氣了。”
“啊?”
秦舞陽聞言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所以……我遷怒了。”
面對秦舞陽的這份疑惑,嶽緣直接給出了答案。黑色的衣袍一顫,那覆蓋在身上的一層白雪霎時飛出,化作了無數細小的雪劍直接将秦舞陽整個人籠罩。
瞬間。
院落裏爆出一蓬血霧。
在地上留下了一個血色的人形痕迹,而那秦舞陽整個人就那麽消失無蹤。
轉身。
白雪紛飛中,黑色的衣袍飛揚。
嶽緣就那麽走出了陰陽家據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