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人,是我現在必須要見的嗎?”陳海問道。
宿衛将軍、将作監司丞、大匠師等官職,在陳海離開聚泉嶺之前,就已經被捋奪掉了,他此時回到瀝泉,唯一的身份,就是昭陽亭侯府的少侯爺,然而他剛回瀝泉,才這半天時間,遞到周景元那邊的拜帖就有六七十封,陳海看着都頭痛。
而周景元既然都帶過來,說明這些人都有一見的必要,但既便都要見面寒暄一陣,這六七十人總也要分個先後秩序。
此外,陳海雖然離開瀝泉還不到兩年時間,但瀝泉的變化極大,即便是匠師會,在諸家進一步意識到聚泉嶺的重要性之後,派駐到匠師會的人員也大多數都進行了調整。
陳海一邊聽蘇原、周景元、沈坤、趙山等人說起瀝泉這段時間來的近況,畢竟有些事情無法面面俱到的都寫到書信之中,他又一邊随手翻看周景元帶上山的這些拜帖,小半天都沒有看到有他認識的人。
“孫泉宗孫長老,卻是要見一見的。”周景元抽出一張拜帖,遞給陳海。
河西都護将軍府派往河陽作戰的勤王軍增編到四萬,厲向海、厲玉麟等人重新編入軍中爲将;河西在瀝泉的事務,除了趙如晦、孫不悔兩人外,主要還是由一名孫泉宗的内門執事長老主持。
同時,董氏在瀝泉匠師會的席位,也由孫泉宗替代趙如晦擔任。
孫泉宗身爲上七峰内門的執事長老,地位自然非趙如晦等人能及,擅長煉器、又兼有半步道丹的強悍修爲,他代表董氏及太微宗親自到瀝泉坐鎮,又替代趙如晦進駐瀝泉匠師會,充分說明了董氏對瀝泉及聚泉嶺的重視程度。
而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董氏對他們這邊的戒備。
趙如晦在煉器上也有非同一般的造詣,但跟他們這邊的關系還是太密切了。
在搞出匠師會之前,河西都護将軍府,将厲向海、趙如晦等人調過來主持百獅嶺道院,是想加強與聚泉嶺的關系,但在陳海搞出匠師會、将聚泉嶺交給諸家共執之後,河西有着被出賣的憤怒卻發洩不出來,但也不可能再容厲玉海、趙如晦他們跟這邊打成一片。
孫泉宗将拜帖遞過來了,趙如晦、孫不悔都在瀝泉,卻沒有急着相見的意思,也說明他們在忌諱着一些什麽東西——陳海對此也隻能微微一歎,不能往深揭透。
“孫長老那邊,該是我去拜見的——不管怎麽說,我好歹也都是太微宗的弟子,孫長老是我的師門長輩,孫長老這麽急着遞拜帖過來,難道是怕我跟其他家先見面,會談一些令太微宗、令河西措手不及的事情來?”陳海略有些不解的問周景元、蘇原他們。
周景元、蘇原他們皆是苦笑。
陳海這些年做了這些事,有哪些是河西有心理準備的?
雖然看上去孫泉宗過來拜見陳海,有些長幼失序,但在他們看來,孫泉宗及時盯住陳海,卻也不是什麽錯誤的做法。
他們一幹人,雖然身爲陳海的嫡系,也猜不到陳海下一步會有什麽想法。
好在大家也習慣陳海不時所帶來的驚喜,卻也不會因爲猜不透陳海的心思而軍心不穩。
“不管怎麽說,也該是我過去拜見,”陳海覺得還是有必要在宗門長輩前保持謙遜的姿态,問道,“孫長老住在瀝泉城?”
“孫長老最近都在百獅嶺潛修,”周景元說道,“你打算何時去百獅嶺拜訪,我這便讓人先過去通報一聲。”
“……”陳海微微蹙起眉頭,問道,“匠師會,十一名大匠師,是不是此時都大多數住在各家在瀝泉城外所建的道院之中?”
“嗯。”周景元看了蘇原一眼,說道,“除了我們兩人外,其他九家所派的大匠師,除了都派嫡系近随盯住瀝泉城内外的一草一木之外,本人都很少在鑄造工場露面了。”
陳海長長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北面的重重山嶺,久久沒有說話。
他花費這麽大的心思促成匠師會,一個目标就是希望在機關傀儡術、煉器有所造詣的各派子弟,能夠放棄成見,聚攏到匠師會的旗下,共同推動機關傀儡學的發展。
他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才會想盡辦法,将燕州在機關傀儡術上有資質、有潛力的子弟都聚攏起來去攻克一個個難關。
而如今,孫泉宗這些人物,修爲以及在煉器及機關傀儡術上的造詣,或許在宗門内都可以說是不凡,但他們一個個都故态複萌、一個個高高在上,彼此防備、隔絕,固步自封,也難怪這麽多人才學驚豔的人物聚到一起,兩年時間都沒能将中級神機戰機的雛形構造研究出來。
即便他們每個人,一輩子能煉制幾件傳世的玄級甚至地級法寶,但對陳海想要造的傀儡戰甲、神機戰車、神機弩,對陳海想要看到的機關傀儡術真正繁榮于平民世界,對陳海将來借助底層力量就能充當起抵禦羅刹魔入侵主力的計劃,能有什麽幫助?
