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喪事,别人也許是湊熱鬧,而他想看的卻是死人,他甚至還經常冒充死者的親友,借吊唁的機會,去靈堂裏近距離看停在靈床上的屍體。不知爲什麽,每當看到死屍,他都會有種莫名的興奮和滿足。
更爲病态的是,他如果長時間見不到死人,便會心煩意亂,坐立不安。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很不正常,于是花了幾乎兩天的時間,長途跋涉,走了八十多裏的山路,去找一個瞎子算卦。這個瞎子在這方圓幾百裏内,算命那可是有名極了,不光一般老百姓絡繹不絕,很多的達官貴人也經常找他蔔吉問兇,要說這個瞎子還真不錯,不論你是官員權貴,還是一般老百姓,他都一視同仁,絕不厚此薄彼,一點都不勢利眼。
這個瞎子從哪裏來的呢?沒人知道,也沒人認識他,更沒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曆。隻是有一年,這一帶忽然來了個瞎子,據瞎子自己說,他的祖籍就在本地,隻是遷走的年月久了,也便沒人知道他們了這一支了。
張屠戶的太爺爺趕到瞎子家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并且外面下起了大雨。瞎子沒有摸他的骨相,也沒問他的生辰八字,更沒讓他抽簽,而是非常奇怪的,用鼻子聞了聞張屠戶太爺爺,便說:“你是不是特别喜歡看死屍”。
開門見山,一句話就點到要害,和别的算命的那種雲山霧罩的亂侃、亂蒙截然不同。張屠戶的爺爺徹底被震撼了!半天說不不出話來,隻是楞楞的看着瞎子那渾濁的雙眼發呆,不過他注意到,那個瞎子的一支眼裏,有塊奇怪的陰翳,看着非常别扭,讓人不舒服。
過了好久,張屠戶的太爺爺才反應過來,忙說:“先生真是個神仙,你說的一點不錯,俺跑這麽老遠過來找你,就是想問你,這到底是咋回事”。
瞎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冷冷的說:“你的陽氣比一般人旺盛很多,但陽氣又分很多種,種種不同,有的陽氣過重者,通過女人的陰柔之氣,就可以調和,而你這種陽氣,是純陽之氣,隻能通過死人的陰森之氣方能平衡,這種純陽之氣旺盛者,不是大将軍就是劊子手,你雖有将軍之才,但生不逢時,也許隻能成爲劊子手了,如選别的行業,恐陽氣不能平衡,必不能善終”。
算完命後,張家這位太爺爺,倒也不再糾結了。隻是長歎了聲:“唉,這也許就是命吧”。回到村裏,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但改變他命運的那個離奇事件,不久就發生了。
那是個夏天。村裏的一戶地主,種了一大片西瓜。爲了怕别人偷瓜,地主便雇人夜裏看瓜——也就是夜裏,要在瓜地裏搭的瓜棚睡。
但不知爲什麽,連着換了好幾個看瓜人,都是幹了幾天就不幹了。後來,才慢慢傳開,原來是那個瓜地裏鬧鬼。
怎麽個鬧鬼法呢?據幾個看瓜人講,他們睡覺時明明頭朝北,但每當醒來,肯定會發現自己頭朝南了。一開始,看瓜的人覺得這也沒什麽,肯定是起夜的時候,自己調過頭來的,而自己卻忘了。但如果接連每天都發生這樣的怪事,人不免會心裏會發毛。
其中一個看瓜人,爲了搞清楚到底是咋回事——是自己夜裏掉頭睡而不自覺,還是真有什麽怪東西——他睡覺前,讓人把自己頭朝北綁在床上,心想,這次醒來,肯定還是頭朝北吧。結果,當他第二天醒來時,居然頭朝南,并且身上的綁繩一點沒變。這可真是怪異了!
