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時節正是豐收的時候,北邊的異族卻是蠢蠢欲動,姬行咎原本就準備利用那個羌人王子造成内亂,然而幾次接見他,羌人王子每每都是把話題轉移到拉烏爾的身上去,姬行咎本就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索性把人扔在一邊。
沒過多久,異族大舉犯境。
北方異族衆多,其中羌人部落是最大的一支,這次也是他們打的頭陣,先帝在時視這些羌人爲心腹大患,姬行咎就沒有這個煩惱,他原本就是鎮守一方的藩王,私軍兵強馬壯,如今掌了實權,自然不願意像先帝那般委曲求全。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太皇太後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對姬行咎道:“真的就不能在這之前了了做娘的一樁心事?”
姬行咎沉默了一下,笑了:“母後,等兒臣凱旋,再來迎娶王妃,豈不是雙喜臨門?”
“你最會說話了。”太皇太後無奈,搖搖頭,“我也不鬧你,這次上前線,安安穩穩的呆在後頭穩定軍心也就罷了,可别再像以前一樣沒了命的往前沖,姚氏那裏你放心就是,娘知道宮裏日子不舒坦,等你走了,我就找個機會讓她回家去,換個身份,你再追求她也妥當。”
太皇太後原本就不是多壞的人,和姚淺相處了些日子,越發不舍得她一輩子就這樣給一個死去的人守寡,自家兒子又愛慕她,頂着個太後的身份也實在有些難辦。
姬行咎聞言驚喜的道:“孩兒多謝娘親,還是娘親想的周到。”
他并不在乎自己喜歡的女人是什麽身份,他甚至盤算過逼宮上位,封太後做皇後,自然,如果一切妥當,他還是更期待從心上人的娘家把人抱上花轎。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看了看天色,道:“明日一早啓程,娘也不好出了宮門送你,去見見姚氏吧,你們說說話。”
姬行咎應了是,轉身離開。
刑部侍郎姚淳并未納妾,隻有一個妻子,夫妻恩愛,生了兩個女兒并一個兒子,隻是小女兒在幼時走失,後來地方上的人查到,是被人牙子賣到了一戶地主家裏,小姑娘年紀不清楚自己的來曆,卻被寵慣了,自然不肯留在地主家裏白白幹活,逃了兩次,被那地主夫人命莊戶生生打死了,姚淳這輩子唯一的渎職就是那一遭判了地主全家和那人牙子死罪,沒留到秋後直接斬了。
姚淳不願意多提此事,知道的人也沒幾個,太皇太後見了姚夫人,對她略提了提這事,意在暗示,姚夫人冰雪聰明,很快反應過來,連連叩頭,眼睛裏都帶上了淚光。
如果可以,誰家疼愛孩子的父母願意把女兒送到皇宮那等吃人的地方?還是白白的守寡,爲了這,姚夫人不知道哭濕了多少條帕子,姚淳那樣溫吞的性子都氣紅過眼睛。
姬行咎來的時候姚淺正在令人收拾東西,宮裏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掉一個太後,太皇太後的意思是讓姚淺先回去住一陣子,然後找個日子,就說原本是出宮養病,沒成想就那麽去了,宮裏的人再把姚淳小女兒的屍骨擡回去,也就沒了姚淺這麽個人了。
小女兒未出閣而殁,按理是不能葬進祖墳的,姚淳是一族之長,拍了多少次桌子紅了多少次眼睛都沒用,沒奈何,隻能在自家後院把人埋了,原本準備到年紀了說一樁冥婚,才能好好安葬。如今正好,那麽個早逝的薄命兒能葬在皇陵,享天家香火,也是造化。
姚淺進宮的時候沒帶多少東西,皇後自然可以帶嫁妝進宮,但是那時先帝已死,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冥婚,那些嫁妝也就一擡沒有帶走,姚淺也沒準備拿宮裏的東西回家,隻讓人收拾了幾件衣服和太皇太後賞賜的一些胭脂首飾。能從已婚狀态變回單身,姚淺整個人都輕快了幾分。
“你們先下去吧。”見姬行咎來了,姚淺連忙說道,連她都沒注意到,她對姬行咎的觀感在一天一天的改變着。
姬行咎發覺姚淺把那身繁複漂亮的太後朝服挂在了屏風上,看上去并沒有帶走的打算,不禁開口道:“那一件,你不喜歡嗎?”
