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因邊功卓絕,護駕有功,侯爵再進一等,封鄉侯,加封車騎将領,兼領龍骧都尉、橫山府事,賞龍骧劍、蛟髓丹、靈蛟甲等靈丹、玄兵靈甲若幹。
諸閥朝臣皆有觀禮,幾日内,内廷借着神陵山刺殺案開始發威,太尉屠缺稱病避嫌,一時之間,朝野震動。
冊封儀式完成之後,更讓諸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趙忠、文勃源又拿出一道旨意,冊封皇子赢累爲歸甯侯,爵同鄉侯,食萬戶,賜燕京城侯府邸一座暫居;并委任天機侯陳海爲督造使,爲歸甯侯赢累在京畿擇靈寶之地建造侯府,一應籌備,依制而行。
此消息一出,盡皆嘩然。
仔細算來,自從當年在朝堂上将姚文瑾廢掉之後,益天帝已經将近三年沒有再公開露面,僅有屠缺等王公重臣,或者機會進宮觐見,隻是時間都非常短促。
因爲文勃源等人在燕然宮種種部置,屠缺等人即便有機會觐見帝君,但也難準确判斷帝君此時的處境,隻是能肯定帝君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英王赢述這才自以爲穩坐釣魚台,耐心等候最後時機的到來。
誰知道正在他們都以爲勝券在握之際,又出了這麽多的波折。
如此一來,首先是英王府籌謀多日、想将赢累送出燕京就藩的計劃,沒有實施就直接宣告破産。
而趙忠、文勃源此時讓赢累遷出燕然宮居住,甚至還要大興土木,在京畿擇地大造侯府,很多有心人也能猜測到,趙忠、文勃源等人在赢累這枚棋子身上的策略,很可能已經發生重大改變。
衆人猜測内廷與天機學宮聯手爲赢累在京畿擇址大造侯府,或許主要還是爲了方便歸甯侯赢累能夠豐滿黨羽,好爲下一步入主東宮、繼太子位做鋪墊,隻是侯府營建,非數日就能競功,甚至有可能一兩年都未必能建成,文勃源、趙忠他們真有耐心拖這麽長的時間,又或者說帝君此時的狀況,并沒有傳言中那麽嚴重?
消息一出,諸閥之間的态度頓時暧昧了起來。
從益天帝七十三年冬赤眉教興兵之後,十年之内,燕州局勢一直沒有平靜過,特别是京畿以及附近的郡府,慘遭摧殘。
雖然赤眉教之禍在益天帝七十九年被平定了下來,但是千瘡百孔的燕州大小宗閥勢力範圍開始産生變化。
其中得益最多的,就是河西以董氏爲代表的太微宗,竟然将賀蘭劍宗的整個郡封之地都給一舉吞下,此時又舉兵東進,大有鲸吞天水、秦川之勢。
現下得了利益的宗閥,如河西董氏等想要鞏固消化所占的地盤,而苦苦支撐的宗閥,如天水吳氏等則想要一個強有力的朝廷,能将局面穩定下來。
不同的利益訴求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一個穩定的朝堂,他們并不管将來是赢述還是赢累登上帝位。
各大宗閥在京城的進奏使開始頻頻會晤,交流着消息,揣測内廷究竟想幹什麽。
陳海則不會管這些,冊封儀式完成之後,就拿着帝诏,在精銳扈衛的簇擁下,馳出燕京城,逆秋野河而上,最終停在玉庭山西南角的一座孤峰前。
“師兄,你看我們選這座山嶺,爲歸甯侯造一座大大的府邸如何?”陳海如今在燕京也算是奉诏做事,心情特别的暢快,笑着問始終化作青袍老者跟在他身邊的蒼遺。
依着秋野河南岸,百餘丈高、裏許縱橫的山嵴拔地而起,山體雖然不高,但山勢極其險峻,像一柄利刃橫插在秋野河畔,有一條南北向的馳道從山嵴前橫過,通過秋野河的一座渡口,連接南北。
蒼遺皺了皺眉眉頭道:“這孤峰山勢怕是太小了一點吧,要是西園軍有什麽異動,依據此峰,怕是難以鉗制……”
陳海哈哈笑道:“西園軍四十萬精銳,真要蜂擁南進,不管地勢多麽險峻,憑借一兩萬人都不可能阻攔,而我所看重也不是這座孤峰。楓林渡兩端所接的馳道,是銜接武勝關與秦潼關東關的主幹道,而楓林渡上接秋野河來水,不僅從玉庭城所出的舟船都要從此處經過,銜接玉庭城與燕京城的馳道,距離此峰,也僅有十裏,此外,屠氏族地位于孤峰的北面二百裏、左丞容氏的族地,位于孤峰東北三百裏,歸甯侯在此建府,才能真正親近諸閥啊……”
蒼遺這才知道陳海選擇此地,已經遠遠超越了對地形險峻的考慮了,實是要諸閥真正難受起來。
這時候,有一隊人馬,從玉庭城方向馳來,看樣子像是姚氏的族兵,陳海卻沒有理會他們,直接在扈衛簇擁下,折身返回燕京城。
