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裂谷進去不需要二三十裏,就是控扼東進京畿、西入秦潼門戶的秦潼關;秦潼關高逾百米,仿佛一塊石門鐵壁嵌入兩側高逾萬仞的山壁之中。
雖然秦潼關在望,但陳海他們卻沒有辦法直接率部逼近到秦潼關前。
大裂谷的入口隻有兩三千步寬,兩邊都是萬仞高崖,峰崖如劍如戟,奇形怪狀,飛鳥難渡。
陳海他們想到逼近到秦潼關前,沒有其他的捷徑可繞,隻能石峽穿入,但此時的峽口影影綽綽已經有不少流民叛軍手持簡陋的兵戈在那裏結陣列隊。
流民叛軍應該也清楚他們沒有與虎贲精銳騎兵在開闊地帶一戰的實力,就龜縮在谷口内側結陣。
在松散雜亂的陣列前,流民叛軍還橫七豎八的砍伐了一些樹木、搬來一些落石,堆滿在馳道上,設置爲障礙,兩側的崖壁還隐隐有禁制透漏的光芒,看樣子他們主要意圖還是想拖延從燕京城趕過來的京營軍反襲秦潼關的步伐。
流民叛軍沒有出裂谷追擊潰兵,也沒有直接退守秦潼關,陳海猜測很可能是秦潼關守兵還有一部分人在關城内負隅頑抗,流民軍還沒有完全拿下秦潼關,這才需要将防線延伸到二三十裏外的峽口來。
谷口的流民叛軍雖然兵甲簡陋,但個個身強力壯,想必是從流民中挑選出來的武勇精銳,還有上百身穿左衽黑袍的赤眉教徒,站在叛軍之中,正往他們這邊盯過來。
即便相隔數裏,陳海還是能感受到這些赤眉教徒眼裏陰戾的眼神。
看到這一幕,陳海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暗想谷口就有上百赤眉教徒率部上萬流民叛軍結陣,想必留在秦潼關城内圍剿守軍殘部的赤眉教徒,數量也絕不會少。
不管是玉龍山流民作亂,還是奇襲池山城,陳海所曾看到流民赤眉教徒,都隻是三五人隐藏在幕後挑唆亂事,沒想到今日在秦潼關内外竟然冒出這麽多的赤眉教徒來,差不多已能斷定,突襲秦潼關,應該是赤眉教在暗中謀劃許久的事情了。
陳海看向屠重錦,屠重錦的臉色很難看。
年初河西進奏使團過秦潼關時,葛玄喬、陳烈都在席間提及流民之禍,唯有屠重錦等将渾不在意,以爲流民及赤眉教徒都隻是癬疥之患,他當時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淪爲流民之禍的第一個祭品。
陳海、吳雄率部,護送屠重錦西進收攏潰兵,此時已經一千兩三百人重歸屠重錦的麾下,但看峽口已經完全被流民叛軍封閉起來,就意味着秦潼關上萬虎贲精銳,可以也就這一千兩三百人能逃脫大難。
陳海他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西園第七都新軍也不能随意調用,同時他們這邊也還沒有道丹境強者坐鎮,更不清楚流民叛軍的底細,怎麽都不可能貿然強攻峽口。
太尉府這次有可能會調用西園軍奪回秦潼關,但一切都要等太尉府那邊做出決議後,陳海才能随軍而動。
“屠帥就一切保重了!”
陳海朝屠重錦拱拱手,說道。
“大恩不言謝!”屠重錦稽首道。
陳海、吳雄率部助他收攏殘兵,就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甚至還将四百多匹良馬、二十餘輕型戰車借給他重裝軍備,屠重錦看流民叛軍結陣峽口,也知道憑他們這點兵力想奪回秦潼關是癡心妄想。
陳海與吳雄就四五百精騎,不能長時間孤懸在外,他們也沒有這個必要跟義務,該做的事都做了,他們就要回梅塢堡以觀形勢,但屠重錦此時要率殘部留在秦潼峽口外“将功贖罪”。
至少在太尉府有明确的問罪決議之前,屠重錦不能輕易回去送人頭;而有足夠的緩沖時間,屠氏也才來得及暗中運作,減輕屠重錦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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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與吳雄率部返回梅塢堡,已經是次日清晨。
這段時間内,燕京城有數支小股斥候兵馬西進,監視流民叛軍在秦潼關的動向,然而回到梅塢堡,陳海都沒有看到有大軍往秦潼關方向集結。
除了已經在軍營、朝堂諸部任職曆練的弟子外,越城郡主董甯等人以及在學宮遊學的河西弟子将近百人,都已經趕到梅塢堡待命,以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太尉府那邊可有什麽決議下來,有沒有決定用誰爲将,清剿民亂?”