後來,三個看瓜人決定一起擠在那個瓜棚裏睡一夜,看看到底是咋回事。三個人頭沖北的躺在瓜棚裏,并且約定,三個人都假裝睡着,看看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個人頭朝北,躺在瓜棚裏,雖然很熱很擠,但都一言不發,假裝睡着。他們這樣一直熬過了午夜,但根本沒什麽異常,他們的頭還是朝北。爲了怕不知不覺睡着,三人都不時的暗暗用手指掐彼此,來提醒對方不要睡着。
但在接近拂曉的時候,第一遍雞叫已經從村子裏隐約傳來,再堅持一會就到天亮了。忽然,三人覺得一陣舒适無比的涼風吹過,悶熱了一夜,汗流浃背的他們,覺得渾身舒服極了,雖然每個人在心裏反複提醒自己:千萬别睡!但還是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準确的說,隻是打了個盹,而當他們睜開自己眼睛的時候,驚奇的發現,他的三個人此時已經頭朝南了!
從此以後,徹底沒人再敢去那個瓜棚裏值夜看瓜了。後來,地主把工錢提高了兩倍,還是沒人敢去。
湊巧的是,張屠戶的太爺爺聽到這件事,非常興奮,趕緊去地主那裏應征,當天夜裏,就抱着自己的涼席,去那個瓜棚了。村裏人都議論說,這事啊,也隻有他這個“張大膽”敢了。
第一天夜裏,張屠戶的太爺爺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到瓜棚裏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不過和以前的那幾個看瓜人一樣——睡得時候頭朝北,醒來時頭朝南了。
張屠戶的太爺爺也覺得這事太怪了,所以,在第二夜的時候,他決定熬一夜不睡,看看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爲了防止自己睡着,他還采取了某些措施——找村裏的郎中,要了一些薄荷膏,爲的是當困勁上來時,往眼皮上抹這東西,那樣應該是非常能提神的。爲了怕光靠薄荷膏不管用,他還準備了一把非常辣的“朝天椒”,等困勁實在頂不住的時候,他就往嘴裏塞這種辣椒來刺激。一切就緒後,他心情有點興奮的躺在瓜棚裏裝睡。
前半夜還好說,最難熬的是後半夜,很容易不知不覺睡着。張屠戶的太爺爺果然是個非常有毅力的人,在後半夜的時候,雖然一陣陣難熬的睡意襲來,他都挺了過去,沒有睡去,甚至連盹都沒打。
在接近拂曉的時候,那種非常舒适怡人的涼風又出現了,張屠戶的太爺爺覺得自己的意識,正慢慢變得模糊,他連忙把一把朝天椒塞到嘴裏,然後把薄荷膏塗到眼皮上,果然管用,在雙重的刺激下,他的困意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他依舊躺在瓜棚裏,一動不動的裝睡。
此時,外面雷聲隆隆,不一會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雷聲,雨聲,還有閃電,反而使張屠戶太爺爺變得頭腦更清醒了。忽然,他感到好像什麽東西,正慢慢往自己的床頭走過來,他眯着眼偷偷一看,是一個黑黑的人影,借着閃電,他能看到那個人,全身罩着一個黑鬥篷,并且感覺是背對着他走過來——因爲正對着張屠戶太爺爺的,是一個梳着大辮子的後腦勺,張屠戶的太爺爺還覺得挺奇怪:這人爲啥倒退着走過來,是怕我看到他的臉嗎?
随着那個人慢慢逼近,張屠戶的太爺爺也變得非常緊張,他猛然翻身起床,并且一隻手握住一把西瓜刀,另一隻手拍着那個人的肩膀說:“扭過頭來,讓我看看你是啥東西,爲啥夜裏出來吓唬人。”
那個人倒是顯得非常冷靜,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隻是慢慢的把頭扭了過來,但當那人的頭完全扭過來的時候,張屠戶的太爺爺吓得差點尿到褲子裏——這也許是他這個張大膽,一輩子唯一被吓到的一次——因爲那個人根本沒有臉!他頭兩邊都一樣,都是梳着一條又長又粗辮子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