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要稍有不注意,就是數十道淩利的劍芒突斬進來,将他們殘破、疲憊不堪的防禦陣列撕開一道道刺目的口子,收割走幾條人命。
突圍南行,雖然不斷有殘卒彙攏過來,但他們一夜過去,往南突圍不到兩百裏,身邊的将卒也始終都沒能超過三百人。
姚啓泰不知道衛於期還能支撐多久,但他不僅秘宮靈海裏空空如也,精神念力也消耗一空,此時隻是勉強抓住馬鞍,不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其子姚軒已然力竭昏迷過去,叫一名家将背在身後,但不能突圍出去,他們終究是要葬身在這裏。
黃衫老及及千餘赤眉教徒盯得如此緊,他們也失去分散逃命的機會。
雖然外圍還有三四百名将卒沒有散去,但個個都精疲力竭、渾身浴血,戟殘刀斷、箭囊早就空空如也,難說他們還能支持多少,也許叛軍的下一波沖鋒就抵擋不住而崩潰掉。
衛於期臉色慘如金紙,他那柄戮神鞭已經在此前的激戰打崩斷了。
随他出征的千餘扈衛,有三分之一是衛氏一族的精銳子弟,這時候在他身邊,還能叫得出名姓的衛氏子弟就隻剩十數人,他欲哭無淚,沒想到這一戰會敗得如此之慘,沒想到叛軍會在潼山北麓挖下這麽大的坑等他跳進去。
衛於期胯下的碧晴辟水獸是難得一種的洪荒異種,天生筋骨堅如金石,一身鱗皮比玄級寶甲都要堅不可摧,隻差半步就能修成道丹化形,此時也已戰得骨斷肢殘,就剩半條命,但就算如此,也是猙獰兇猛,碧藍的獸瞳盯着黃衫花者及一幹赤眉教衆,似乎還能随時撲殺出去,将這些人都撕咬成粉碎。
衛於期都陷入絕望之中,但就在這樣的絕境之中,突然看到有一部援軍從南面的山谷裏沖殺出來,他心裏的狂喜實難用言語形容,空蕩蕩的靈海秘宮裏陡然生出一縷清泉似的真元,精神也是一振,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氣似乎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看到衛於期率殘部出現,而黃衫老者以及上千身穿黑袍的赤眉教衆緊追不舍,陳海也不僅猶豫,要屠重錦率部在山谷收攏陣形,他親率六百精銳仿佛張牙舞爪的蛟龍,就往赤眉教衆沖殺過去。
陳海看得出衛於期及身邊的扈衛都已是強弩之末,怕是抵擋不住追兵下一次的沖鋒,他必須率部馳出,往赤眉教衆沖殺過去,令他們再騰不出手去沖擊衛於期殘部的陣列。
換作别人看到這一幕,隻當陳海是得了失心瘋。
陳海身邊嫡系扈衛,與樊氏培養多年的五百多私兵,主要還是以通玄境武卒爲底子,但黃衫老者所率的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幾乎個個都有辟靈境的修爲。
人數沒别人多,基層将卒的修爲要比别人差一個大的層次,怎麽打?
然而在這時,黃衫老者與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卻忙不疊的後撤,絕不敢讓陳海率六百精銳貼身殺上來。
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已經纏鬥了一夜,情形是要比衛於期身邊這些殘兵敗将好多少,但體内真元法力也都差不多耗盡,并沒有太多持續作戰的能力,他們哪裏敢讓陳海率六百精銳沖進來貼身肉搏?
千餘赤眉精銳教徒,這一夜來就盯着衛於期殘部追殺,身邊的黑巾兵都散開去圍殺其他的西園軍潰卒,此時與陳海所率兩千精銳倉促混戰,即便他們能最終取勝,但三四百甚至更慘烈的精銳教徒傷亡,又怎麽是他們能接受的?
不想倉促接戰,更不能讓西園軍的精銳騎兵貼身混戰,他們就隻能徐徐後退,退到騎兵難以直接沖擊的險坡裂谷,就能占據不敗之地,之後再從四面八方聚攏黑巾兵精銳再戰不遲。
黃衫老者淩空站在一團雲霧之上,伸出鳥瓜子似的枯瘦手掌,往虛空中抓住,才發現四周可被他控制的雷罡元氣少得可憐,就見半空能勉強聚起一支粗如兒臂的雷矛,欲往陳海當頭劈去。
黃衫老者雖然覺得虛空能抓取的雷罡元氣少得可憐,但他畢竟是踏入道丹境堪比地榜強者的人物,這道雷矛的天威也絕非辟靈境弟子所能承受。
衛於期所慣用的戮神鞭已經崩斷,這時候隻能咬牙摧動易水靈劍,想替陳海去擋這道雷矛。
衛於期此前沒有見過陳海,但聽他人描述過陳海粗犷甚至粗魯勁十足的樣子,也從姚啓泰那裏聽說太多陳海這人的惡劣。他打心底也不喜歡這個狂妄的、心胸狹窄的姚氏棄子,但這時候他也知道陳海絕不容有失。
陳海身爲這一兩千精騎援兵的主将——屠重錦還在山谷那邊整頓騎陣沒有露臉——陳海要是第一個照面就被黃衫老者殺成焦炭,那一兩千精騎還有什麽士氣保護他們在叛軍之中沖殺突圍?