陳海、吳雄解甲走入大廳,看到董潘、裴晉華、董甯等人都在大廳裏,看樣子也是晝夜未眠,迫不及待的詢問太尉府那邊的動向。
不同以往五關之外所發生的民亂,這一次流民叛軍直接襲奪京西門戶要地,百萬叛軍進逼京麓,朝堂震驚是必然的,陳海就想知道太尉府是就近調用西園軍,還是從青龍峪大營調一部虎贲軍精銳西進鎮壓叛軍、奪回秦潼關。
“……”董潘苦笑搖搖頭,跟陳海他們細說這一夜來的朝堂變故,“朝堂之上,諸大臣都主張嚴懲屠重錦等将失職之罪,一緻決議要盡快派兵鎮壓民亂,太子也請旨欲親率虎贲精銳速戰速決鎮壓民亂,但玉和宮卻傳話訓斥太子性情急躁、沉不住氣,即便是派兵鎮壓民亂,也不該是太子親征。玉和宮訓斥是訓斥了,卻又沒有進一步帝旨頒布,太子那邊也是氣翻了,袖手不再理會這事,而是将鎮壓民亂之事,完全交給太尉府的官員議決……”
“太尉府内部對派誰爲将、用哪部兵馬也是争執不休,到這時都沒有結論。”裴晉華無奈的說道。
“……”陳海張了張嘴,除了長歎一聲外就沒有再說什麽。
“都火燒眉毛了,太尉府還在争什麽?”吳雄還以爲太尉府都已經開始集結大軍了呢,沒想都到這時候了,還在爲用誰爲将、調派哪部兵馬争論不休。
董潘身爲河西董氏的嫡系,知道武威軍在割據河西,燕京是越虛弱越好,但與其他人也爲朝堂此時的内鬥哭笑不得。
“不管太尉府什麽時候能拿出決議來,我現在也要回伏蛟嶺待命了,就不在這裏耽擱了……”陳海看到梅塢堡這邊嚴陣以待,應該出不了什麽亂子,他有将職在身,不能留在梅塢堡,就站起來跟董潘告辭道。
陳海又與越城郡主董甯等人拱手告辭,見董甯避開他的視線,心裏微微一歎,也不再多說什麽,就退出大廳。
陳海先回桃花塢,他打算安排葛同率一百扈兵駐守桃花塢,同時将匠師、匠工都組織起來。
雖然流民叛軍進襲燕京的可能性很小,但梅塢堡、桃花塢多做些準備總是有必要的,一旦形勢混亂下去,除了流民叛軍之外,潛伏在暗中敵恨河西的勢力就有可能蠢蠢欲動。
所幸桃花塢、梅塢堡的塢堡入冬前已經完成擴建。
梅塢堡除了用燒溶的鐵汁澆入堡牆進行強固外,還布下一座防禦法陣,短時間内不畏流民叛軍的強攻。桃花塢整體防禦力雖然要差許多,也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但與梅塢堡相隔不過兩裏,形成犄角之勢,形勢惡劣,葛同率部護送匠師、匠工突圍撤入梅塢堡都還來得及。
“爲何都要這一步了,朝堂之上竟然還在内鬥不休,他們這些大人物,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在梅塢堡,吳蒙、葛同等人都沒有說話的資格,甚至孫不悔都不便插嘴,但回到桃花塢,他們也再也按捺不住,費解而不平的問出來。
陳海苦笑搖頭道:“或許站在朝堂之上的那些人,還以爲流民叛軍及赤眉教隻是烏合之衆,屠重錦等将失守秦潼關隻是太愚蠢的緣故。”
“都火燒眉毛,兩派大臣都還要争功?”吳蒙、葛同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
“秦潼關失是大罪,失而複得就是大功,要是此大功能啐手而得,兩派自然是要争一争的,”陳海苦笑道,又跟周景元說道,“你派人去将曹奉請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去年年底,就有大股流民聚集在桃花塢北面,年後又造堤圍灘、屯田耕種。爲爲不讓這股流民釀成大禍,陳海無權驅趕之餘,就隻能暗中資助七八萬流民在桃花塢北片安家落戶。
陳海之前不擔心這些已經安頓下來的流民,會滋惹什麽是非,但現在就難說了。
他也不清楚曹奉這些流民首領有沒有背着他們暗中與赤眉教徒聯絡,也不清楚曹奉等人知道秦潼關失陷後,會不會變得蠢蠢欲動;他現在要把曹奉喊過來,探探他的虛實。
“要是曹奉不過來呢?”周景元遲疑的問道。
大家也都朝陳海看過來,曹奉這些流民首領很可能會拒絕在這時候走進桃花塢,不知道陳海還是否有後續的應對之策。
“先派人去請。”陳海揮了揮手,一切先看曹奉的反應,他再做下一步的處置,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去想什麽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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