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率殘部趕到堯山,穆勒就被汗王穆豪勒令前往亢龍祖地悔過,穆圖惶恐不安留在堯山主持挖掘上古地宮及築城等事,然而當時潼口慘敗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頭。
等到舅父蒙戰率蒙兀部東遷過來,堯山的諸多事務,兵權、事權都被蒙戰抓過去後,穆圖就剩下一個主帥的名頭,
不過,穆圖并沒有想過就此甩手,回黑石汗城。
随着時間的推移,堯山的局勢越加嚴峻,而黑石城始終沒有一兵一卒增援過來,叔父左勝王穆苛對蒙兀部的用心自然是早就昭然若揭,穆圖心裏也清楚,離開蒙兀部,他絕沒有全全可言。
白鹿城失陷,蒙戰戰死,以及鐵崖部守護妖獸魔獒的出現,給穆圖心裏太多的沖擊,但他依舊想抓住蒙兀部最後所剩的五千殘兵、五萬餘族衆,到時候不管父汗穆圖如何、不管大兄穆勒如何,他想着隻要手裏有五千精銳、還有五萬族衆支持,在瀚海草原總能有立腳之足。
然而他的用心被陳海直接揭穿,穆圖突然發現,他還是在什麽都做不了。
他看不透蒼遺的修爲深淺,也知道其他部族首領,不會在此生死存亡之前,站出來替他跟蒙厲說句話公道話。
他與蒙厲要麽随眼前這修爲低微、看似孱弱的佝偻老者走,要麽就是硬着頭皮留下來,等待鐵鲲的血洗。
陳海負手走出大殿,穆圖情不自禁的跟随出去,心神失守之下,雙腳絆在了門檻上,“噗通”一聲坐在地下。
一個在蒙兀部算是有數的強者,有着堪比人族明竅境中期武修戰力的強者,心神失守竟然被大殿門檻給絆倒,說出去誰信?
陳海回頭看到穆圖一眼,又給蒼遺使了個眼色。
蒼遺表情誇張的指了指自己,見陳海點頭,才頗爲無奈的聳了聳肩,伸手抓住穆圖和蒙厲二人就踏空往北山而去。
衆蠻将看着眼前的這一切,默不作聲,誰都知道,這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沒有穆圖、蒙厲的幹擾,鐵崖部能順利吞并蒙兀部,與諸部聯合,就有希望能守住魔猿城,而不是在敵軍強攻來之前,内部就鬥得四分五裂。
外面風聲大作,就見蒼遺踏空而起,身形極具變化,瞬時間一頭高如山崖的魔獒咆哮着,帶着無邊的威勢,叼着穆圖、蒙厲二人往北飛去;陳海就迎風站在魔獒的後背,誰敢相信他是一名僅通玄境低微修爲的人族奴隸?
