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在家獨自面對那隻怪貓,隻要爸媽下地幹活,我就馬上到外面玩。直到他們回家爲止。
記得那個暑假的某天中午,天特别熱,爸媽下地回來的也很早。看爸媽回來,我也從大槐樹底下随着他們一起回家。心想,這下好了,可以早回家看會電視了。
但也就是在那天,更可怕的事發生了。
那天的中午,鄰村的舅舅來我家有事——其實是媒婆給我表姐介紹我們村的一個後生,舅舅覺得閨女的婚姻事大,馬虎不得,于是悄悄過來打聽一下,那個後生的人品如何。我對大人的這些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因爲舅舅來,所以那頓午飯比平時豐盛很多,那對我來說才是重點。
舅舅是附近幾個村有名的酒鬼,見酒就喝,一喝就醉,酒品不是一般的差,我印象比較深的有次來我們家,喝的爛醉後,竟然尿到我們家的面缸裏。害得我爸媽爲此大吵一架,十多天都不怎麽說話。我覺得,他要是來的勤的話,我爸媽非得離婚不可。
不過到底是親戚要緊,再加上那段時間,他也用拖拉機幫我們家犁了幾次地,所以我爸對他還算是熱情。倆人在外屋裏推杯換盞,喝的很來勁,我躲在裏間裏,扇着電扇,端着碗,邊吃飯邊看電視。
等我看了兩集電視劇後,也聽着舅舅的舌頭,已經打結的說不清話了——肯定又喝得爛醉。過了一會,爸媽把舅舅扶了進來——準确的說,應該是“擡了進來”,然後讓他躺倒床上。
媽媽對我說:“明明,你今下午也别出去了,照看着你舅吧,他喝這樣回不來家了,要是喝水,你就給他倒,我和你爸下地幹活去了”。
我覺得也好,雖然舅舅喝醉了,但家裏畢竟是多了個人,可以壯壯膽,我下午可以多看會電視,不用再出去躲那個可怕的貓,于是便爽快的接受了媽媽布置的任務。
接着爸媽裝好水,戴上草帽,便下地去了。
此時,屋裏就隻有我,還有醉得爛泥一般的舅舅,記得剛才爸爸臨走的時候,還心情不錯的向我說:“你舅今天喝了小一斤,以他那點酒量,估計要睡到半夜了,哈哈”。
我也湊趣道:“他愛睡幾點睡幾點,不要像過去亂尿就行”。
爸爸聽完笑的更厲害了,而媽媽則白了我一眼。
我靠在床頭上看電視,旁邊就是鼾聲如雷的舅舅,此時,多日來那隻怪貓帶來的陰影,仿佛已經消散,日子像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似的。
在電視裏廣告和風扇習習的涼風中,我睡着了。
不知過睡了多久,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動靜。我努力的睜開眼,困意未消,隻覺得外面很暗,以爲天快黑了,可是瞟了一下牆上的挂鍾,才四點多,那一定是陰天了。
我扭頭看了原本睡在旁邊的舅舅,發現床已經空空如也,是酒醒走了?不可能吧,這麽快就醒酒了,或者是上廁所了,我本想起身喊兩聲,卻好像遭遇夢魇一般的動彈不得。忽然,一陣熟悉而又恐怕的笑聲,隐約從院子裏飄來,那笑聲似有似無,若隐若現!
我使出吃奶的勁,好像隻能把頭稍微扭轉一點,但透過窗子,在光線陰暗的院子裏,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舅舅面對着窗子站在院子裏,雖然離得有點遠,我依舊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異常嚴肅,沒有一點醉意,從我記事起,從沒見過他有過這種認真的表情,那一刻,他仿佛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
在他的面前,蹲着的竟然就是那隻怪貓,那熟悉而詭異的笑聲,就是那隻怪貓發出的。而舅的嘴唇噏動,從喉頭裏蹦出一種尖細如女人一樣的聲音。我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隻是看到他說時很興奮似的,而過了一會,幾個穿着古怪的老頭老太太,出現在舅舅身邊,他們的臉都是又幹又瘦,模模糊糊的,加上光線又暗,實在看不清他們臉,隻是覺得他們身上的衣服很奇怪,不是現在平常穿的衣服,也不像是古裝電視劇裏的衣服,我記得忽然有兩個字從我腦海裏删過:壽衣!
對,他們穿的都是壽衣!
我意識忽然一陣模糊,感覺尿又噴了出來,可我想動卻仍舊動不了。心髒狂跳,極度的恐懼使我暈眩。我慢慢的又失去了知覺,不知算是暈過去還是算睡着,隻是隐約聽見外面雷聲隆隆,應該是要下雨了。
當我再次醒來時,是被我媽的巴掌拍醒的,她邊打我邊說:“這都十一二歲了,咋連白天都尿床呢”。
我爸低聲自言自語似地替我辯解道:“小孩尿床有啥大驚小怪的,我十五歲還尿床呢,反正是涼席,拿外面洗洗晾涼,一會不就幹了,你那個哥哥,這都四五十歲了,不是一樣亂尿”。
我媽轉過身來,對着我爸嚷道:“你說啥?”
我爸好像自覺失言,馬上默不作聲了。
等我完全醒過來以後,外面已經是雷雨傾瀉而下了,天暗的像晚上一樣,而牆上的時鍾顯示,才不過五點多而已。我爸有點驚奇的問我:“你舅酒醒走了嗎?怎麽會呢?這沒多長時間啊,看來他酒量見長啊”。
我努力的回憶着,在半夢半醒間,看到窗外的那一幕,不知道那是一個噩夢。也許僅僅是個夢吧,我努力的讓自己确信,那确實不過是個夢而已。
爸爸看到院子裏的三隻羊,還在雨中淋着,連忙披了個麻袋,冒雨把它們牽到羊圈裏。不過等他進屋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塊綢布扔給媽媽說:“不知咱院裏咋有這麽一大塊綢子布,還挺新,你可以用來填鞋底”。
這塊布,讓我觸電一般,腦子裏還是閃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兩個字: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