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初,晚上九點。
齊國不比現代,現代的晚上九點還可以說是打工人的生活剛剛開始,但在缺乏娛樂設施的齊國,晚上九點已經很晚,大多數人都閉門就寝了。
此時将姜姐姐接過來,既不太晚,影響又小。
不過,這個時間對于何雲豪來說爲時尚早,常年的軍旅生活讓他養成了晚睡早起的習慣。每日十一點入睡,早晨天剛亮,五點鍾便起床。即便不再親自帶兵打仗,依然日日如此。
十一點再接姜姐姐是行不通的,此時太晚,家家戶戶都已睡覺,有點什麽動靜都能傳播很遠,車隊的行蹤根本藏不住。
何雲霄和姨娘來回商量,左右權衡,最終決定趁何元豪九點練武的時間,一鼓作氣,直接把姜姐姐接進府中。
……
戌時末,距離九點還有三十分鍾。
何雲霄扶着姜無憂,在春風樓一衆小姐妹無比羨慕的眼神中緩緩下樓。
不止是樓中持有各色牌子的姑娘,還有很多奴仆,雜役,廚子,隻要是樓中還活着的,甭管是人還是動物,此刻都瞪着一雙眼睛盯着何雲霄和姜無憂看。
似乎姜無憂的粉絲更多是姑娘們,而非各個纨绔公子。
何雲霄扶着姜姐姐的手一步一步下樓梯。
他有種莫名的感覺,感覺這些圍觀群衆,看他的更多,看姜姐姐的更少。
何雲霄是纨绔慣了,他早些年便常是視線中心,人群焦點。但像春風樓這種,好幾層樓的姑娘都趴在欄杆上,從上到下圍成好幾個圈,上有高樓層俯視,下有低樓層仰視,被全方位立體觀察的情況,即便是何雲霄也是第一次遇到。
“娘子,我爲什麽感覺她們都在看我啊?”
姜無憂默默走着,不想說話。
何雲霄備受矚目的原因很簡單,因爲春風樓百分之八十的姑娘都是燕國暗探,而姜無憂是她們實際上的特使大人。
她們此時看何雲霄的心理倒真不是因爲何雲霄長得帥,而是一種類似“我班主任被娶走了,我到要看看是誰有這麽大本事”的心态。
姜無憂走出春風樓,隻見滿眼的火把,冗長的車隊。她愣在原地,被何雲霄擺出的陣仗吓了一跳。
雖然沒有敲鑼打鼓,沒有紅花紅綢緞,但這陣仗,說是公主出嫁都有人信。
何雲霄本以爲姜姐姐會感動到落淚,然後直接在激動中以身相許,并且趁着今晚的感動,立馬把她欠自己的“銀子”連本帶利補給自己。
但何雲霄想多了。
姜無憂愣神之後的第一句話便是:“何雲霄,你又花了多少錢?”
何雲霄聽姜姐姐的語氣并非善類,當場把嘴邊的一萬五千兩咽了下去。
“就花了一千五百兩。我怕你舍不得花錢嘛。”
這麽大的陣仗,姜無憂根本不信何雲霄隻花了一千五百兩。
何雲霄扶着她往車隊中馬德快駕駛的馬車走去。這馬車自然不是侯府的馬車,而是新租的更華麗氣派的一輛。
姜無憂見走到還有段路程,便乘機問道:
“就一千五百兩嗎?”
何雲霄猶猶豫豫,“其實是兩千兩。”
“真的?”
“假的。”
“到底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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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兩。”
“我看不止。”
何雲霄假裝急了,道:“姐姐,我開店還需用錢呢,真就三千兩。”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馬車邊。衆目睽睽之下,姜無憂也不方便讓何雲霄上車講話,于是在臨上車前,塞了一把銀票到他懷裏。
“姐姐知道你好面子,不過霄兒,你也該長大了,面子沒有裏子重要,姐姐的名分也沒有你的生意重要。面子都是表象,權勢才是根本,切莫本末倒置了。”
姜無憂說完便放下車簾,與何雲霄裏外相隔。
何雲霄低頭看着懷中的一把碎銀票,又擡頭看着姜姐姐——自然是看不到的,他隻能看到被姜姐姐放下,此時還來回前後微蕩的車簾。
何雲霄喃喃道:“姐姐,我做生意的初衷,就是爲了你呀……”
馬噴鼻的呼噜聲,火把燃燒的爆裂聲,酒客劃拳吃酒的呐喊聲,路人看熱鬧的讨論聲,最後再加上何雲霄那句無人聽見、無關緊要的話語,春風樓前所有的一切,一同彙成熱鬧喧嚣的市井氣息,構築出尹京夜景的一角。
何雲霄走到隊伍最前,一步上馬。
他懷中揣着姜姐姐給的銀票,面朝北方,深吸了一口氣,怒吼道:“起轎!”
車隊中并無需要人擡的花轎,但所有人都明白何雲霄的意思。
馬德快身負使命,率先揮鞭,而後整個車隊的馬匹統統邁步,開始前進。
……
何元豪在院中練武。
他不像有的官家武者,要專門修個練武堂在室内練,室内練武風雨無阻是不錯,但他偏偏喜歡在室外練武。而且天氣越惡劣便越喜歡在室外練武。
迎風踏雪,坦胸露背,頗有種與天相争的趣味。
戰場殺敵,長兵器是必須會用的,何元豪先耍了一通劍術,再換長槍,後換長柄大刀。
張靜娴估計,何雲霄差不多該到了,又看了一會認真練武的何元豪,心中放心不少。何元豪兵器耍得虎虎生風,動靜不小,隻要何雲霄那邊别太鬧騰,便能按照計劃,神不知鬼不覺地先把姜無憂安頓下來。
張靜娴自知瞞着老爺做事不太規矩,但爲了姜無憂肚子裏的孫女,也隻能如此。總不能讓她大着肚子住在别院吧。那樣萬一被人發現,傳播出去,何雲霄便徹底完蛋。倒不如放在侯府照看。一是方便,二是不容易走漏風聲。
“多看着點老爺。若老爺找我,便說我有事馬上回來。”
“是。”
吩咐了兩句之後,張靜娴便抽身來到門口。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張靜娴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侯府門外熱鬧得和菜市場一樣。
“哎,你說這侯府公子是娶的誰家姑娘啊?”
“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
“爲什麽侯府公子娶媳婦既不挑黃道吉日,又不敲鑼打鼓放鞭炮慶祝啊?”
“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
“誰說不放鞭炮的!?”
李進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大手一揮,招呼李府小厮排出八卦鞭炮橫在何府門口。
“今日我兄弟大婚,把這響炮給本公子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