蒼遺當初在城頭擒住左立,送到鐵鲲的戰戟之下斬死,給鐵崖部衆蠻兵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這時候,鐵崖部的蠻兵、族人,赫然發現化身粗貌人族壯漢的蒼遺,竟然就是他們祖地的守護大妖,都放下手中之事,沖着魔獒遠去的背影歡呼,或叩頭長拜,感激守護大妖的庇護。
魔猿城的動靜拓跋部那邊也有所察覺,遠遠看到遠去的魔獒,拓跋旗等人一臉的陰沉。
由于積雪的覆蓋,拓跋部驅使燕州苦奴挖土填埋壕溝的進展非常緩慢,同時在進入秋冬之後,牧群的繁殖漸漸停止,一方面牧群的範圍不再增加,同時戰兵無法依賴牲口的奶汁解決一部分食物。
拓跋部這邊的糧食儲備,也有些緊張起來,
拓跋旗一邊傳訊後方,調撥食物,一邊派後勤大營的守軍在周邊劫掠補充軍資,但他同時相信蒙兀部的殘族、潰兵,即便與鐵崖部合并後,能勉強守住魔猿城、玉柱峰一線,但糧食應該比較更緊缺,很可能都撐不到兩個月就會吃掉所有的糧食。
鐵崖部現在到底有多強,非常不好琢磨,數十頭守護大妖、地宮大陣、精良的淬金級兵甲,他們此時要強攻魔猿城,傷亡就很難控制。
考慮到魔猿城要比他們更緊張糧食,拓跋旗雖然強迫奴隸逼近魔猿城填壕溝,制造更多的抛石弩等戰械,但主要還是以圍困爲主,又盡可能派小股精銳從兩翼的山嶺滲透進去,騷擾、破壞鐵崖部的生産。
這或許才是解決這場戰争的最好辦法。
兩百裏的距離對于蒼遺來說,不過是一炷香的事情,但是對于穆圖和蒙厲二人來講,卻仿佛過完了一生,他們實在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來迎接自己。
到了堯山地宮在北崖的大門前,二人被重重扔在地上,蒼遺恢複了須髯漢子的形狀,幾道玄光脫手而出,山壁上慢慢顯現的兩扇巨大銅門,深深驚呆了二人。
難道裏面就是他們耗盡心思、動用十萬苦奴挖掘大半年都沒有挖到影的上古地宮?
穆圖、蒙厲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們有朝一日,竟然能以這樣的方式走進上古地宮。
蒼遺不理會穆圖、蒙厲像是走進大觀園似的,他先大搖大擺的往大殿中走去。
陳海摸了摸鼻子,對二人說:“二位還是先進去吧。前面那位,可真是好久沒嘗過人肉了。”
穆圖、蒙厲既感到羞辱,心裏又惶恐震驚,慌忙站了起來,連身上的泥土都顧不得拍打。随陳海通過甬道,往地宮大殿那裏走去。
穆圖被高逾百米的雄偉大殿深深震驚了,沒想到這才是地宮大殿的真面目,之前都不敢想象。
轟隆一聲,大殿的石門重重落下,穆圖和蒙厲二人心裏羞辱、憤怒、痛恨,這一瞬間都削弱了許多,都震驚在地宮大殿的雄闊之中,他們還看到大殿正中的祭天台下,曾在玉柱峰北坡露身的二三十多頭巨妖,竟然都并排坐着,正聽一個白發老妪在說些什麽。
那白發老妪看起來,甚至都隻有那頭極其高拔的金毛魔猿的手掌那麽大,這時候卻能令這些妖獸都服服帖帖,讓二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夢中。
穆圖有些呆滞的放慢了腳步,他身後蒙厲一時不察撞在他的背後,突如其來的碰觸吓得二人都尖叫起來,由于大殿足夠空曠,兩人的聲音不住的回響。
“吵什麽!”
鶴婆婆正在爲衆姚傳授化形之術,一被攪擾,不滿的瞪過來。
化形之術奪天地造化,每每聽到精妙之處,令諸妖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此時正是一個門檻,卻突然被人驚擾,衆妖登時大怒,決定要給這個攪局的人點顔色看看,當着穆圖、蒙厲的面,讨論要将這兩人是生吃蘸醬,還是就生吃,還是紅燒或青蒸。
金毛魔猿都流下長長的哈喇子,大叫受不了了,不管是不是陳海拿過來考驗它們的道心,都決定将這兩蠻夷分吃了再說,不料一回頭,金毛魔猿正好看到蒼遺負手立着,萬腔怒火也隻得化作一臉谄笑。
鶴婆婆拍了拍手,清脆的擊掌聲并不太大,卻能叫諸妖都安靜下來,鶴婆婆又不滿瞪了一下陳海,怕他帶人回來,打亂她授課的節奏。
近距離看這些妖煞逼人的大妖,穆圖與蒙厲更加感受到那令人喘不氣來的壓力。
“穆圖王子,現在可記得我?”
