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夫人傻眼了,隻覺得平地一聲旱雷起,耳邊被震得轟轟作響。
孫姨娘的死确實與閻夫人有些關系,也跟心疾無關。
昨日孫姨娘來給她請安,伺候茶水時,不慎打翻了茶盅,閻夫人本來就因爲閻習峻的事心中惱怒,直接下令把孫姨娘拖下去打了二十棍。
傍晚的時候,孫姨娘的丫鬟匆匆來禀說,孫姨娘發燒了,想請大夫來看。
閻夫人正在氣頭上,隻覺得不過是區區一個姨娘,哪裏就這麽金貴了,她心裏甚至還覺得是孫姨娘仗着兒子得勢存心來對自己示威!
自己要是退了這一步,恐怕下次孫姨娘就要變二房了!
閻夫人以那丫鬟不敬之罪讓她在檐下跪着,沒想到昨夜孫姨娘就沒熬過去,一下子就去了!
閻夫人當時有些意外,但又覺得這是命,孫姨娘的命不好,也沒見别人挨了二十棍就丢了性命,也怪不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孫姨娘這一暴斃,閻習峻就要守孝一年,蕭霏的年紀都這麽大了,還會願意等閻習峻這逆子嗎?!
就算蕭霏真的願意等,自己也算是在她進門前就狠狠地打了臉!
閻夫人萬萬沒想到,閻将軍竟然會爲了孫姨娘這區區一個妾就想要休了自己!
閻夫人隻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氣得滿臉通紅,身子微顫。
她曹家可是世家大族,她賢良淑德,知書達理,願意委身下嫁,已經是他閻錦南百年修來的福氣!閻錦南竟然敢休了她!
“你……你憑什麽休了我?!”閻夫人霍地站起身來,挺直腰闆與閻錦南怒目對視。
有道是:七出三不去。
她可是給公婆送了終,更沒犯七出之條!
她沒有錯,她隻是教訓了一個妾而已,按照規矩,誰也不能說她的不是,閻錦南有什麽資格休了她?!
夫妻倆四目對視,半空中爆發出滋滋的火光,若是以往閻錦南也許就退了,但這一次,反而是火上加油,閻錦南直接扯着嗓子高喊起來:“來人,筆墨伺候!”
屋子裏的下人見主子們争吵,戰戰兢兢,有丫鬟去備筆墨,也有丫鬟急急忙忙地去通知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她們這些奴婢勸不住将軍,也唯有讓大少爺他們出面了!
很快,一個丫鬟就在書案上備好了筆墨。
在閻夫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閻錦南一鼓作氣地寫好了休書,随手往閻夫人頭上一丢,粗着嗓子又吩咐下人道:“快!立刻收拾好曹氏的嫁妝,她從哪兒來就給本将軍送回哪兒去!”
沒想到閻錦南說翻臉就翻臉,完全不念一絲夫妻之情,大受打擊的閻夫人手指微顫地指着他,“你,你……”一口氣梗在了胸口,差點就接不上來。
“夫人……”一個老嬷嬷急忙給臉色發白的閻夫人順氣,又扶着她坐下。
就在這時,一陣淩亂的步伐自廳外傳來,一對二十幾歲的年輕夫妻疾步匆匆地來了,其中的錦袍公子模樣看着與閻夫人有四五分相似,正是閻錦南的長子閻習峰。
夫妻倆一聽說父親爲了孫姨娘之死要休了母親,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想要爲閻夫人求情。
“請父親息怒。”閻習峰好聲好氣地勸道,“母親嫁與父親那麽多年,她的性子父親你也是知道的,爲人處世一向按照規矩來,母親絕非那等善妒之人……”
閻習峰滔滔不絕地說着,還想把這些年來閻夫人如何如何把這個家操持得井井有條、子孫滿堂什麽的都說一遍,卻被閻錦南打斷了:“阿峰,你不用勸爲父了,我們閻家就要被你母親給害死了!閻家可容不下她了!”
閻錦南本來就有滿肚子的火氣,又跟這個死不認錯的閻夫人說不通,如今長子長媳來了,急忙把剛才被世子爺叫去碧霄堂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閻習峰夫妻一聽到閻家可能會被世子爺打發回老家,兩人的面色都變了。得罪了世子爺,那他們閻家可就全毀了,别說這輩子,恐怕是三代都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一瞬,閻大少奶奶都怨上這個婆母了,都這把年紀還這麽不知輕重。
閻夫人卻是不以爲然,硬聲道:“将軍,不過是一個姨娘而已,世子爺也隻是吓唬吓唬您罷了,怎麽會爲了一個姨娘就撤将軍的職!”
