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時候,在左津谷北面山嶺集結的叛軍遮天閉日,足足有四五十萬之多,絕對數量更是西園軍殘部的十數倍以上。
然而西園軍最核心的優勢就是基層将卒極爲精銳,遠非沒有怎麽經過訓練的流民叛軍能比。
西園部殘部四萬餘将卒,民勇出身的七八千人,底子是差了些,但其他将卒都是編練西園軍從京畿諸府縣挑選出來的健銳,陳海所統率的第七都更是各地送來的江洋大寇。四萬餘衆,足有七八千人都具有通玄境的武修底子,放在哪裏都堪稱精銳了。
雖說姚啓泰與屠重錦兩部重建兵馬,還沒有從混亂中重振士氣,但陳海親率第七都擴編到兩萬戰卒後,已經初具虎狼之師的雛形,堅守營寨,有衛於期、屠重政等一幹強者坐鎮,不畏天師鞏梁敢率赤眉教徒及大股叛軍強攻。
然而赤眉所控制的叛軍,人數衆多是一方面,同時又始終将上千精銳教徒集中在一起,進退速度極快,陳海也無法率部出營作戰,隻能極盡一切手段,加強三座形成犄角之勢的大營防禦。
對陳海來說,堅守到太尉府派援軍過來,就是大勝。
與叛軍相持住,保留住西園軍的顔面,這也是陳海最早就确立下來、率部北進潼北最爲核心的戰略意圖。
天師鞏梁或許不舍得身邊的精銳教徒受到太慘重的傷亡,但四五十萬叛軍将卒聚集過來,他就絕不可能毫無作爲的對峙下去,不可能讓陳海拖延到太尉府援軍趕到,他們被迫撤入深山老林之中。
除了加緊攻陷潼北府境内的城寨外,從第三天開始,叛軍對三座大營的攻勢就陸陸續續的展開。
四五十萬叛軍,約有七八萬人頭裹黑巾,兵甲齊全,甚至還有大量的戰馬配備,戰力要強過普通的地方武備。雖然這些黑巾兵還是不能跟陳海所率的虎狼之師媲美,但流民叛軍裏可以說是難得的精銳。
這些黑巾兵,隻可能主要來自秦潼山深處的匪寨,又明顯有受到訓練的痕迹,進退有序,騎卒、弓手、盾戟步卒的編制較爲完善,兵甲都較爲精良,甚至還有少量用于攻營拔寨的戰車戰械。
可見赤眉教徒早幾年就對秦潼山深的諸路匪寨進行滲透、控制。
這令陳海想到玉龍山及池山城所見到的那幾幕,赤眉教三五黑袍教徒挑畔數萬乃至十數萬流民叛亂,與地方武備經過一番血腥厮殺後,大股流民被剿滅,但猶剩小股的精銳随赤眉教黑袍教徒轉移撤走。
陳海懷疑此時在潼北地區聚集的黑巾兵,就有當初從玉龍山以南撤出的一部分兵馬。
叛軍對西園軍三座大營發動進攻時,身穿明黃色道衣的天師鞏梁親自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壓陣,以黑巾兵爲中軍進逼西園軍營寨,但真正壓上來直接進攻營寨的,則是兩翼大量手持木盾鐵矛、都沒有幾副甲具的流民将卒。
陳海自然能意識到天師鞏梁還是要借殘酷的攻營戰事來錘練流民軍,而流民軍想要快速成長起來,血腥戰事的錘煉雖然殘酷,卻是最爲快速有效。
面對天師鞏梁的殘忍算計,陳海卻無可奈何。
赤眉教叛軍不乏精通用兵之道的人;這也不足爲奇,英王赢述率部南征雲夢藩亂時就吃過赤眉教的大虧。
而在有些足夠的戒防與準備之後,赤眉教精銳教衆、黑巾兵精銳及流民将卒的攻營部署極爲缜密。陳海即便是率部出營反擊,在剝開外圍的流民軍後,面對内部的黑巾兵精銳及赤眉教精銳教衆,也讨不到半點便宜。
相持十數日,陳海都抓不住叛軍的漏洞進行淩厲而無情的反擊,更不要說去擊潰黑巾兵精銳與赤眉教衆,隻能任戰事無謂拖延下去。
爲了防止天師鞏梁集中赤眉教精銳教徒施展術法神通,陳海才分三座營盤防守,盡可能将營地的範圍擴大,才會有足夠的緩沖區域。陳海也将岑雲飛、陳青等人以及南歸的部分潰逃武将組織起來,組成一支上百人的精銳玄修隊伍,以應付赤眉教精銳随時可能會有的突襲。
這時候陳海在辎重營編入大量匠工也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所有資源都動員起來,辎重營每天都能改造出十數架射距在千步之上的三弓床弩來,還就當前的簡陋條件,造出更多重在防禦的偏廂車、鐵梁車、移動栅牆等戰械放置在營地裏,以防赤眉教精銳教衆的術法攻擊。
天師鞏梁不顧惜流民将卒的性命,每天都催促成千上萬的流民,攻打西園軍的營寨,血腥厮殺沒有一日或停。
即便西園軍将卒,肉身修煉的底子要遠遠強過流民,但人數畢竟是一大劣勢,經受流民軍的輪番大戰,難免将乏兵疲,而赤眉教精銳數量也是一個極大的優勢,即将在後面壓陣,相隔七八裏也能将馭使大量的落石擲入營地,間夾大量的烈焰、冰錐,撕裂大地,或制造狂風暴雨席卷西園軍的大營。
