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山之間的夾縫,是燕國入齊,齊國入燕的一道罕見坦途。除此之外的西北入齊之路,要麽規模不大,要麽道路崎岖,不如硝祁商道之萬一。
落月關正是位于這條至關重要的商道上。甚至可以将落月關簡單粗暴的稱呼爲,西北商道之鉗。落月關開,則商道活,落月關閉,則商道死。
“落月”之名,其寓意爲“月不能過”。
即便高遠如明月,也要在此關面前折戟沉沙。
月夜。
落月關像隻刺骨嶙峋的巨獸,靜靜爬伏在硝祁商道旁邊。
城牆守軍零星的火炬,似是巨獸半寐半醒的眼眸。
齊國西北第一雄關落月關,駐軍二十萬餘,各級将軍近百,其中八品武者千餘名,九品武者八十三位,宗師境三人。
毫不誇張的說,齊燕邊境四千裏,最豪華的邊軍配置,便在此處。
落月關在,則齊國西北邊境無憂,落月關亡,則齊國首都尹京危矣。
宵月長公主成人禮的前夜,硝祁商道一如往日那般寂靜。
黑夜中的硝山山腰,一支千餘人的精裝輕甲步兵在悄無聲息地行軍。同樣的一幕,也在對面的祁山上下同時上演。
這群人腳上帶着輕功,同時對于山路極其熟悉,他們身懷精劍,背負弓弩,各個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他們像訓練過無數次那樣,一言不發地穿過茂密山林,越過落月關,向落月關以南,負責烽火瞭望的瞭望塔撲過去。
于此同時,黑壓壓的燕軍在落月關前悄悄集結。此處距落月關五公裏,大約是人眼觀察的極限距離。
他們經常這樣做,爲的就是麻痹落月關上的齊軍。
以前是三五千人,三五千個火把。現在是三十萬人,五六千個火把。這多出的一兩千個火把,在黑夜裏看起來,區别不大。
落月關的守城主将楊武,是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不過,常年的習武,以及宗師境的修爲讓他看起來容光煥發,似乎隻有四十來歲。
“老楊,哈哈,喝兩口?”一名同樣看似中年的男人,身披铠甲,懷抱大碗和酒,沖着營房裏的楊武嚷嚷道。
楊武的皮膚被西北邊陲的太陽曬得黝黑,他眉頭皺在一起,看着抱酒的男人面露不喜。
“鄭老二,軍中不許飲酒。”
鄭老二無所謂地把酒壇擱在桌上,兩隻大碗并排擺好,然後一掌拍碎酒壇的泥封,單手抄起來倒酒。
“喝兩口叫什麽飲酒?來,老楊,還有燒雞!”
“燒雞是哪來的?”
“燕國商人手搶的。”
“酒呢?”
“也是燕國商人手裏搶的。”
“你!”楊武一時語塞。
“嗨。”鄭老二端起大碗,碰了一下對面的酒碗,一張嘴,一仰頭,一碗酒便順着喉嚨滑入肚裏。“搶燕國人算什麽搶?啊?那叫,叫什麽來,忘了。喝酒!老楊你就是大驚小怪。大不了,老子再從将軍之職下去,下到校尉。反正礙不着你老楊的國公爺。”
楊武恨鐵不成鋼地說:“一個宗師境的武者,混了大半輩子,混到校尉,你也不嫌丢人?”
鄭老二無所謂地說:“這有什麽,老子的兄弟混得好就是了。你瞧那個老何。還有你,你下次回尹京,得升個一品将軍,爵位得到國公爺了吧?”
楊武坐到鄭老二的對面,把燒雞最好的雞腿擰下來塞到嘴裏,“一品的将軍就是右相了,你懂不懂?”
“亂七八糟,誰他媽能懂?”
兩人碰過幾次大碗,酒壇中的烈酒便見了底。
“老楊,你說,當初先帝禦駕親征,怎麽打到燕國的首都靖天就不打了呢?要是當初一鼓作氣,哪還用守什麽落月關?早回家生娃了。”
楊武不耐煩地說:“你閉嘴吧。好好喝你的酒。”
“酒喝完了。老子再去燕商那裏搶一點。”
鄭老二豁得起身,然後在一身盔甲的铿锵聲中走出門去。
楊武連忙起身阻攔,“你若搶燕軍的也就罷了,燕國商人也是燕國百姓,你爲難他們作甚?”
“什麽爲難?我這叫不跟他們見外!”
“你給我站住!”
兩人出了營房,追到城牆上。城牆的守軍士兵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不過卻沒人敢笑,這畢竟是兩位宗師境的武者,動動手指就能要他們的小命。
鄭老二站在城牆上,剛想跳下城牆去幾公裏外的商人客棧要點東西,便陡然發覺遠方的火把似乎在跳動着接近。
“老楊,你看,是不是燕軍來了?”
宗師境的視力遠超常人,楊武定睛一看,便發覺那稀疏的火把間,隐隐閃爍着無數鐵器的反光!那是一件件長戈和铠甲!
“不好!燕國大軍來襲!敲戰鼓!守城!”
咚!咚!咚!
燕國巡邏有素的軍隊,在戰鼓的号令下,如潮水一般沖向落月關高不可攀,厚如山體的城牆。
一道道黑色的波濤沖擊在城牆上,然後一道道退潮,退潮之後留下的不是黑色的水迹,而是紅色的血肉。
燕軍主帥的戰車旁,圍繞着九道沖天的宗師氣息。
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胖有瘦,唯一相同的,便是都神色肅穆地看着不遠處喊殺沖天的落月關。
不管是戰車上的主帥還是九位宗師都明白,三十萬燕軍想一夜攻破落月關,無異于癡人說夢。
燕軍此時不停沖擊落月關的原因,隻是爲他們創造機會。
宗師境已能力破山門,如若時機合适,靠他們力破落月關城門不無可能。
燕軍的喊殺聲足足持續三個時辰,在連綿不絕,近乎不間斷的進攻中,此時不管是齊國守軍還是燕軍都已疲乏至極。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戰的結果,便是整個齊國西北戰局的結果。
拿下落月關,燕軍兵鋒可直抵尹京,拿不下落月關,燕國隻能繼續縮在落月以北,遙望九州當中的南方六州而不可及。
楊武盯着城下發動連綿不絕攻勢的燕軍深深皺眉。
他不用想都知道,在這般攻勢的下燕軍傷亡,必然高出齊軍很多。攻城是持久戰,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候更需持久。燕軍如此急功近利,不知爲了什麽。
“楊羽飛。”
“末将在。”
“狼煙點了沒有?”
“點了,但是……”
“什麽?”
“沒有回應。”
“沒有回應?”
楊武心中一動,連忙用輕功登上城樓高殿,一望南瞧,南方的瞭望台果然沒有動靜。
楊武面色不改,從殿頂落地後道:“派出斥候,務必将三十萬燕軍來犯的消息遞往尹京。”
“主帥,末将已經派出三支斥候。”
“再派三支,不,九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