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懷中那瘦削的身體顫抖的愈發厲害、體内的氣息也亂作一團,陳海實在是怕大悲大喜令蘇绫走火入魔、壞了道基,小心翼翼地揮出一道青光,将蘇绫帶入沉眠之中。
輕輕地托着佳人,陳海一步步挪到茅廬之中,想将蘇绫放在床榻之上,卻不料環抱着自己的那雙玉臂仿佛有無窮的力量,輕輕一掙,竟然沒有掙脫開來。
陳海順着蘇绫的脊背摸了上去,輕輕地在她的肩關節上輕輕一按,那雙胳膊就這麽松了開來。他站在床邊,看着蘇绫躺在那裏,還有着輕輕的抽搐,長長的睫毛上挂着淚珠,分外的惹人憐惜。
陳海滿懷柔情地俯下身子,在蘇绫她那沒有什麽血色的唇上吻了一下,渡入一口純陽氣息,這才出去。
蘇绫陷入沉眠之中,要将那口純陽氣息都化入髒腑,少說需要五六個時辰才會蘇醒過來,趁着這個時間,他要去看看董甯現下的情況。
這時候趙如晦、郭泓判、薛存、紀元任等人已經都聚到天機崖前,看到陳海從茅舍裏走出來,都難抑激動的走上前來參拜。
陳海轉身在茅舍施了一道禁制,防止他人驚擾到蘇绫,又攙起趙如晦、郭泓判等人,看到他們修爲雖然精進許多,但一個個都鬓發斑白,知道他們這些年來爲推演、發展天機傀儡術勞心到極點。
相别二三十年再逢,而且燕州禦魔之戰,前十五年打得極其的慘烈,上千萬将卒犧牲,其中也包括大批故友從此天人兩隔,陳海這一刻也是感慨萬分、思緒萬千,看到趙如晦這些故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好,太多的話堵在喉嚨眼裏要一吐爲快。
相顧半晌無言,陳海還是惦念着董甯的安危,跟郭泓判、趙如晦他們說道:“我先去看看董甯的情況,再找趙師、郭兄你們一叙别情。”
“我們不打緊,陳侯有辦法先救董郡主要緊。”趙如晦、郭泓判也知道陳海與董甯這些年經曆太多的挫折,感情彌深,而此時的董甯情形絕不容樂觀,他們雖然修成道丹了,卻還是幫不上忙,隻能守在外面替陳海、蒼遺護法,避免有什麽事情驚擾到他們。
走火入魔、生機漸絕的董甯,由蒼遺、董良聯手封印在天機崖下的岩洞之中,也曾是陳海在聚泉嶺閉關潛修的一座靜室。
解除禁制,陳海與蒼遺走入靜室,就見雙目緊閉的董甯身穿一身素色道袍,平躺在一個蓮花形的玉石台,被氤氲、充滿生機的靈霧包裹着,絕美的臉容是那樣的安詳,卻令人感知不到一絲的生機。
陳海知道是蒼遺與董良一起,将殘剩的生機封印在董甯的神魂深處,避免受歲月的侵蝕,可以說是蒼遺與董良已經盡他們的可能做到最好,但陳海這一刻猶是心感刺痛。
陳海将神念度了過去,默默在董甯的體内探查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有蒼遺和董良的封印,她身下的玉石台也是一件無上法寶,能将天地靈氣化爲天地靈乳滋潤肉身,但董甯元神近乎破滅,僅剩一道微弱的虛影鎖在祖竅識海之中,而且毫無念識的波動,這使得董甯的肉身就像一截枯木,難以接受天地靈乳的滋養,二十五年過去,看她的樣子就像是在沉睡之中,但體内的靈脈早已經枯萎不堪,而她靈海秘宮之中的道丹也密布蛛網狀的道道裂痕。
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将董甯喚醒,下場就是神魂、肉身一起崩滅。
“真龍涎息丹,乃是純粹用胚藥融入龍鼎所滋生的真龍涎息所煉成,能提升根骨,也能補充真陽生機的虧缺,普通人服用也能延壽百年之後,幸虧我這次帶了不少進血雲荒地”陳海饒幸的跟蒼遺說道,董甯此時的情況雖然很惡劣,燕州幾乎已有沒有手段能夠救治,但有真龍涎息丹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在龍帝蒼禹之外,沒有誰真能夠祭用龍鼎,但憑借其每三五年就能凝聚一枚能将普通人的資質提高到萬人之選、能延續天位真君壽元的真龍涎息丹,對宗閥以及宗門意義,就絕非道器能及。