陳海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或者說在做的,就是要打通宗門宗閥與底層世界的巨大隔閡,卻沒有想到在聚泉嶺這塊他親手打造的試驗田裏,他的這些想法也根本無法徹底推行下去。
隻不過匠師會背後代表着九大世閥的利益,已經不是他想推翻就推翻的了。
“孫長老那裏,還要派人去知會一聲嗎?”意識到陳海心情不暢,周景元小心翼翼的問道。
“見他媽個大頭鬼!不見了,一個都不見!”陳海袍袖一揮,怒氣沖沖的将桌上的那一大疊拜貼,統統都掃到地上。
“或許對外就說你夜有感悟,這時候已經閉關潛修了?”蘇原不明白陳海心情怎麽就突然惡劣到這一地步,但這時候他猶不希望陳海一時性起,将諸家在瀝泉的代表都得罪幹淨了,想着找個說辭,将諸多見面推掉才合适。
陳海一手促成匠師會,昭陽亭侯府在匠師會、在瀝泉城擁有不輕的話語權,但此時已遠不足跟諸家撕破臉。
要知道孫泉宗這些人物,自身不凡是一方面,個個身後還代表着實力遠強過昭陽亭侯府的龐然大物。
“對外就說我懶得見他們。你們不要替我掩飾,不要覺得我這麽做會将所有人都得罪幹淨了。你們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了,也應該不會介意我多幹幾件得罪人的事情了。”陳海甩袖負在身後,臉色冷俊的說道。
周景元、吳蒙、趙山、沈坤等人都是苦笑,即便一時不知道陳海的心思,也不會勸他們;蘇原這些年都在陳烈身邊伺侯,即便三年前就調到聚泉嶺,但跟陳海相處的時間畢竟不長,還有些不适應他的性子。
“少侯爺是對各家派駐過來的大匠師都不滿意?”蘇原還是想勸陳海莫要意氣用事,說道,“隻是諸家共執聚泉嶺的大勢已成,諸家會派誰進駐匠師會,已經不受我們的鉗制了。”
“不錯,九大世閥會派誰入匠師會,我們是不能插手了,那我就在這裏幹些九大世閥也不能插手的事情,”
陳海指着石溪梅林前的一片空地,跟周景元、蘇原說道:
“我于機關傀儡術有太多疑點想不透,你們幫我在這裏造幾間竹舍,邀天下匠師共修習之。唯一的條件,就是那些不能超脫宗門、宗閥的門戶限制、不能将以往所修習機關傀儡術拿出來分享的匠師,切莫要登上中峰;即便是這些宗門、宗閥出身的匠師一定要登上中峰,也要先立下大誓,不得将中峰梅林所修習之學帶回宗閥,使之成爲宗閥束在高閣的無用之物……”
蘇原、周景元、吳蒙、沈坤等人,此時是面面相觑。
所有宗閥、宗門出身的匠師,都會受門戶限制,不可能随意對外洩露宗門所學。既便是陳海從太微宗所修習的種種玄功絕學,都不可能私傳他人。也因此不管陳海這一次想搞什麽,實際上他是要将包括九大世閥在内,幾乎所有宗閥出身的匠師都排斥在外了。
而寒門出身的匠師、煉器師,也與宗閥有着太多的牽連,所修煉器之學、機關傀儡術也多來自宗門。
即便有些宗門、宗閥出身的匠師,還想登上中峰,一旦立下不得将所修之學帶回宗門的大誓,實際上相當于脫離原先的宗門、宗閥。
陳海加這樣的限制,最終能登上中峰的匠師将寥寥無幾,同時還會讓昭陽亭侯府在瀝泉與九大世閥對立起來,也意識着昭陽亭侯府在瀝泉會徹底孤立起來。
門戶限制,哪裏是那麽容易打破的?
不管怎麽說,陳海此時的決定,怎麽看都不能算是明智的。
“……”蘇原想勸陳海行事不要如此的激烈,要留些餘地,但看陳海臉頰冷峻如削,仿佛高崖峻立,有一種不容他人質疑的堅毅氣度,他心裏也是微微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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