然而未待衛於期摧動易水劍斬出,翻身下馬的齊寒江等人反應迅速的搭弓射箭,八支鐵箭就朝将要完全成形的雷矛射過去。
看到這一幕,姚啓泰、衛於期都覺得陳海身邊這些嫡系部将,太将道丹境的絕世強者當兒戲了。
要是一名辟靈境武将帶着六七名弓手,射箭就能将道丹境強者抓取天地元氣凝聚的雷矛擊碎,道丹境強者還會那麽令世人敬畏、高高崇仰嗎?
下一刻,八支鐵簇箭就射及将要徹底凝聚成形的雷矛。
齊寒江他們所射的鐵簇箭,自然不可能将雷矛擊碎,但就在鐵簇箭射及雷矛的瞬間,已經快要凝聚成形、受黃衫老者神念控制的雷矛随即就分散成八道細長雷柱往大地鑽去,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根本就沒有傷及到陳海分毫!
這是怎麽回事?
大家都傻眼看着這一幕。
屠重政不像屠重錦需要統率千餘秦潼關殘卒,他沒有領兵的重任在身,怕陳海修爲太弱,在道丹境、明竅境強者面前率部沖鋒自取死路,被斬殺的概率太高了,就驅禦雪狼一直都緊随陳海身邊。
屠重政都已經将翻江印取在手裏,不過他也沒有機會将翻江印祭出——他能清楚看到齊寒江所射出的鐵簇箭都連着一根又細又長的赤髓銅絲,在鐵簇箭射出後,齊寒江又極速将赤髓銅絲尾部所系的銅地釘插入地底。
這樣都行?
黃衫老者抓取天地雷罡元氣凝聚的那支雷矛,确定是有辟靈境武修難擋的天威之力,但誰能想到會被八根赤髓銅絲導流引入大地,壓根都能發揮出什麽作用來?
黃衫老者及千餘赤眉教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這時陳海六百餘精銳紛紛掣出身後鐵臂弓,搭箭射來,箭羽掠過五六百步的虛空,密如蝗群的往他們覆蓋過來,他們隻能擲出防禦符篆抵擋箭雨,繼續倉促後退,拉開兩邊的距離。
陳海冷冷一笑。
燕州宗門,除劍修、武修外,玄法修行以雷法威力最大,要是單打獨鬥,他一定會被天師鞏梁當成蝼蟻捏死,但他在戰陣之中,他足有五六種手段能削弱強敵禦雷神通的威力。
陳海伸手一揚,令身後六百餘騎引箭搭弦,蓄勢不動,看他手勢一起發動,盡可能将箭雨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陳海身後六百餘騎,一百多人是陳海身邊最嫡系的精銳扈兵,五百多人是樊氏培養出來的精銳私兵,所射之箭都力大勢沉,而且箭簇都是陳海在伏蛟嶺用寒紋玄鐵所特制,極其鋒利,鑽破防禦靈甲、護盾的效果是普通箭矢的數倍之強。
赤眉精銳教徒憑借術法神通要想擋下這邊七八波箭雨,自然沒有什麽問題,但要是站在那裏不動,單純憑借防禦術法或防禦符篆或防禦性的法寶,等陳海身邊六百精騎将箭囊裏的箭羽都射空,就太傻了。
陳海他們消耗隻是氣力,赤眉教徒消耗卻是更寶貴的真元法力。
這時候附近的黑巾兵叛軍精銳,正迅速往赤眉教徒身後聚集過來,陳海也沒有奢望此時能将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及身穿黃衣的天師鞏梁擊殺——天師鞏梁及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就算是與衛於期他們經過一夜的苦戰,真元都消耗差不多,精神念力也所剩無幾,但也不是他此時有機可趁的。
陳海的目的也隻是将天師鞏梁及赤眉教精銳教徒逼退,然後就護送衛於期、姚啓泰等人徐徐後退,退到山谷稍作休整,就繼續後撤。
陳海已經達到牽制叛軍追兵的目的,這時候已經有兩萬多西園軍潰卒趕在他們前面,往左津谷奔逃過去。
他們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潰卒都接援出來,還要趕到叛軍中的那些黑巾兵精銳大規模聚集之前,與天師鞏梁及赤眉教精銳教徒拉開距離,盡快護送衛於期等人回撤到左津谷。
一旦叛軍黑巾兵精銳大規模完成聚集,他們隻有不到兩千騎的疲弱之兵在潼北府境内的空闊地帶被天師鞏梁纏住,迎接他們的必将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不過,叛軍也絕沒想到陳海率數百精騎就敢往北穿插馳援衛於期他們,不多的黑巾兵精銳都分散開去圍殺西園軍潰卒,倉促間哪裏能聚集兩三萬騎兵配合着去圍剿陳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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