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的鼎在沉浮,由信仰力凝聚成,四面八方飛來的一縷縷的念力沒入鼎中,讓裏面沸騰。
人世煉身,紅塵煉心, 最終卻抵不住業火一燒,可能會就此成劫灰,前功盡棄,化爲東流水。這是一些強大修士的共識。
葉凡的額骨如鏡,在反射光輝,體表如神皮, 輕輕抖動, 吸納火光,淬煉血肉。
他的骨節在移動, 髒腑在有規律的鳴顫,千錘百煉,鍛造己身,磨砺筋骨。
這是一個人世鼎,聚集紅塵念力,化成無盡業火,煅燒葉凡的軀體與元神,鼎與他的肉身都很晶瑩璀璨。
爐與鼎,兩字常連在一起,有着特别的意義。
天地爲銅爐, 熔煉衆生, 任何一人都在這乾坤中,接受熔鍛, 最終成灰。
紅塵爲火,念力鑄鼎, 而今所成的人世鼎也可稱之爲爐,焚身鍛道,自是百倍、萬倍于天地銅爐, 對修士來說是一場磨難。
以天地銅爐煉身,以人世大鼎淬道,這是許多強大修士走到後期後都必須要經曆的,烈火煉真金,留下者爍爍放光,失敗者成爲劫灰。
葉凡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卻提前經曆了,所倚仗的自然是人族聖體之魄,可以熬過這樣的劫難。
寶光閃爍,鼎内念力沸騰,信仰力化成佛光,等若在蒸煮他,将其籠罩與覆蓋,渾身都在被錘煉。
蘭陀寺内衆僧口誦真經,一個個寶相莊嚴,禅唱不絕于耳,越來越大,響遍群山。
葉凡對業火無懼,骨節移動像是爆豆響個不停,髒腑抖動,渾身齊鳴,聲音震耳。
通過剛才那一戰,他體悟很深,堅定了自己的路,心中空靈,一個金色的小人盤坐眉心前,與肉身一般接受業火炙烤。
這不亞于一場聖體天劫,淬煉己身,熬煉筋骨與元神,他平靜不動,忍受磨砺。
葉凡的金色元神還有胎骨同時得到錘煉,他的道行在精進,心中的各種妙術也在臻至化境。
這麽多年來,他修爲的進境相對他人來說非常快了,而今經受業火洗禮與錘煉,得到了鞏固。
一般來說,這是聖人以後才能考慮的事情,而今他提前經受,其道基自此後将堅不可摧。
“喀嚓!”
長達兩個時辰,葉凡的骨頭來回移動,在此過程中身體矮了一寸,而後十方精氣經過業火過濾,沒入其身體中,胎骨在精煉。
胎骨在動,血肉在淬煉,而今修行到了他這般田地,想要脫胎換骨很難,除非尋到不死藥,此次能有這等胎骨變化的結果,已是逆天。
“随時可能會屹立在第七個小台階上……”葉凡心中自語。
當初他用了十年才登臨斬道第六個小台階上,此後每前行半步都無比艱難。而今以佛教最爲純淨的念力淬煉,不曾想竟有了突破口。
老僧苦慈口念阿彌陀佛,衆僧誦經,都覺得很不可思議。蘭陀寺誰人敢闖,半聖進來都得飲恨,這麽多信仰之力,無人可敵。不曾想,人族聖體竟能抵住業火,藉此煉體。
一共持續了三個時辰,葉凡精神飽滿,體魄瑩瑩放光,血肉強健有力,他從人世鼎中邁步走出。
葉凡感覺肉身如一個永恒的神爐,承載着自己的元神,血氣澎湃,強盛到了一個極緻。
舉手擡足,他都覺得格外強大,超脫于六道輪回拳上,各種妙術升華,像是沖開了某種桎梏。
心有無敵信念,加上這樣的肉身,他很想與火麒子、凰虛道這樣的古皇子大戰一場,來檢驗自己的道果。
業火難傷他真身!
衆僧都不得不歎,人族聖體的強大不能以道裏計,這打破了常理。
人世鼎散掉,重新化爲了瀚海般的念力,一片燦爛,籠罩在蘭陀寺的上方。
“請神僧打開石塔,放妙依出來。”葉凡平和的說道。
苦慈點頭,并沒有食言。
“萬族并起,亂世來臨,成仙路亦将開啓,也可能有驚變,我并不想以聖賢法陣困住你,畢竟你身爲人族聖體。”
葉凡點頭,表達謝意。不過心中卻并不認爲真能被困住,他有聖器未用,有行字秘破陣,想要困他不見得能成功。
九層石塔并不宏偉,談不上巍峨,但是古樸中隐約給人一種錯覺,如九層高天濃縮在此,鎮壓蘭陀寺内。
苦慈毫不掩飾,稱這是大聖所留的一件聖器,數萬年無人能撼動了,自古鎮壓于此。
葉凡點頭,他以六道輪回拳都不能撼動分毫,可想而知石塔的堅固。
“我等也無惡意,鎮壓她百年,未必不是福,若在此有所得,證就菩薩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苦慈念了一聲咒語,九層石塔作響,那緊閉的石門射出萬道佛光,而後轟隆一聲敞開,佛力澎湃。
石塔寂靜,并無人走出。葉凡一怔,探出神念向裏觀望。苦慈微訝,而後點頭。
在第四層石塔内,有一女子在盤坐,一盞青燈伴古佛,一動不動,陷入深層次的入定,明悟佛禅妙理。
石塔内很簡樸,幾乎什麽都沒有,安妙依出塵祥甯,洗盡鉛華,如一株蓮于石室生長,不爲人知。
昔年,她豔冠天下,爲天下最美女子之一,風華絕代,而今卻如此甯靜,褪盡了紅塵華光,氣質内斂。
一盞青燈搖曳不定,她恬淡而寂靜,沒有一點聲息,盤坐一個蒲團上,旁邊一座慈悲的石佛。
“妙依!”葉凡呼喚。
