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以往,榮府發生的破事,鐵定會成爲京城權貴圈子,以及市井的一段談資,起碼都能持續大半個月時間。
可是眼下,京城有更重磅的消息傳播,直接掩蓋了榮府内部的一些龌龊事兒。
朝堂上一片亂鬥場景,不少朝堂官員落馬。
這樣的亂子,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出現這樣的狀況,隻能說明朝堂和地方上,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利益沖突,事實也正是如此。
有了津門海鹽的支持,此時的漕幫已經将私鹽販賣範圍,蔓延到了江淮精華地帶。
徐州,蘇州,揚州,金陵等等城鎮,乃是大乾帝國最爲繁華,也是經濟最爲活躍地域。
同時,這些地域全都是淮揚鹽商們的自有地盤,也就是所謂的老巢和基本盤。
現在老巢都被人給偷了,淮揚鹽商哪還能坐得住?
他們之中,或許也有掌握了曬制海鹽之法的存在,卻是不敢将消息公之于衆,甚至自己都不敢大規模制鹽。
可煮鹽的生産成本,甚至可能高于曬制海鹽的出廠價格,這還怎麽拼?
越拼損失越多,越拼自身的銀錢消耗越大。
就算有千萬身家,怕是也堅持不了幾年。
事關生死,淮揚鹽商可不得拼命?
他們的支出大頭,乃是給方方面面上貢孝敬,那些豪強大佬們可不管鹽商們遇到什麽困難,該給的好處和孝敬一分都不能少。
當然,淮揚鹽商們拼命的時候,這些拿了好處的存在,自然要跟着出力。
然後,地方上各種江湖私鬥,朝堂上則是鬧翻了天。
爲了利益,各種彈劾折子滿天飛,凡是和食鹽利益扯上關系的,起碼都遭受了兩封以上的折子彈劾。
當今穩坐釣魚台,也沒有放過這個清除某些官員的機會。
他早就看某些家夥不順眼了,隻是以前沒有好的借口,當今也不好做得太過明顯,眼下麽自然不用客氣。
然後,一位位在朝堂上頗有名聲的官員,就折在這次的朝堂風波中,基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當今這麽參合,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原本朝臣們的彈劾還頗爲克制,可等到各自陣營不少官員倒下,逐漸就鬥出了火氣。
要知道,一個立足朝堂的官員,代表的可不僅僅隻是自己。
還有背後的家族,以及一系列以其爲中心的利益鏈條,牽涉的人和勢力可不在少數。
一旦領頭羊倒下,就代表着一場或大或小的利益洗牌。
但凡對此稍有了解,就知曉其中的殘酷和血腥。
比如,某朝臣背後家族掌握的龐大田産,是不是要讓出大頭,搞不好直接就從大地主變成小地主了。
若是對頭夠狠,直接就能叫其背後家族分崩離析。
還有,借助某朝臣的勢崛起的大商人,是不是要被競争對手,以及其他朝臣以及地方豪強瓜分幹淨?
不僅如此,還有和其關系交好的官員,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牽連,仕途受到不小影響。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一般時候但凡立足朝堂的官員,都是很難被拿下的。
可是眼下,對手彈劾的内容針對性極強,列舉的都是要丢官帽子的事情,一旦坐實基本很難有回旋餘地。
但凡當今認真了,或者說當真了,那被彈劾的朝臣自然隻有黯然離場一條路。
伴随漕幫和淮揚鹽商們在江淮地域的私鬥,利益驅使下争鬥的烈度越來越高。
事關龐大利益,沒有哪位朝臣會選擇主動退讓。
然後,就有朝臣沉不住氣,将對頭的某些黑料給爆了出來。直接将對頭炸得粉身碎骨不說,暴怒的當今還差點玩出了抄家的把戲。
這一下,算是打開了某個閘門,滾滾黑料洩得一發不可收拾,瞬間就進入了朝臣互爆環節。
大開眼界,真真是大開眼界!
不僅當今和沒有參合進去的朝臣看瓜看得目瞪口呆,就是京城市井百姓也都一片嘩然。
朝堂無秘事!