雖然陳海他們出發前儲備了不少的符篆,但赤眉教衆每天初曦時分都能煉天地靈氣爲真元,每天都能集中施展一輪術法神通,西園軍這邊的符篆消耗極快,有時候防備不過來,出現疏乎,很容易就會出現成片的死傷。
西園軍很快也積累不小的傷亡。
而流民叛軍的傷亡更是慘烈,每天都要成千上萬人倒下,填滿簡陋寨牆前挖開的壕溝,填滿術法神通撕開了大地裂縫。
血流成河,都已經将左津谷北片的大地染成赤黑。
由于叛軍中有天師鞏梁這樣的強者存在,而叛軍的人數又遠遠多過西園軍,很快繞到左津谷以南的山嶺建立哨崗。
如此一來,陳海他們就被叛軍徹底包圍,也無法通過天師鞏梁及赤眉教大祭酒級的強者封鎖,與外界聯系;青鵬鳥等靈禽也無法飛出大營的範圍,去偵察外圍的敵情。
後續,屠重錦所部、姚啓泰所部,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中,特别是那些精銳将卒看了除了守住營盤沒有其他退路之後,漸漸更好的磨合起來,即便每天都有傷亡累積,但整體戰力始終沒有太大的削弱。
始終都如堅不可摧的礁石,矗立在左津谷北部,任叛軍風打浪摧。
曹奉等人預計太尉府十天半個月就會派援軍過來,但實際上他們足足堅守到第五十六天,一直等到益天帝七十三年臘月的第七天,叛軍才丢下近十萬死屍,往北面的山嶺撤走。
樊春派人越過被斷崖堵死的左津谷,進入大營,陳海他們這時候才知道除西園軍所餘三萬精銳外,太尉府另從京兆府衛戍軍調五萬甲卒,統歸宿衛将軍樊春及監軍使、散騎常侍文勃源兩人統率馳援潼北,這時候才抵達左津谷以南的洮水河。
大營這時候就隻剩三天存糧。
屠重錦等将不明白援軍爲何拖到今天才到,心裏難免怨憤,唯有陳海、屠子骥、趙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果太尉府從青龍峪大營征調虎贲軍精銳,無疑是動作最爲迅速的,但西園軍從今往後不要說沒有與虎贲軍并肩齊驅的可能了,甚至就連獨立性都難以保持。
而虎贲軍也未必願意過來給西園軍擦屁股——這時也不單單就京畿以西的秦潼山裏暴發民亂,作爲戰力最強、兵将最多的虎贲軍還要同時負責其他三個方向上的軍事鎮壓。
最終由宿衛将軍樊春、散騎常侍文勃源統率西園軍留守所剩的三萬兵馬,以及從京兆府衛戍軍抽調五萬甲卒馳援潼北,這也應該是朝中及太尉府諸多官員反複争執之後才最後确定的結果。
而陳海、屠重錦率部最終守住左津谷北部的大營,與數十萬流民相持近兩個月,未但沒有讓流民叛軍有機可趁,還在左津谷北部留下流民叛軍近十萬屍首,這一戰自然還不算是大敗。
也是宿衛将軍樊春、散騎常侍文勃源能率西園軍留守主力馳援潼北,繼續保留西園軍而不是直接裁撤的最關鍵籌碼。
到這時候至少西園軍的戰力已然得到證明,說明過去一年時間編練西園軍是卓有成效的;而至于雷陽谷大潰,導緻西園軍将卒傷亡兩萬多、地方武備死傷超過十萬,那都是衛於期作爲主将察敵不明的責任。
随同樊春到左津谷的,還有太尉府的軍使,攜符诏撤消衛於期西園軍主将之職,由樊春接任。
衛於期即時返回燕京,接受太尉府的審查;後期平剿秦潼山叛軍的戰事,也都宿衛将軍樊春、監衛軍文勃源負責。
陳海這時候才知道“文先生”的正式官銜乃是執掌英王府内府事務的散騎常侍。
帝宮及諸侯王府都設内府掌管錢糧支度等事務,通常都是由帝群及諸王的近臣部将或宦臣擔任,授散騎常侍銜。
散騎常侍等内府近臣,是一個品秩不高、地位卻相當重要的官職,有時候也常代表帝君及諸王監掌軍政。京郡八族的子弟共掌朝政,帝君用散騎常侍這些近臣來壓制京郡八族的勢力,是大燕立國以來就有一個傳統。
這一次文勃源直接出任西園軍的監軍使,想也不用想就是英王赢述在幕後進行一系列運作的結果,這才代表太子赢丹正式同意由“嫡系”英王赢述直接插手掌控西園軍。
陳海不知道英王赢述是如何赢得太子信任的,也難以想象等太子赢丹知道英王赢述真正的立場之後,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不過,那一切應該跟他沒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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