姚淺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搖頭:“其實這裏的東西我都不喜歡,更不想當太後。”
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眸子裏帶上幾分悲哀的神色。
上一世她做了一輩子的皇後,就在宮人們朝她跪下,尊她太後的時候她選擇了脫離那個世界,她是真的不喜歡這個名詞。
有一句話那麽問,皇帝死了,太子是什麽,有人答皇帝,但是正确答案是孤兒,皇帝死了,太子是孤兒,皇後也沒有變成更尊貴的太後,而是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女人。
姬行咎不知道怎麽的竟然理解了姚淺的意思,他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認真的說道:“若姚兒應了我,我必不會留下姚兒一人,姚兒會是一輩子的宸王妃。”
……額,不好意思,其實我更想當一輩子的皇後來着。
姚淺囧囧有神的看着姬行咎,說好的野心勃勃攝政王呢?說好的披着羊皮的狼呢?說好的以推翻小皇帝爲己任的黑心皇叔呢?要不要這麽純良啊!
姚淺懷着幾分微妙的心情,試探的問道:“朝中傳言……你想讓甯兒禅位。”
姬行咎笑了,他摸了摸姚淺的頭發,輕聲道:“他們不信便罷,我若想要皇位,何必要等别人禅位?”
“那麽多人想當皇帝,偏你不想?”
姬行咎面上露出幾分迷茫來,不過很快又恢複清明,道:“做昏君庸君自然容易得很,但我要做就必然要做到最好,做一個明君太累,索性不做。”
他柔聲道:“等甯兒能主事,我帶你去遊山玩水,天大地大,逍遙快活,豈不自在?”
呵,呵呵,你這輩子是等不到了。
想起姬甯原本的結局,姚淺分外可憐這個傻乎乎的小鹌鹑,戰戰兢兢的被推上皇位,戰戰兢兢的長大,戰戰兢兢的藏拙,戰戰兢兢的混日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想必原本的姬行咎也很郁悶,一次又一次的對姬甯失望過後,隻得攬起了大權。
姚淺低頭,和一個人相處久了就是背影也認得出來,她一直撐着不認他,隻是近鄉情怯,姬行咎原本可以不用顧忌她的想法,他是代掌皇權的攝政王,隻要他想,做妻做妾都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她連一聲冤都叫不出來,但是他選擇了以禮相待,她認識的人裏,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溫柔君子的人。
姬行咎見姚淺低頭不說話,以爲是自己握着她的手時間太長,即使不舍,還是放開了,輕聲道:“抱歉,我……”
他的話沒說完,因爲他的手被姚淺反握住了,姚淺擡起頭,不避不讓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你要活着回來,我會等你的。”姚淺說完就放開了手,被姬行咎一把握住。
“姚,姚兒……”
姬行咎俊美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绯紅,他有些不敢置信,有些驚喜,他想說很多話,但是對上那雙漂亮的眸子的瞬間,他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隻想沉溺。
“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的!”仿佛是在許下什麽諾言似的,姬行咎一字一頓的說道。
刑部侍郎是正三品官員,俸祿不高不低,姚淳爲官清廉,在京中隻有一處先帝賞賜的宅院,臨近的官邸都是數得上号的官宦人家,姚淺回府的事情自然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明眼人都知道宮裏打的是什麽主意,若姚淺是拉烏爾那樣的絕色佳人也就算了,可參加過宮宴的,誰沒偷眼瞧高位上的太後娘娘幾眼,美則美矣,卻也沒美到禍國殃民的地步,排除掉攝政王眼瘸以及先帝眼瘸皇上也眼瘸這個因素,也就隻有真愛兩個字可以解釋得清楚了,沒準兒人家姬家的男人就喜歡這樣的。
誰也沒整天盯着别人家的事情不放,新鮮了幾天,這個話題也就過去了,姚淺安安生生的住進了姚府。
姚府不算小,上上下下二十來個仆役,這是姚淳俸祿所能支撐的極限了,在姚淺看來,這是個教科書一樣的好男人,在外扛起一切事務,回到家裏也盡量讓家人過得舒心安逸。
姚淺上面有一個哥哥姚慎,已經弱冠,前年太宗病重加開的恩科,他中了頭名狀元,不願在翰林院苦熬資曆,姚淳走了些門路,讓他外放做了一方縣令,今年考核說要升遷知府,也算年輕有爲,聽聞妹妹要回來,姚慎特意向上司告了一個月的假,如今正在路上。
姚夫人是個溫柔的女人,她保養得極好,舉手投足間能看得出良好的教養。
姚淺回到了據說是她閨房的地方,忍不住撲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蹭了蹭,她再也不用守宮裏那些破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