姚氏子弟看見是天機侯陳海的扈衛隊,心裏疑惑爲何出現在此地,卻也沒有追上來問個究竟,畢竟這裏雖然是姚氏的地盤,但也不至于禁止他人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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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将侯府選址确定之後,出于禮貌,還是要回禀歸甯侯赢累的。
内廷爲赢累在燕京城中選的府邸位于鳳京大街,在廷議之後,歸甯侯赢累就直接遷出燕然宮,住了進來。
歸甯侯府,占地也有百餘畝地,但緊挨着燕然宮,前後又是宿衛軍的兩座駐營,對赢累來說,實質上是另換了一處牢籠。
但對于赢累來說,搬出燕然宮,也是踏出極關鍵的一步。
鳳京大街緊挨着燕然宮,文勃源等人也都将宅邸安頓在此處,陳海的車駕軋着青石闆路之時,才剛剛入夜,大街上就已冷清無比。
車駕穩穩地停在剛挂上“歸甯侯”府匾額的大門前,得了消息的赢累早就在府門之前候着,身後所侍侯的二人,都是陳海之前送給他的女侍,但看樣子,這兩人這兩天受赢累寵幸了,看來赢累還是奈不住修行的苦寂。
當然,這也是内廷以示跟天機學宮合作的誠意;而赢累帶着她們出來迎接,大概也是一種意義上的示好——陳海看到這一幕,心裏卻是一笑。
赢累滿面春風的走了過來,熱情的抓住陳海的手臂,要請他入府用宴。
“微臣身負爲殿下督造侯府的重任,而且越早建成,對殿下越爲有利,天色不早,我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曹家堡,就不在殿下這邊耽擱了。”陳海将侯府擇址一事,禀報過赢累,就想直接告辭離開。
“陳侯鼎力相助,母妃一定要當面相謝,請陳侯莫要推辭,城門若閉,陳侯可以此間留宿一晚。”赢累說道。
陳海沒想到楊巧兒也随赢累遷出燕然宮了,但想想也正常。
依制,帝妃不能出燕然宮居住的,但近年來,帝妃随皇子遷出宮外,已成慣例,根源就在于文勃源等人,并不希望宗閥出身的帝妃,留在燕然宮内整日有機會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在宗閥看來,文勃源、趙忠等閹臣控制燕然宮後,一切規矩都天翻地覆的變了。
“……”陳海不知道楊巧兒有什麽話,要當面跟說,迫不得已,讓扈衛暫時留在外面,由蒼遺及女假男裝的赫蘿随他一起,跟着赢累往府邸深處走去。
繞過了幾道回廊,陳海可以看出内廷在吃穿用度上,還是沒有虧待赢累的。院子雖然不算寬大,但是勝在雅緻無比,也算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隻可惜身旁這位修性較多,養身就無處談起了。
二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來到府邸的後院,郡國夫人楊巧兒早就在後院正廳裏等候着。
此時的楊巧兒早已經不再是當初在靈島洞府的模樣,着了一身大紅色的軟煙羅通袖衫子,逶迤拖地的明黃色絲緞裙子上刺繡着兩頭五彩鳳,鬓角上的鳳钗和柔絲腰帶上系的龍紋玉佩,讓本來嬌媚無比的她顯得貴不可言——而錦衣之下透出淡淡的寶光,顯示她有一件相當不弱的法寶護身。
雙方見禮之後,各自落座,說話間無非是那些陳詞濫調,陳海心下雖然不耐,但是面子上還是做的足足的。
正想起身告辭之際,突然聽到楊巧兒吩咐赢累和所有人等先下去,她和陳海有話要聊。赢累顯然是早就知道了,絲毫沒有遲疑的起身施禮,帶着幾個随從就向外走去。
陳海也假意讓蒼遺、赫蘿到院子裏等着。
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後,楊巧兒故技重施,從懷中掏出之前那枚黑色玉佩,輕輕一彈,陳海能感覺出當日裏楊巧兒屏蔽神識的波動又湧現了出來。
陳海愣了一愣,就聽到楊巧兒張口問道:“此間沒有他人,我想抖膽敢問陳侯一句,陳侯是真心想助累兒登上帝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