蒼遺對龍鼎隻是略知一二,他知道星衡域要比燕州高出好幾個層次,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蹙着眉頭說道:“不過董甯現在的神魂還是太過虛弱了,即便有蛇镯,但也無法将穿越天域的反噬完全消彌掉,還是要想辦法,将真龍涎息丹從血雲荒地拿入燕州才行……你們神魂孱弱,也是父帝以最後的大神通,才将你的神魂成功送入燕州的。”
“這個倒也好辦。”陳海說道。
六枚火鴉精魄從體内浮現了出來,在空中盈盈飛舞了一圈,輕輕地沒入董甯的眉心祖竅之中——看到這六枚火鴉精魄,蒼遺卻是吓了一跳,他以爲陳海能在這麽短時間裏修成道胎,已經是千古唯一的,沒想到六枚相當于元神分身的火鴉精魄,竟然每一枚都達到能凝聚道胎的極限層次。
蒼遺不知道陳海是汲取玄金傀儡之内的四枚上古精魄的本源,才一下子将七十二枚火鴉精魄都修煉到這個境界的。
這六枚火鴉精魄帶着陳海的神識,很快沒入了一片虛空之中,在那裏,陳海“看到”董甯的元神,正閉目漂浮在虛空之中。
董甯的元神孱弱之極,就剩一道虛影沒有完全崩潰,脆弱到甚至董甯這時候蘇醒過來,元神就會承載不了她情緒激蕩的念頭而崩滅掉。
九元歸神咒化作一道道微如細塵的金光符篆,仿佛一道道普照大地的金色陽光,從識海那灰蒙的半空中照射下來,極輕柔的落在董甯脆弱的元神之上。
這是九元歸神真解裏一種助他人提升神魂修爲的真訣,此時直接是提取六枚火鴉精魄所蘊藏的無窮精神本源力量,一點點去滋補董甯脆弱将近崩滅的元神。
要是通過這種辦法,将六枚火鴉精魄所蘊含的精神本源力量都直接融入董甯的元神之中,需要數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但陳海現在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看到董甯的元神稍稍穩固一些,他摧動法訣就加快火鴉精魄瓦解的過程,讓更多的精神本源力量直接融入董甯昏晦暗淡不堪的識海之中,等董甯醒過來後自己再去一點點的去将這些精神本源力量修煉回來;當然,會有極大的浪費,但此時也算不上什麽了。
陳海同時也怕董甯直接醒過來,情緒波動太大,會讓好不容易穩固一些的元神再次變得不穩定,他當下又将這些年他所經曆的種種,直接打入董甯的識海之中,化爲董甯的夢境,等董甯自行從夢境中蘇醒過來。
做好這一切,陳海才将神識從董甯的祖竅識海裏收回來,同時也将六枚削弱到極點的火鴉精魄收回來,附回到他的道胎本體之上慢慢的恢複元氣。
陳海這時候察覺得到天機崖前已經是站滿了人。
屠缺、董良、姚文瑾、陳烈、謝覺源、黃岐玮、楊巧兒他們都從燕京趕到聚泉嶺來了,此時還有鶴婆婆、黃雙、樂毅、陳隽、葛玄喬、董疇、鐵鲲、姚出雲等等,也收到燕京發出的訊息後,從各地軍中、郡府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天機崖來,跟陳海相見,還有很多人正在趕來的途中……
當然,也有很多陳海以前沒有見過的陌生面孔,體内透漏出極強的氣息,不用蒼遺介紹,陳海也知道他們跟苗鳳山、屠粟一樣,都是諸藩諸族的老祖們,擁有着道胎境的修爲,他們曾經是這方天域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名列天榜的人物。
過去二十多年間,燕州殒落太多的道丹、道胎強者,但也有大量的道丹、道胎強者在慘烈而艱苦卓絕的禦魔血戰中成長起來。