十四年未見,安妙依越發出世了,有些清減,閉着美眸,一動不動,像是坐化在了那裏。
那青燈,正是他送給安妙依的,而今神祇已複蘇,成爲了一盞難得的道寶。
蘭陀寺還算開明,并沒有收走,将她鎮壓于此,讓她化“魔”爲“佛”,總的來說竟是真的想成全她。
佛教教義之争很是頻繁,有時非常尖銳,所謂的正統誰能真的說清。
“難得啊,她在這般年歲就陷入了深層次的菩薩界中,不愧是一朵仙葩。”苦慈羅漢點頭。
“妙依!”葉凡再次呼喚。
“這是一種精神層次的涅槃,要超越自我,想成爲菩薩必須要過這一關,究竟何時能醒來,難以說清。”苦慈道。
他面帶悲苦之色,深入佛門參禅悟道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常有一些神僧坐化閉關處。
佛教,各種法理博大精深,浩如煙海,但是若想有所成,非常艱難,在一些特定的境界,很難修煉。
說的好聽是涅槃,其實就是坐化了,悟道失敗而終,死于修行。
曆代聖僧,強如聖人,最終的結局也大多如此,一個人坐化在密封的石室中,無聲無息而終。
葉凡在這裏足足等了半個月,安妙依一動不動,面容清減,與塵同在,像是要化道了,就連身前的那盞青燈都暗淡了下來,燈芯之火将熄。
“妙依她不會有事吧?”
“這……神遊菩薩界,最是危險,這關乎未來的道果,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許多驚豔的佛子被寄予厚望,不乏須彌山未來的接任者,都曾于此境界莫名坐化。”苦慈蹙眉。
“就是說……她可能會很危險?”葉凡問道。
“佛法無邊,威力浩瀚莫測,但是修行起來卻是有諸多險阻,當年一些被認爲是古佛轉世的人都曾坐化半途中。”苦慈間接答道。
葉凡蹙眉,又等了半個月,發現安妙依的氣息弱了不少,那盞青燈明滅不定,絕世容貌越發清減,像是要與塵世隔絕了。
“不行,我要将她拉回來,什麽菩薩界,什麽古佛天,告訴在我怎樣進去?!”葉凡覺得不能等了,他心中非常擔心。
“你不修佛法,即便告訴你,也不可能入菩薩界,沒有辦法将她的神魂接引回來。”苦慈搖頭。
葉凡焦慮,走來走去。
“施主,要懂得放下才好。”苦慈輕歎。
“爲什麽要放下?”葉凡道。
“她一心向佛,進我蘭陀寺前,曾淡然一笑,放下了紅塵中的一切,你即便進入菩薩界也不見得能将她帶回來。”
葉凡不語。
十幾天後,安妙依清瘦了一些,越發的出塵,于石室中像是失去了生機,有枯寂坐化的危險。
“妙依,你醒一醒!”葉凡心憂,輕聲呼喚,然而安妙依卻像是要離塵而去,難以醒轉。
葉凡要神遊菩薩界!
“誰說我不通佛法,不是曾以唵字天音對抗過神僧嗎?”他執意要神遊菩薩域,接引安妙依回來。
苦慈一怔,道:“好吧,你可以嘗試,但若失敗,請立刻歸返,不然可能會神滅,隻留一具空殼。”
葉凡口中大喝了一聲唵字天音,宇宙初開,天地初始,萬物初生,他要強行進入神秘的菩薩精神領域中。
在其背後,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神光普照,卻不是佛像,讓苦慈與一幹老僧一陣無言。
“别人施展唵字天音,背後呈現一尊佛陀,代表了禮敬與遵從,而他背後卻是自己。”
“是太自我了,還是說他不尊天地,心中隻有自己的道?”
連一幹老僧都忍不住腹诽,這樣的道太過強勢,所要進軍的仙路注定霸烈,将來多半要遭天譴。
宇宙天音與佛共鳴,葉凡身後的身影宛如一尊魔神,雙眸犀利,黑發披散,而後強行撕開一道精神領域,邁步而入。
這是佛教特别的精神場域,外人難以入内,唯有悟道的神僧才能神遊進來。
葉凡剛一進來,就感覺到了一種神聖與祥和,有一些神僧、羅漢等盤坐石崖上,更有一些行走古刹深山中。
各種影迹都很模糊,但卻給人很真實的感覺,禅唱不絕,悠悠傳來。
葉凡路過古刹,穿行過一片遠古戰場,在這片精神域場中尋找安妙依,不久見到一片僧人席地而坐,口誦真經。
前方,有大佛印記,需要頂禮膜拜,葉凡到來顯得格格不入,口中隻誦自己真名,不念佛陀号,不尊這裏的一切。
“何人闖樂土,亵渎菩薩界,爲何不拜諸天菩薩,不敬古佛?”
“我爲什麽要拜?佛陀都說,每個人都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尊自己就夠了,真佛無需人拜。”葉凡道。
“你是在質疑神明,說前賢爲假佛嗎?”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高空傳來,強大的壓力都落下。
葉凡沒有說話,直接一拳就轟了上去,開始誦自己的“經”,竟要在這裏度化各種菩薩、神僧的印記。
“這是什麽人,不敗菩薩,不敬佛陀,隻尊自己?”一些羅漢的神念同時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