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黑山寇軍更是徹底的動了起來。
兩萬多寇軍,原本是從東西兩翼紮營結陣,将葉青麟所部殘軍死死圍困在山嶺之上。這時候就見兩萬多寇軍都紛紛上馬,放棄原有的營寨,開始往外圍聚集,一隊隊馬騎結成戰陣,似乎在北面有一支龐大的援軍正快速接近,令他們不得不嚴陣以防。
很快,冉虎、葉青麟他們就看到西北方向有煙塵滾滾而起,仿佛黃褐色的煙龍緩慢而堅定的穿越茫茫大漠,隻是距離還是太遠,差不多在兩百裏開外。
随着煙龍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衆人的眼前,葉青麟、冉虎、董甯都驚呆住了,這麽大的動靜,都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正往他們這邊快速馳來——
一萬、兩萬?
看煙塵滾滾的規模與範圍,冉虎一時間難以确定到底有多少援兵過來,但能确定援兵數量不會低于兩萬!而且往前推進的速度極快,不需要一個時辰,就能直接沖擊敵寇的北翼。
是陳海嗎?但陳海從哪裏搬來這麽一支精銳援兵?
是河西出兵了,還是西羌國主葉辰天清理掉内部的不安定分子,派出大股援兵過來了?
雖然他們此前不認爲河西會出援軍,但河西真要派出數萬精騎,以最快的速度解決西羌國的形勢,卻也不是絕無可能。
“諸将聽令!”看到這一幕,不管援軍從何處而來,哪怕是賊寇設下的陷阱,葉青麟都不會再遲疑。
能否成功突圍,就在此時一搏,葉青麟命令受他節制的冉虎、葉赫諸将,将手下所有的兵馬都往西北坡集結,準備與援軍裏應外合,痛擊圍困他們兩三個月,令他們折損一萬六七千精銳的黑山寇軍。
随葉青麟退守這處山嶺的殘軍,雖然是葉族最嫡系的精銳,但被圍困到今天,士氣也是近乎崩潰,仿佛在茫茫沙海裏迷途瀕死的旅人,在這一刻突然看到有一座水草豐美的綠洲,就在眼前……
這種從絕望中驟然間煥發出來的生機,是極其驚人的,山嶺上空的雷雲瞬息間就被撕碎沖散。
分守諸段山坡的将卒,很快都集結到西北麓的一座小谷裏,冉虎将刃口斷缺不堪的戰戟抓在手裏,他的坐騎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戰死了,與大多數人都下馬而戰,所剩不多的五百餘戰騎,都集中側後翼,準備在他們沖出山谷後,從中間讓出來的缺口,往前突殺。
董甯也穿上天青色的戰甲,準備與諸将卒一起殺出山嶺,而不是躲在最後面,享受他們浴血奮戰的庇護。
冉虎率前鋒步卒殺出山谷,就看到黑山寇軍正快速往西撤去。
黑山寇軍幾乎都是精銳騎兵,甚至每人都有兩三匹戰馬輪換,在損失大多數戰馬之後,葉青麟所部殘軍,除了五百精騎在葉青麟的率領下,死死咬住黑山寇軍的殿後兵馬,其他人是沒有能力追擊寇軍的。
冉虎、葉赫他們這時候隻能在山嶺的北面,接管黑山寇軍撤出一座殘營結陣,等候援軍快速趕來,心裏都巴望着援軍能以更快的速度,雲咬住黑山寇軍的尾巴,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黑山寇軍的撤退速度太快了,也或許是援軍遠道馳來,即便是兵力衆多,但也沒有辦法将速度拉起來,隻是堅定不移的往松陽湖這邊推進,暫時也沒有貿然追擊窮寇的意思。
冉虎、葉赫等将領都急紅了眼,這時候放跑黑山寇軍,一旦拉開距離,什麽時候才能報今日之仇?
隻是等陳海率援軍趕過來,看清楚援軍的真面目,看到陳海身後僅有四五千疲弱騎兵,冉虎、葉赫等人都目瞠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樊大春、韓慶元、韓謇等将,下令将卒将綁在每匹馬後面的大樹杈子都解開來,下馬原地休息,他們在松陽湖隻能小作休息,不管黑山寇軍有沒有看穿他們的詭計,他們都在入夜間踏上返程。
援軍主力沒有跟上來,葉青麟所率五百餘騎,自然也沒有追擊黑山寇軍的機會,不甘心的退回來,才看清楚壓根就沒有所謂的三四萬援軍,援軍隻有四五千兵馬,一切聲勢都是戰馬後面拖拽的數千根大樹杈子,攪動沙塵搞出來的。
黑山寇軍竟然就這樣被吓走了?