穆圖轉回頭,卻見剛才那個佝偻老頭,臉部、頸部、手部的筋骨皮肉在微微蠕動着,身形就在變化着,等他真正看清楚陳海的臉龐,穆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站在那裏,嘴巴張了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就是這個人,當年在潼口城下,一杆戰戟,就悍然将修爲明明都要強過一截的大兄擊垮掉,他怎麽可能忘掉眼前這個人?
天機神侯!
天機神侯怎麽可能會出現的堯山,還冒充挖掘地宮的燕州苦奴?
雖然穆圖猜不透陳海爲什麽會在這裏,但有些事情也豁然明白過來。
鐵崖部爲什麽會突然變得強大?原來鐵崖部脫離蒙兀部真是早有預謀,又或許這堯山地宮,就是眼前這天機神侯,給汗國設下的圈套?
穆圖感覺自己的腦子都要炸掉了。
身後的蒙厲壓着聲音問穆圖:“他到底是誰?”
“他就是當年在潼口城下單純以肉身之力,将穆勒大兄擊敗的那個人類!”穆圖無奈的回道。
蒙厲駭然,雖然他還年輕,但是妖蠻發育要比人類早很多,兩米多高的他看陳海就如同兒童一樣,可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就眼前這個弱小的身軀,竟然能将穆勒擊敗。
陳海卻不管他們二人腦子裏面胡思亂想些什麽,又笑着道:“相信你們也清楚,我要殺死你們,就像捏死兩個螞蟻一般,甚至要不是我将你們帶回地宮,鐵鲲也容不下你。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會擅生殺戒,隻要你們在此專心潛修,不走出地宮去,我不僅留下你們的性命,還将人族無上玄訣真法傳授給你們,如何?”
穆圖雖然頹廢了一整年,但是腦子并不笨,稍微一轉圈,就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甕聲甕氣的說道:“你不就是怕鐵鲲尾大不掉,日後還拿我們二人去壓制鐵鲲嗎?”
陳海咦了一聲,沒想到這個穆圖卻也不蠢。
當然了,他不殺穆圖、蒙厲,也不是在鐵崖部吞并蒙兀部殘族之後,他日後能借穆圖、蒙厲牽制鐵鲲,陳海實際還是考慮龍骧大營、鐵崖部與黑石汗國的關系,事後必然會相當惡劣,一旦暴露血魔大劫,他得要有能聯絡黑石汗國的信使,這才留下穆圖、蒙厲的性命。
穆圖、蒙厲對他不構成威脅,留下他們的性命又如何?
當然,穆圖不可能知道陳海真正的打算,能轉瞬間猜到牽制之事上,卻也是很有些城府的。
“我會怕鐵崖部尾大不掉吧?”陳海笑着跟二人說道,隻是他的笑容,在二人眼中猶如血魔一般猙獰恐怖。
“難道你們二人會認爲我懼怕一個小小的妖蠻部族?”陳海的聲音在二人腦海中忽遠忽近,下一刻,穆圖、蒙厲就看到一樽六臂血魔忽然出現在陳海背後,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強大的血腥殺戮意志在大殿中彌漫,沖刷着二人的神魂,二人仿若溺水一樣,大張着嘴喘不過氣來。
一旁諸妖此時感受到那強悍之極的血腥殺戮意志,心裏都是一驚,想不透看上去修爲低微的人族,氣息是如此的強悍,甚至都不是在那老妖蛟之下?
怎麽可能?
黑角妖虎、青鱗巨狼、金毛魔猿都轉頭看來,隻是此時的陳海還是陳海,沒有半點異狀。
“陳海!”鶴婆婆憤怒異常,連陳侯都省去了,要知道傳授妙法極爲辛苦,耳提和面命缺一不可,不但要講授,還要當面演示變化才行,今天三番兩頭的被打斷,如何不氣,“再有一次你自己親自來授!”
陳海向鶴婆婆示意道歉,又好整以暇的對穆圖、蒙厲說道:“一邊是無上玄功,一邊是必死之途,現在,二位可以做出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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