“母親!”閻習峰終于聽不下去了,母親以爲世子爺是什麽人,軍中誰不知道世子爺說一不二。
閻夫人本來還指望着長子幫着勸下閻錦南,此刻看着長子的面色,才覺得不妙。
“母親,爲了閻家,這一次也隻有委屈您了……”閻習峰艱難地勸道。
“你說什麽?!”閻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閻習峰心裏幽幽歎息,既然話已出口,接下來就容易多了:“母親,爲了閻家,您就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吧!”
閻習峰一臉祈求地看着閻夫人,自小,母親就教導他們這些子女要爲家族利益考慮,母親既是閻家婦,就該爲閻家犧牲!母親是名門貴女,一定可以的!
閻夫人的眼睛幾乎瞪凸了出來,臉上一陣發青。
長子是她多年來最大的驕傲,沒想到竟然連他也抛棄了她!
閻夫人隻覺得心裏像是穿了好幾個孔似的,寒風“嗖嗖”地穿孔而過。
“夫人!夫人!”
在下人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閻夫人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老嬷嬷急忙給閻夫人掐起人中來,廳堂裏一下子就亂做一團。
然而,閻錦南心意已決,此時他心裏隻有他們閻家的前途,就算閻夫人一根白绫上吊自缢,也換不來閻錦南的一絲憐憫,隻覺得這個差點害了他們全家的賤人就會玩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
閻錦南硬着心腸直接讓人把昏迷的閻夫人,不,應該說是曹氏,連帶她的嫁妝和那封休書一起送去了曹府……
次日,閻錦南就立刻請幾個族老作證,給幾個兒子分了家。
這兩件事一鼓作氣地辦了,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等南宮玥得知的時候,閻家的那些事都結束了,一切也就發生在短短三天内。
聽了鵲兒的禀報,南宮玥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她,手頭的繡花針差點沒紮到手指。她還正準備出手敲打閻家,怎麽一切就已成定局了?!
南宮玥緩緩地眨了眨眼,她當然不會以爲這是閻錦南有覺悟,有魄力,他要是有這等眼色,閻家也就不至于敗落到這個地步了……
阿奕做事還是這樣,簡單粗暴,卻又行之有效。
想着,南宮玥嘴角微微翹起,眸中盈滿了笑意,然後又俯首繼續做起女紅來。
屋子裏靜悄悄的,專注的時候時間仿佛過得特别快,太陽由東方漸漸地升到了正中,陽光越來越燦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挑簾聲響起,南宮玥也沒在意,隻以爲是丫鬟來了,沒想到一隻如羊脂白玉般的素手一把抓住了她拿針的右手,跟着是林氏熟悉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玥兒,你如今身子重,怎麽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南宮玥擡眼對上林氏溫和卻不贊同的眼眸,赧然地笑了,放下了手頭的繡品,試圖轉移林氏的注意力,“娘,我這裏有莊子裏剛送來的枇杷,您試試,可甜了?”
說着,南宮玥親自給林氏剝起一顆枇杷來。
林氏如何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失笑地瞥了女兒一眼,從善如流地接過了女兒給她剝的枇杷,一口咬下去,味甜多汁。
林氏笑道:“這個枇杷水潤清甜,煜哥兒一定喜歡……”
南宮玥忍俊不禁地看着母親,這才沒幾天,母親已經幾句話離不開煜哥兒,連她這個女兒恐怕都要排在煜哥兒後頭了。
“那我趕緊讓人給青雲塢送些枇杷去。”南宮玥掩嘴笑道。
聽出女兒的言外之意,林氏了然,道:“煜哥兒去青雲塢念書了?”說着,林氏的語氣神态中就透出幾分自豪,自家外孫就是比普通的孩子機靈,這才兩周歲多一點,就會背《三字經》了,會說的話也比同齡孩子多。
南宮玥颔首應了一聲,想到小蕭煜,臉上笑意更濃,不由地朝針線筐裏那個還沒做完的繡品看去。
林氏下意識地也順着女兒的目光看了過去,忽然注意到這個繡品似乎不是尋常的肚兜、衣裳,便又多瞧了一眼。
那是一個以橘色的棉布縫制而成的布包,大小似乎正好可以放下幾本書冊。
書袋上特意加了一對貓耳,又繡了幾條貓須,以一粒布扣作爲貓鼻,看來可愛極了。
林氏的腦海中頓時浮現一個胖乎乎的男童笑吟吟地抱着橘貓的樣子,心念一動,脫口而出道:“玥兒,這是給煜哥兒縫的書袋?”