甚至連他們都信以爲真,都奮不顧身的沖下山,要與黑山寇軍作最後的拼死一戰。
葉青麟啼笑皆非,卻又不得不歎服,河西竟然有這樣足智多謀的名将,族兄選擇與河西聯姻,真是明智之舉。
在随扈的引導下,葉青麟趕過來與陳海相見。
在一座簡陋的營帳裏,董甯臉頰似有淚痕未幹,這也難怪,被圍困這麽久,乍得解圍,誰心裏都有重獲新生的狂喜,喜不自禁淚沾巾。
陳海相貌粗犷,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猙獰,一看就是有萬夫不擋之勇的武将,誰能知道在他粗犷的外表,竟然令諸寇鹹服的智謀。
陳海也在暗中打量葉青麟。
西羌國主葉辰天的族弟,或者說是葉辰天養兄弟,靈麟侯葉青麟,年紀剛過五旬,卻有着明竅境巅峰、半步道丹的修爲,也是西羌國有數的名将,崛起二十年前的抗燕戰争,深受葉辰天的信任,最早與黑山武尊孔鵬并稱雙壁,是西羌國上一代最傑出的兩大天之驕子。
葉青麟原本手下有葉氏最精銳的兩萬精銳,也是西羌國南北兩軍十萬兵馬的精華,卻因葉青麟大意失荊州,在松陽河畔接連受挫,此時已剩不下三千殘卒。
“姚興奉命出使西羌國,中途遇寇,又聞越城郡主受困于賊,擅自主張,招撫樊、韓、鄧、郭諸将,召集義師、讨剿寇寨、驅逐寇軍,未曾事先知會西羌國主及諸大臣,還請葉侯降罪。”在冉虎的引領介紹下,陳海朝葉青麟揖禮而拜。
葉青麟早就聽冉虎、董甯說過陳海的真實身份,也知道陳海很早就棄官離開聚泉嶺,他手裏不可能有什麽所謂的出使國書,但這時候,這還有什麽重要的?
不過,陳海這時候堅持不恢複真實的身份,葉青麟也是随便,激動而熱忱的攙住陳海的肩膀,不讓他行禮,說道:“國使拯西羌于危厄之中,葉某感激還來不及,何罪之有?我相信到平盧後,國主也必以恩主相待,葉某就擔心西羌國小物微,款待不周,冒犯國使了。”
所謂的國使,隻要西羌國認可就行。
西羌國與大燕帝朝還是敵對關系,都不需要考慮大燕帝朝會戳穿陳海的身份。
“恐怕大家暫時都無法回平盧去。”陳海說道。
“怎麽回事?”葉青麟臉色微沉,他如此之高的修爲,都不需要别人跑到他跟前說什麽,這段日子也聽到河西子弟在私下議論陳海與董甯曾有過婚約,這時候聽到陳海說這話,以爲他是要将董甯帶走。
葉青麟雖然感激陳海的救命之恩,但此事有關西羌國及葉氏王族的顔面,哪怕是撕破臉厮殺一場,他怎麽都不可能答應的。
“葉侯可知西羌國内暗中與諸寇乃至藏羌國勾結之人是誰?”陳海目光炯炯的盯着葉青麟問道。
“是誰?”
誰都不傻,葉青麟這一刻自然也是早就知道西羌國内部出了大問題,要不然他們在松陽河畔怎麽可能會敗那麽慘?
“孔鵬北逃大漠,與其私通之人,乃王後張氏。韓謇曾在夜渠山親眼見過張氏,當時要不是張氏對諸寇許下重諾,在我襲奪黑山之後,諸寇聯軍就會分崩離析,但因爲張氏的存在,諸寇才會舍棄老巢,更緊密的聯系在一起,”陳海說道,“所料不錯的,西羌國内在四天前,就應該已經發生政變了。”
“張天愛!”葉青麟虎目瞪得溜圓,難以置信陳海所說有的一切,但他信不信已經無關緊要,要是張氏一族已然在王都發生政變,解圍之後,很快就會有人将信息傳遞過來。
孔鵬在逃離西羌國之前,曾任北軍都尉,在意識到西羌國有内賊之後,葉青麟一度以爲内賊藏身北軍之中,誰能想到是與他共掌南軍的張氏;而且南軍真正忠于葉氏的兩萬精騎都已經随他出援,而且在松陽河被打殘成這樣子。
“……”冉虎、董甯等人都目瞪口呆,沒想到西羌國竟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劇變,也難怪諸寇會盯住他們這麽久都沒有退去。
考慮到張氏一族布局謀劃已久,且在西羌國内根深蒂固,短時間内陳海也無法派斥候潛入西羌國王都,一切都是照他最初所制定的“各打各的”戰略在推行。這時候他也并不十分清楚西羌國内的局勢發展,但先撤到黑山觀望時局,是最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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