陳海所信賴、依重的黃雙、閻淵、鶴婆婆、姚文瑾、葛玄喬、陳隽老祖以及周南、屠缺、姚出雲等人都修成道胎,舅父陳烈、樂毅、屠子骥、鐵鲲、吳蒙、嶽奕然、冉虎、齊寒江、周鈞、韓文當、趙泰、郭泓叛、趙如晦、薛存、紀元任等一大批人,包括楊巧兒也都修煉到道丹後期乃至距離道胎就差一線的道丹圓滿境界。
新雁城百萬營城兵随時會面臨如魔潮般的魔兵湧過去,陳海沒有時間在這邊耽擱太久,不要說看到燕州兵馬拿下黑山魔淵了,甚至都有可能未必能等到董甯“醒”過來,他就得返回星衡域了。
過去這些年,在魔劫的巨大威脅之下,同時也是傳統的宗閥勢力受到魔劫極大的摧殘,讓燕州有機會重塑天樞院、神陵山學宮、天機學宮體系,明确科考選錄弟子,傳授玄法、武道、劍修、兵術、天機、農政等學,打破宗閥與寒門的樊籬,明确天下郡府的官吏及諸軍的将官,都必須從神陵山天樞學宮以及聚泉嶺天機學宮分布天下的道院弟子中選錄。
一方面提攜更多的寒門弟子,爲禦魔奮戰,同時也将諸郡的權柄從宗閥手裏收回來,集中到燕京,以便能集中諸郡的人與物,抵禦魔族;也是因爲這一點,燕州在承受上千萬将卒、五六億人丁損失後,實力反倒越打越強,并沒有被魔族擊垮掉。
目前除各郡衛戍兵馬以及守護燕京的宿衛軍外,西線兵馬在打破宗閥、郡府樊籬後重新整合出來新龍骧軍、新鳳雛軍、新虎嘯軍,總兵力共達八百萬人,也是目前燕京所掌握的三支禦魔野戰主力;其中擁有通玄境修爲底子的精銳,高達一百萬人。
從這一點看,燕州所掌握的力量,其實跟萬仙山所掌握的勢力相比,短在高端戰力太少,但基層精銳卻也差不多太遠。
天機戰械這些年在燕州也得到高度的重視跟發展。
除去這些年血戰所損毀的,目前新龍骧軍、新鳳雛軍、新虎嘯軍各現編主戰天機戰車兩千餘輛、重膛弩五六千具,而且在郭泓判等人的努力下,天機傀儡術也得到長足的發展,鑄造出各式各樣實用的器械以及戰械出來。
陳海能在燕州停留的時間太少,暫時沒有時間去一一了解。
新龍骧軍、新虎嘯軍、新鳳雛軍能集結上百萬擁有通玄境修爲、達到内呼吸層次的精銳戰力進入血雲荒地,再輔以大量的天機戰械,此時是有能力殺入血雲荒地的,畢竟從天羅谷到血雲荒地以及到黑山魔淵三條線上,魔族分散集結的精銳魔兵就在三百萬左右,但是燕州兵馬過早的殺入血雲荒地、過早的從天羅谷殺入星衡域,引起玄元上殿乃至越國、天南國幕後宗門勢力以及魔族的高度注意,那就絕非好事了。
陳海此時對燕州兵馬期待最大的,就是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對黑山魔淵果斷出兵,殲滅一部分魔兵,令魔族不能将這三地的魔兵都集中到天羅谷後再對新雁城用兵,但并不需要急于打通三域的天域通道。
當然,從長遠看,燕州絕大多數道胎境強者,唯有進入星衡域才可能看到突破的希望,而燕州、血雲荒地與星衡域的通道,還有七十多年才會徹底的打開,之後還會穩定百餘年,才會逐漸的崩垮。
對燕州大多數道胎境強者而言,等上七十多年再進入星衡域去登上天位的最後機會,時間是有的,但最重要的,陳海要保證七十多年後,天羅谷是他們的控制之下,最差也要在人族控制之中,而絕不能落回到魔族的控制之中。
要不然下一次的魔劫,會是何等的兇烈,陳海此時也預料不好。
所以接下來六七十年間,陳海最優先要做、要考慮的事情,就是這個。
他這次帶着六具神衛傀儡進入血雲荒地,也意味着他這時候能通過蛇镯将六人神魂帶入血雲荒地,将六具神衛傀儡修煉成身化分身,然後能随他回星衡域,助他掌控營城兵,在抵禦魔族的同時,逐漸在新雁城、北陵城紮根下來,最終将魔族從天羅谷驅逐出去,從而使通往血雲荒地及燕州的天域出口,實際落在他的掌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