但凡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能在京城市井流傳。
越是激烈的朝堂争鬥,越能引起京城市井百姓的興趣。
京城百姓很熱衷談論政事,他們也有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
這次朝堂上爆發的争鬥,自然早早就引起了京城市井的關注。凡是有一點值得争論的事情發生,市井百姓們就能争論個不停,也算是生活調劑了。
隻是,等争鬥升級,争鬥雙方開啓互爆模式,京城市井的輿論也跟着炸了。
實在是,朝堂上爆出的猛料太多,也太黑了。
誰也沒想到,朝堂上那一票風度十足,一看就很有道德修養的朝臣們,暗地裏一個個龌龊不堪得很。
按照爆出的猛料顯示,他們一個個什麽惡心事都做得出來。
哪位暗地裏是南風館的常客,哪位最喜歡摧殘十二三歲的嬌嫩少女,哪位又是無比癡迷三寸金蓮等等等等。
這些,還隻是那些被爆料朝臣們的私德問題。
真正要命的,以及京城市井百姓最爲關注的,還是他們私下裏的斂财,以及貪贓枉法,還有結黨營私的手段。
他們本身沒有直接斂财,可通過宗族巧取豪奪大量田産,商鋪也開遍了大乾的繁華城鎮,各種見得光見不得光的收入渠道不要太多。
直接收銀子,那是最下等的手段!
話說,雖然前明在土木堡之後便徹底崩潰,并沒有出現徐階這樣的牛人,可被爆料的大乾朝臣幾乎個個都是徐階。
不是說他們的能力,而是他們背後家族的膨脹速度。
至于其他的那些龌龊事兒,但凡有一件被證實了,當今都不會容忍他們繼續立足朝堂。
丢官罷職還是輕的,搞不好就要到刑部大牢享受免費的吃住服務。
短短時間内,就有十幾位從五品到三品不等的朝臣,直接倒在了激烈的争鬥之中。
盡管當今沒有使出抄家的手段,可這些倒台的官員背後家族,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就是。
在京城的産業,不管是城外的田地還是城裏的商鋪,都等着賤賣吧。
而且看架勢,以及朝堂上的争鬥烈度,怕是還會有更多朝臣會被卷進去,能不能順利抽身而退都難說。
京城市井自然是各種議論紛紛,說什麽難聽的都有。
話說,朝廷的威信也就是在這樣的議論過程中,一點點慢慢消散的。
搞到後來,朝堂都有點劍拔弩張,人心惶惶的架勢了。
誰知道倒黴的朝臣會不會在獄中胡亂攀咬,将争鬥的烈度以及範圍認爲擴大,把那些沒有參合進來的朝臣,也直接牽連進來,這樣的事情誰都不能保證。
這不,政二老爺就有點慌了神。
沒辦法,他交好的幾位文官,這次在朝堂争鬥中全都倒了黴,最輕的都丢官罷職了。
他身處通政司這樣消息靈通之地,很難不懷疑可能會被牽連進去,自然惴惴不安得緊。
又不好找老太太訴說其中緣由,隻能尋賈蓉問一問情況。
平時不覺得,關鍵時刻賈蓉這個主心骨,還是很值得信任的,起碼他之前的表現從沒有掉過鏈子。
“叔祖不用擔心,難不成你參合了鹽政事務麽?”
賈蓉很有些不以爲然,直接反問道。
“沒,我怎麽可能參合鹽政事務?”
政二老爺急忙搖頭,臉上全是古怪神色。
開玩笑呢,也不看看他之前待的,都是什麽地方?
不是工部就是太常寺,然後就是通政司,除了工部之外全是标準的清水衙門。
能夠參合鹽政的,哪一個不是權勢顯赫的大佬?
“既然沒有參合,那還擔心什麽?”
賈蓉好笑道:“以咱們賈家的能量,還真的不用擔心會受到無辜牽連或者冤枉!”
“我隻是擔心,朝堂上再繼續折騰下去,怕是會受到牽連,麽不一定是鹽政上的事情!”
政二老爺倒是實誠,将心中擔憂說出來。
“放心吧,争鬥很快就會結束!”
賈蓉輕笑道:“當今不會讓朝堂出現動蕩,一口氣拿下二十來位朝臣已經算是極限了!”
