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墨眼眸之中·出現了明顯的不甘。他還不清楚方池延所言是真是假,還沒有讓父親知曉他受傷的真·相,更是沒有報複他心中所怨所恨,他自是不甘。
他用牙齒咬緊了自己的舌尖,普通人看來十分鮮明的疼痛感,對他來說卻已經沒什麽用處。全身都在痛,他似乎已經對疼痛麻木。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舌尖上留下了明顯的傷痕。他的神志卻沒有因此清晰半分。
方池墨聽到了自己血脈流動的聲音,看到了那一條條隐匿在皮下的管道。他大概是快要死了,隻有死人才會聽到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靈天大陸的人都知曉,到達聖階之後,才可能内視自己的經脈。到達尊階,方可直視自己的骨血。其上仙神,據說才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方池墨在被廢之前隻是靈師,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看到自己的血管脈絡。
他看到的場景也不符合常理。此時他身體的溫度有幾分偏涼,按理說血液流動的速度多少會放緩一些,他看到的卻是血脈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比剛開始的時候要快上兩三倍。越來越多的血液從自己的體内流出,他體内的鮮血非但沒有減少的痕迹,反倒是在增多。
腦海中的血脈流動軌迹依舊清晰,随着血脈的流動加快,他再次清晰地感覺到了痛感。身體因爲疼痛顫抖,他剛剛以爲自己對疼痛麻木,顯然是因爲還不夠疼痛。
他面上的表情因爲疼痛扭曲,眼眸之中卻不由的浮現出了喜意。在這樣的劇痛之中,他的精神越發的清明。這樣清晰地神志,至少讓他暫時脫離了死亡的危機。
若是有人在此處,看他一眼便絕對不願意再看第二眼。
方池墨的面貌稱得上俊美,往日走在大街上,有不少的大家小姐明裏暗裏的獻殷勤。但此時他身體之中的血管似乎都鼓了起來,其中仿佛有什麽活物在其中爬動,哪裏還能看到半點俊美的模樣。面上的表情十分的扭曲,五官有幾分凸起,像是一個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怪物。
方池墨強忍着疼痛。開始的時候平躺在那裏,身體不可能移動半分。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身體蜷縮雙手抱頭的姿勢。他此時腦海之中記憶繁雜,根本就沒有精力注意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
血液流動的速度逐漸恢複正常,方池墨的眉宇舒展開來,身體也恢複了平躺着的姿勢。剛剛那猙獰的一幕,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
外面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陽光透過窗子照耀到房間之中。
問荷沒有敲門,她帶着靈翠直接走進房間中。方池墨此時滿身都是鮮血,身體下被褥的顔色都已經分不清楚。她已經想到了會是這樣的場景,面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靈翠看了方池墨一眼,面色雖說有幾分發白,表現卻還算鎮定。
“來,我們爲大少爺更衣。”問荷将盥漱用具放在一旁的支架上,走回到床邊。她伸手抓·住方池墨的一條胳膊,動作不似往日一般輕巧舒适,明顯粗·魯了一些。
方池墨突然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問荷的視線,眼眸中帶着明顯的威懾。
問荷下意識的送來了方池墨的胳膊,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的心跳良久不能恢複平靜,面上也有明顯的恐懼。任誰在一個死人突然睜開眼睛的時候,都不可能風平浪靜。
方池墨将自己周身的氣勢收斂,恢複了往日那副平和的模樣。下意識緊繃的身體,也完全舒展開來。
方池墨從未聽母親雲寒姗提起過什麽家族淵源,隻聽聞她早就沒有了什麽血緣親屬。自然不曾知曉她的血統之中居然有巫蠱的血脈,隐藏着傳說之中的傳承記憶。
傳承記憶倒是在一些古籍之中有記載的,說是神獸傳承的方式。古籍之中記載的東西,多數會被他們當作傳說。偶爾當作故事閱讀還好,很少有人會把這當真。将一個人的記憶存儲在血脈之中,太過逆天,當真讓人難以信任。
不是沒有強者研究過這古籍中記載的傳承方式,強者自然希望自己的子孫同樣強大。大陸曆史上的聖級、尊級強者都探索過,最終卻都不了了之。至于仙級,神級強者,與血脈傳承一樣,同樣屬于傳說。
方池墨卻體會到了,血脈傳承不僅是傳說,是真的存在。他便是憑借着這樣的手段,得到了詭秘地蠱術傳承。而且他經曆的這份血脈傳承要比古籍中記載的更加逆天。
