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明成、嶽弈然先在南澗峽的西口大寨住了三天,第四天才随陳海、葛玄喬走入葉青麟的大營,說起入城勸降之事。
“張雄雙手沾滿我葉氏族人的鮮血,今日好不容易将其困于玉赤,焉能容這狗賊活命,”
聽陳海與葛玄喬、苗明成、嶽弈然等人進入軍營,竟然是要進玉赤城勸降張雄,葉赫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臉漲得通紅,右手握緊腰間的佩劍,青筋暴露,顯示出他内心激憤到極點的心情,聲調都情不自禁的拔高起來,說道,
“而此時,張俊、孔鵬等狗賊集兵藏丹峰,随時都會瘋狂反撲過來。即便能勸降張雄,但張俊、孔鵬二賊卻絕不會束手就擒,那勸降張雄,又有何用?”
葉赫是葉氏新崛起的年輕強者,在張雄叛逆之前,他作爲剛踏入明竅境的旁系弟子,在葉氏卻遠非最核心的人物,這才被派往河西迎親。
而在張雄叛逆之後,葉氏諸多核心人物,除了葉青麟外,幾乎所有人都在西羌王城,被張雄或殺或俘,葉赫也因爲迎親以及在夜渠山等地共同抵擋馬賊所結的情誼,頗得河西弟子冉虎以及董甯的信任,這使得他在葉青麟整編葉氏王族軍時獲得重用、迅速崛起。
張雄深受國恩,卻勾結外賊謀逆,害葉氏上萬族人身首異處,也是加害他父母叔伯兄妹的罪魁禍首,葉赫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此時摩拳擦掌正準備攻下玉赤城以報仇,陳海突然跑過來說要進城勸降,留張雄一條狗命,在葉赫聽來,無疑是晴天霹靂。
“說降張雄,張俊、孔鵬二賊則不足爲慮,”陳海知道葉赫等葉氏族人對張雄那入骨的恨意,但他組建精絕軍以及河西在幕後提供巨量的支援,是要幫助葉氏複國,而不是幫助葉氏複仇的,複國與複仇是有區别的,他沒有理會葉赫此時的激烈反對态度,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葉青麟,問道,“葉侯,你怎麽看?”
葉青麟也有最親近的親故死于此難,但他作爲西羌國的繼任國主,作爲葉氏的閥主,作爲葉氏王族軍的統帥,卻沒有辦法像葉赫這般“任性”。
葉青麟在張雄謀逆之前,作爲葉氏主掌西羌國軍政的核心人物之一,早就深谙在利益面前一切深仇大恨都不值一哂的道理,要不是如此,葉氏此前也不會選擇與董氏聯姻,但葉青麟内心深處也是反對陳海與葛玄喬親自走進玉赤城勸降。
在他看來,勝券在握,随便将一封勸降書丢入玉赤城允許他們無條件投降,已經是對叛軍最大的仁慈了,哪裏需要陳海、葛玄喬兩人親自去冒這個險?
誰知道張雄狗急跳牆之際,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再者說,即便不考慮張氏與葉氏之間的血仇,葉青麟也絕不願意給張雄出城投降的機會。
張雄此時投降,張氏一族實力未受大損,留在平盧大綠洲始終是個隐患,他也沒有辦法立時就對張氏一族進行血腥清洗。
他們這時候對玉赤城已經完成合圍,平盧大綠洲其他城池的宗族部族們爲了将功贖過,在得到葉青麟的許可之後,這幾天源源不斷的将子弟兵派過來,加入葉氏王族軍,加入對玉赤城最後的攻堅戰。
葉氏王族軍在玉赤城的兵力,在短短四天裏,就已經激增到五萬,此時還有精絕軍率六乘神機戰車、八十頭兇猛戰禽、八十架機關連弩以及二百架配重式投石弩全力配合他們攻城。
葉青麟可不覺得擁有一座中型防禦法陣的玉赤城就能夠支撐多久,他内心深處更希望張雄能咬牙堅持下去,他們正好能徹底的摧毀掉玉赤城,讓張雄從天愛山征用的兩萬子弟徹底爲玉赤城殉葬。
這樣,他也就能徹底解決掉葉氏統治平盧大綠洲最大的隐患。
然而陳海堅持進城勸降,葉赫能鬧脾氣,葉青麟卻沒有辦法直接反對。
誰都清楚精絕軍是決定這場大捷的真正主力,即便不考慮精絕軍背後的董氏及聚泉嶺,這一役精絕軍所暴發出來的戰力,葉青麟也是目瞪口呆。
他在戰前都沒有奢望勝利會來得如此輕而易舉。