再多的話,朝臣們就能反應過來,當今的壓力就大了。
真以爲朝臣都是泥捏的不成?
放眼曆朝曆代,能夠壽終正寝的皇帝又有幾個?
文武集團越是強大的朝代,皇帝一旦做的過分,危險就越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當然,這話就沒必要說出口了,免得吓到政二老爺。
見政二老爺有些不太相信,賈蓉繼續道:“叔祖清楚漕幫和淮揚鹽商之間的争鬥情況麽?”
政二老爺搖頭,他怎麽可能有心思理會這個?
“淮揚鹽商已經快要頂不住,分出勝負的時間不會太長!”
賈蓉說出的話,叫政二老爺相當震驚,直呼“不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淮揚鹽商雖然銀子多,可終究敵不過漕幫人多勢衆啊!”
人多勢衆代表着能打的更多,在江湖私鬥方面的優勢,那就大了去啦。
淮揚鹽商雖然手下養着不少私鹽販子,這些家夥都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武力也算是相當可以的了。
可比起漕幫,那就相形見绌了。
尤其還有私鹽利益刺激,漕幫這邊的亡命之徒更多。
加上淮揚鹽商出産的私鹽,已經賣不過漕幫的私鹽,那些和他們算是利益同盟的私鹽販子,會不會爲他們拼命,也還兩說得很。
隻要漕幫放開口子,給江淮地域的私鹽販子提供更廉價的海鹽,怕不是這些私鹽販子直接就要反水了。
江湖私鬥比的就是人多勢衆,在雙方的背景後台差不多的前提下,銀錢多寡可不是決定性因素。
此時,據賈蓉所知,漕幫已經将津門出産的海鹽,輸送到了揚州一帶。
可以說,淮揚鹽商已經算是一敗塗地了。
除非官方強力支撐,不然失敗是注定的事情。
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就是破産,搞不好還有家破人亡的可能,他們背後的大佬可不會管他們的具體處境,反正每年的銀子都必須到位。
等消息傳到京城,朝堂上的争鬥,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他将裏頭的道道,撿能讓政二老爺聽的,詳細的述說了一遍,最後道:“叔祖用不着擔心,這次的朝堂風波很快就會過去,和叔祖的關系不大!”
“如此甚好!”
政二老爺長松了口氣,臉上神色跟着放松下來。
隻要能坐穩通政司副使的位置,其他事情他才懶得理會,也沒有多少能力參合其中,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他卻是不知道,真到了朝堂争鬥分出勝負的時候,更大的風波才剛剛開啓。
賈蓉也打算借此好好折騰一番,有些事情他可沒有忘記。
事實上,賈蓉的猜測很快成真。
當南方那邊的具體消息傳到京城,漕幫的海鹽已經開始在揚州出售後,原本烈度不小的朝堂争鬥,陡然一靜。
這事代表什麽,隻要腦子沒有問題都能猜得出來:淮揚鹽商敗了,而且敗得十分徹底!
倒不是說他們手裏的煮鹽,已經賣不出去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是隻能當做正經的官鹽出售,通過薄利多銷來收攏資金賺取利潤。
那麽點利潤,還不夠鹽商家族自家的開銷,更别說還得上貢孝敬,時間一長隻能破産。
權貴大佬可不是什麽善茬,就是淮揚鹽商想要放手鹽利都不可能脫身,反正每年該給的上貢孝敬一點都不能少。
用一句‘敲骨吸髓’來形容都不爲過,除非鹽商家族能夠扛得住權貴大佬的打擊和報複。
既然漕幫和淮揚鹽商已經分出勝負,那朝堂上的争鬥自然可以慢慢停歇了,各自的利益得失隻能自己慢慢盤算。
當今也适時出面,對于相關方面的彈劾折子,采取了不予理睬的冷處理,原本激烈的朝堂争鬥一下子平靜下來。
可誰也沒想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有不少折子直接彈劾晉省布政使林如海。
而且彈劾林如海的朝臣,正是這次争鬥失敗的一方,叫人感覺很有些莫名其妙。
好好的,将晉省布政使林如海拖下水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