“我給他縫個小書袋,他也好裝東西。”南宮玥笑吟吟地看着那個差不多成型的小書袋,想象着自家的小家夥背起這個書袋的模樣,嘴角翹得更高。
自從官語白給小蕭煜精心編繪了那冊《三字經》繪本後,小家夥把那冊繪本當成了他最重要的寶貝,每天去青雲塢上課都要帶上,下課後再帶回來碧霄堂。
南宮玥看他不耐其煩地把繪本帶來帶去,幹脆就給他縫了這個小書袋,以後他不僅可以放繪本,也可以放放筆墨什麽的小物件。
林氏拿起那個橘色的貓咪小書袋,裏裏外外地仔細端詳了一番。
女兒的女紅還是如以前一般好,心也細,特意在書袋裏還多縫制了幾個小兜,讓外孫可以放些小東西。并且,書袋裏頭還有一個小内袋,内袋上繡了一隻橘貓和一隻白貓,橘貓和白貓蜷成一個圓球。
看着那缱绻交頸的兩隻貓兒,林氏似乎想到了什麽,眸光微沉,連表情中都透出一絲凝重來。
敏銳地感覺到林氏的神色有些不對,南宮玥一手覆蓋在林氏的手背上,關切地問道:“娘親,怎麽了?”
想着女兒正懷着身子,林氏本來還在遲疑是否此刻并非最好的時機,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斟酌着道:“玥兒,南疆要立國了,阿奕定會是太子,日後會是一國之主,雖不至于後宮三千佳麗,但是……”
林氏越說語調越是僵硬,她也知道女兒與女婿這些年來一直感情甚好,如新婚時濃情蜜意,然而,天子與常人不同,縱觀曆史,又有哪個天子會隻甘于一個女人,就算阿奕同意,那些臣子呢?!
林氏的表情沉重,南宮玥急忙安撫地握住林氏的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如同林氏所擔憂的,自從立國一事定下後,南疆确實有些人把目光盯向了碧霄堂的後院,但是大多數人雖有這個心卻還是很有眼色的,一見未來的國号爲“越”,建國日又是六月十四,就知道世子爺對世子妃的一片心意。
然而,還有一部分府邸不死心,想送人進來,卻又忌憚世子爺的手段,不敢直接送到碧霄堂裏,而是選擇輾轉地讓鎮南王出面。
這些人卻是白費心思了。
鎮南王一心覺得自家長子生性頑劣,做事既沒章法又不靠譜,要是再有庶子,指不定會嫡庶不分,動搖了寶貝金孫煜哥兒的地位。爲了金孫,鎮南王這次行事異常堅定,不但做主把人退了,還把那些不長心眼送人的人直接給貶了。
當鵲兒把這個當餐後消食的趣事說給南宮玥聽的時候,南宮玥差點被口中的熱茶給嗆到,不知道該感慨自家煜哥兒有長輩緣,還是該唏噓鎮南王的心思常人無法揣度!
經過這麽一遭後,南疆那些府邸自然而然也就熄了那種心思。
“娘,”南宮玥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氏,烏黑的瞳孔中笑意盈盈,“阿奕很好很好,對我來說,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林氏怔了怔,看着如一朵嬌花般綻放的女兒,笑了。是啊,女兒是幸福的,她的模樣就說明了她這幾年過得順心極了,女婿也對她好極了,自己又何必說那些還沒影的事,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
她的女兒,看着溫和淡然,看着如在暖房長大的一朵小花,實則卻如蒲草般堅韌,任何風霜都不能令她折腰。
她的女兒,是世上最好的女兒,如果阿奕看不到的話,就是白瞎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屋子裏的氣氛随着母女倆的相視一笑,變得溫馨輕快,溫暖的春風吹拂進來,微風習習,春意盎然,不一會兒,又加入了小家夥清脆可愛的小奶音,活力四射。
南疆的三月注定是喧嚣的時節,立國一事如同陣陣微風拂過水面,蕩起層層漣漪,一波接着一波,未曾平息。
除了世子爺蕭奕備受各府“矚目”,兵馬大元帥官語白更是炙手可熱,一來官語白位高權重,二來他尚未娶妻,三來他年輕俊美,容姿氣度都是萬裏挑一,沒幾日他就成了南疆閨秀們夢寐以求的檀郎,那些夫人們心目中最佳的女婿人選。
然而,官語白一直住在鎮南王府,除了出征和去駱越城大營的日子,平日裏深居簡出,根本難得一見,而且,他也沒有長輩,讓那些有心與他結親的府邸甚至都不知道該跟誰去探口風,隻能暗自抓耳撓腮。
不過,南疆的姑娘可比王都的大膽多了,已經有不少姑娘在官語白策馬路過的時候對他扔過鮮花,可惜全部被小四當做暗器接下了,根本連沾到官語白的衣角的機會都沒有,更别說被他捧在手心裏了。
誰想,那些膽大的姑娘不覺得挫敗,反而以此爲挑戰,常有人坐在城門附近的酒樓雅座裏就等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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