他不僅得到了血脈之中隐藏的強者記憶,他血液之中·出現了一顆修習蠱術的‘種子’,迥異于他了解的靈力,被先人稱之爲‘蠱種’。這一絲能量提純了他的血脈,讓他體内的經脈恢複如初,體表的傷痕也完全消失。
問荷碰觸他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傳承記憶之中,自然而然的便帶上了威懾。一夜的時間,讓方池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性。
問荷重新走到床·榻邊,小心翼翼的看向方池墨。大少爺的确還是大少爺,雖說他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視線也比沒往日那麽溫和,看上去有些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昨日大少爺有那樣的經曆,他有些變化也很正常。
“大…大少爺,奴婢爲您更衣。”問荷的心有些惶恐。大少爺居然還活着!昨日·她明知道大少爺流着血,卻還直接離開。心下是認定了大少爺活不到今日,但是他偏偏撐了過來。
若是昨夜的事情被家主知道,定然會懲罰她。她現在名義上還是大少爺的奴才,二少爺不一定會爲她求情。問荷看向方池墨的視線中多了幾分祈求。
“嗯。”方池墨此時身體大好,他面上卻不會顯現出來。身體之中寸斷的經脈已經續接了起來。破而後立,反倒是比他之前的經脈更加堅韌。隻是,他身體之中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
問荷此時伸手爲方池墨更衣,她的動作輕柔的很。比往日都要更輕柔一些,唯恐惹了方池墨不悅。
昨日莫太醫爲方池墨包紮的時候,他身上的亵·衣亵褲便已經被剪開。如今身上也隻有幾片布料。問荷也是修靈者,雖說她連靈者沒有突破,隻是三階靈徒,但是扯開這幾片布料還是輕而易舉。将布料遞給身後的靈翠,她伸手就要将方池墨身上的繃帶解開。
“不必了。”方池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一條條鮮紅的繃帶。此時繃帶上的血緣都已經有些幹涸,紅的發暗。
“大少爺?”問荷有些疑惑,這繃帶上的血迹的确大部分都已經幹涸,這應該就是大少爺保住性命的原因。
幹涸的血迹堵塞了傷口,讓他不再流血。正常人血液幹涸的速度自然不會那麽快,但昨日莫大夫是給大少爺上了藥的。問荷自己爲自己的困惑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些繃帶上的血迹有些還沒有幹涸,會污了衣物。帶着這樣的繃帶,您也會覺得難受的。”問荷說着便要直接解開。
“你準備了替換的繃帶?”方池墨詢問了一句,他的語調輕柔,還是有幾分有氣無力,依舊是一副傷者的模樣。
方池墨的聲音沒有多少力道,卻是硬生生的讓問荷覺得振聾發聩,仿佛有誰在她的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一樣。
死人是否舒适,身上的衣物是否會沾染血迹,她自然不需要考慮。在來這裏之前,她已經将方池墨當作了死人,怎麽會準備替換的繃帶?!
“大少爺,奴婢這就去準備。”問荷說着後退一步。
“給我稍微擦拭一下就好。父親不知什麽時候就要過來,難不成你們要讓父親看到我現在這幅模樣?!”方池墨的眉頭微微一皺。若是讓她們給他換了繃帶,豈不是暴露了傷勢已經完全痊愈的事實?!
“是。”問荷連忙回應了一句,不敢再多說。大少爺平日裏非常好相處,但是在遇到與家主有關的事情,便有幾分執拗。
在家主面前,他向來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在昨天之前他也的确做到了,十六歲的大少爺,在年輕的一輩之中。無論是修靈還是貴族禮儀,他在方家年輕一輩中都是佼佼者。
大少爺定然不願意讓家主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怪不得催促她們。
問荷将毛巾浸·濕,将方池墨身體上沾染的血脈擦拭幹淨。小心的避過那被繃帶纏繞的地方。方池墨身上的多數地方都被繃帶纏住了,她需要擦拭的地方也不多。将方池墨的前身擦拭幹淨,問荷的面色又是微微泛白。
“先帶我去書房,你們盡快将這裏收拾一下。”方池墨能感受到身子底下那濕·潤的被褥。将被褥浸·濕的,除了他身體的血液不做他想。昨日·他幾乎将身體中的血液完全更換,這流出的血有多少可想而知。
“是。”問荷連忙應道。書房中也有一張床,可以讓大少爺暫時躺着。這間卧室現在暫時不能居住,書房的确是方池墨此時最好的去處。
忙忙碌碌的将房間收拾好,又将在書房裏躺着的大少爺接回來。問荷一直暗中觀察方池墨,見他面上沒有明顯的怒意,她才稍微松了口氣。
大少爺往日那麽好相處,應該不會将她的事情告訴家主。問荷這樣想着,心下卻是更期待離開方池墨,到方池延身邊伺候了。若是她名正言順的成了方池延身邊的人,方池延自然會護着。不必再像現在這樣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