當然他心裏也更清楚,即便是到這一步,葉氏能否真正的複國成功,他能否真正的順利登上西羌國主之位,依舊離不開精絕軍的支持。
葉青麟沉默不語,陳海一雙眼瞳似藏雷電,掃視大帳内其他将領。
葉氏以及其他受張氏加害的宗閥部族将領,他們的态度自然是反對給張雄投降機會的,但他們中也有明顯的區别。
一部分年輕将領,與葉赫一樣,震驚、氣惱,臉漲得通紅,甚至都喘着粗氣,但攝于陳海的威望,除了葉赫之外,暫時還沒有别人站起來大聲反對;而年長老成的将領,隻是搖頭歎氣,卻是知道有些事自古都難兩全,也知道脫離精絕軍的支持,他們并無能力攻下玉赤城,更不要說從叛軍手裏收回國土。
葉青麟可憐巴巴的往左赫城時舞璎、蘭阜城經逸元看過去,希望他們二人能代表平盧大綠洲的宗閥部族表明态度。
時舞璎年逾九旬,相貌卻如中年美婦,與道丹境劍修經逸元,是平盧大綠洲在西征戰事之前就踏入道丹境的地榜強者,也是金州東域在西征戰事裏幸存下來不多的道丹境強者。
他們自然也難忘二十多年前的血仇,但經曆太多的殺戮血腥戰事,心思沒有年輕一代那麽激烈,對葉氏也心存眷顧,這才在此前的篡逆之事中保持沉默、中立。
他們二人這時候不得不代表宗族趕到葉青麟的軍營表明态度,但爲各自的宗族利益着想,他們也并不希望看到一個特别強勢的葉氏崛起,自然也就不希望看到葉氏有機會血腥清洗張氏一族。
然而他們這邊又不能表現出對叛逆之族有寬宥的态度,隻是說陳海、葛玄喬進玉赤城太冒險了,爲防止張雄将陳海他們扣押下來,強令這邊撤圍,可以換其他人進城勸降。
當然,即便是在精絕軍将領看來,陳海與葛玄喬此時陪着苗明成、嶽弈然進玉赤城勸降,對張氏一族也實在是太仁慈了,隻是陳海的決策常常出人意料,也是這一戰陳海在精絕軍上下的威望提升到極點,也沒有人會站出來質疑他這時招降張雄的決定是否正确,隻是擔心他與葛玄喬的安危。
“我與葛老祖進玉赤城,會要求張雄自囚于太微山,受百年苦牢之刑,會要求降軍以及天愛山附近的張氏罪族都放逐到平盧之外,不給葉氏複國、統治平盧大綠洲再制造絲毫的障礙,當然,也會保證不加害他們的性命,不蹂躏他們的族人,”
陳海平靜的說道,
“我與葛老祖要是不進城,則不足以表達足夠的誠意與承諾,張雄未必會答應這些條件。而倘若在我們進城之後,張雄無視我們的誠意,甚至妄圖扣押我與葛老祖,我與葛老祖都有作爲武者及修者的尊嚴,絕不會受他們的鉗制。而倘若我們不幸未能突圍出來,到時候還請葉侯率兩軍攻破玉赤城、屠滅張氏九族……”
陳海說得如此慨然,大帳裏絕大多數将領都無言以對。
陳海與葛玄喬,如此珍貴的地位跟身份,不惜以身犯險,以平息戰火,他們能說什麽?
苗明成、嶽弈然也是沉默不語。
妖神殿雖然曾在二十多年前率領金州東域諸族,成功擊退了大燕西征軍的入侵,但在過去二十年前,葉氏爲了擺脫實力衰弱的妖神殿對平盧大綠洲的控制,互相做了一些令彼此不開心的事情。
雖說葉青麟此時選擇妥協,也無法跟妖神殿撕破臉,但不意味他就不知道妖神殿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這時候,苗明成、嶽弈然也實在是沒有說話的立場。
“不,不管張雄這狗賊降或不降,我都不與此賊共戴此天。”葉赫憤然将腰間的佩臉拆下來,抓在手裏。
“葉赫,你要做什麽?”葉青麟怒斥道,右手如虎形虛抓,憑空凝聚一道青光隐隐的爪形氣勁,朝葉赫的面門抓去,以免他喪失理智,做出令所有人都後悔莫及的事情,“你敢對國使不敬。”
“國使爲葉氏、爲西羌國所做的一切,葉赫銘記于心,這輩子都不會、也不敢對國使稍有不敬,”葉赫單膝跪倒在地,目光堅毅的将身上佩劍解下來,放在地上,又将腰間執掌軍權的印符解下來,與佩劍放在一起,擲地有聲的說道,“但葉赫今生都不與張雄此賊共戴此天,不能說服國使放棄勸降之心,葉赫隻能憾然退出軍中……”
“葉赫!”葉青麟怒氣沖天,沒想到葉赫這會兒就摞挑子,要下令左右将士将葉赫捆起來,先讓他冷靜冷靜再說。
陳海微微一歎,朝葉青麟揮了揮手,既然葉赫心裏放不下對張雄的大恨,他也不能強迫……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