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語白攻下了中棱城!
這個噩耗如同狂風一般傳遍了大半個西夜,自然也傳到了西夜王的耳中。
從西夜王到西夜朝堂上下,幾乎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整個西夜上空刹那間陰雲密布,籠罩在一種随時都要國破家亡的噩夢中。
“啪!”
西夜王的禦書房裏,一陣拍案聲如悶雷般轟然響起。
緊跟着,就是一陣陣“砰隆啪啦”的摔東西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昏黃的光線中,可見大理石地面上随處都是支離破碎的碎瓷片、飛濺開來的茶水,還有筆、墨、鎮紙……一片狼藉,仿佛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戰争的殘酷肆虐。
對于這些,西夜王都視若無睹,他也沒心思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中棱城竟然失守了!
這怎麽可能呢?!
西夜王不敢相信死死盯着手中的軍報,嘴裏喃喃地說着:“蕭奕竟然把十萬南疆大軍交給了官語白,他竟然這麽信他?!”蕭奕他這是瘋了還是傻了?!
中棱城這一戰,他從一開始就低估了官語白。
他原以爲官語白手中大概有五萬人馬,随着其每占據一個城池,就必須留下一定人手守城,還有戰争中的折損,這就代表着官語白的大軍越是北上,他的兵馬就越少。
這本該是他西夜的優勢,卻沒想到官語白手上竟然有整整十萬大軍!
官語白藏得太深了,在攻占中棱城前,另外五萬人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沒有露出一點端倪。
中棱城的這一戰,官語白以自己和五萬大軍爲誘餌,另外五萬大軍則趁機繞道來到中棱城,将之一舉奪下。
官語白!他西夜的宿敵果然還是官語白!
既生瑜,何生亮。
既然有他高彌曷生于西夜,爲何偏偏還要有官語白!
想着,西夜王的瞳孔中一片充血,憤懑,不甘,還有——
不解!
他真的想不明白,南疆軍總共才區區二十萬,那鎮南王世子蕭奕竟然把一半的人馬分給了官語白,難道說蕭奕真不擔心官語白會背叛他嗎?!
兵權,可是爲将者安身立命之本,任誰都恨不得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明明那大裕皇帝忌憚官家的兵權,輕易就上鈎了,對官家下了殺手,而這蕭奕卻對官語白信賴如斯!
這怎麽可能呢?!
這兩人到底是什麽關系?!竟然彼此信任到沒有一絲疑慮與防備的地步!
更令西夜王想不通的是,就算是蕭奕的心真有這麽大,那麽鎮南王呢?!
鎮南王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把南疆軍一半的兵馬拱手“送”給别人?!
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麽會失算呢!
西夜王越想越是不甘心,拳頭狠狠地握在了一起,閉了閉眼。
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冷靜了不少。
如今中棱城已失,覆水難收,眼前最大的危機是官語白的虎狼之師來勢洶洶,馬上就要長驅直入了。
如果自己沒有良策抵禦,恐怕這一次西夜面臨的不僅僅是國土殘缺,甚至于,連整個西夜都要易主了!
接下來,自己該怎麽辦?!
現今,西夜的十幾萬大軍都被困在了大裕西疆,撻海率領的七萬大軍被姚良航和韓淮君隔離在飛霞山一帶暫時動彈不得……雖然還有三萬餘大軍在西疆的雲中郡可以随時撤回,可是萬一這三萬大軍一撤,姚良航和韓淮君就趁機西征,那他西夜的東境也将卷入這場戰火之中……
大裕西疆的兵力不可輕舉妄動!
“拉克達,”西夜王擡眼看向了站在衆将前方的拉克達問道,“除了大裕西疆,還有多少兵力可以調動?”
拉克達微微俯首抱拳,似乎是早就料到西夜王會問這個問題,立刻回道:“回王上,北境、西境的駐守軍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此外,可以調往都城的兵力大概還有……”他咽了咽口水,還是說道,“還有不足七萬。”
就算沒有擡頭,拉克達也猜到西夜王的面色難看極了,繼續道:“其中包括了周邊各城的守軍四萬,以及這三個月重新征兆的三萬新兵。”
雖然說西夜男子人人可上馬爲兵,但是三萬新兵不過才訓練了不足三個月,恐怕才堪堪成隊列,即便是上了戰場,戰力估計還不足以與一萬老兵相比。
就算再加上都城原本的三萬守軍和都衛營的兩萬大軍,一共也才十二萬。
對上官語白的精銳之師,都城之戰顯然對他西夜非常不利。
再者,這調來都城的七萬兵卒相應的糧草馬匹、衣甲器械也都需要跟進……
這一些,就算不言明,西夜王和在場的衆将皆是心知肚明。
可是,這一戰他們不能輸!
這已經是關乎國家存亡的一戰,絕對不能讓官語白再進一步了!
西夜王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抹果決,正要下令,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和铠甲碰撞的聲響,伴随着一個聲嘶力竭的喊叫聲:
“五百裏加急!五百裏加急!”
很快,就有一個身着銅甲的西夜将士步履淩亂地走了進來,風塵仆仆。
堂中的衆将自動向兩邊退開,讓那将士走到近前。
“王上,”來人單膝下跪,氣喘籲籲地呈上手中的軍報,并禀道,“鎮南王世子蕭奕拿下了樞洲的第三座城莫甫城了!”
一句話令得禦書房内靜了一靜,衆将士皆是震驚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聽了。
內侍立刻把那将士手中的軍報呈給了西夜王,軍報中所陳述的内容讓西夜王的臉色愈來愈白……
短短數日,蕭奕的大軍就直入樞洲,并連破三城!
明明之前蕭奕的三萬大軍在東南境還舉步艱難,怎麽一下子就有如神助般銳不可當?!
如今,樞洲危矣,一旦蕭奕過了樞洲,那也就離都城不遠了……
西夜王想到了什麽,大步流星地走到右邊牆壁上挂的輿圖跟前,手指準确地點在了莫甫城的位置上,目光往左上方看去,落在了中棱城上……
原來如此!
官語白的大軍不日就要和蕭奕的大軍會和了!
一旦讓這兩人的大軍會師,那麽都城所面臨的威脅可就加倍了!
西夜王本來就焦躁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這蕭奕委實是令人頭痛,他的所作所爲完全都不按理出牌,讓自己完全無法預料,更無法理解。
蕭奕既然有一戰之力,爲何故意在東南境蹉跎了數月?
莫非是他在等官語白攻下中棱城?!
西夜王瞳孔一縮,瞬間想明白了什麽。自己爲了在中棱城一舉剿滅官語白的大軍,從樞洲調走了不少兵馬,蕭奕等的怕就是這個時機!
可以說,是自己親手助蕭奕和官語白制造了這個大好機會!
想着,西夜王的腦海裏一片混亂,更多的是惶恐,一種陰冷的感覺從腳底攀爬上來,背後發涼,就像是被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盯上了一般。
是啊!
官語白的身後隐藏的就是那些官家的惡鬼!
西夜王狠狠地咬牙,眸中綻放出狠戾的光芒。
他高彌曷才不會被那等陰魂打敗,哪裏一定還隐藏着一條生路……
對了!大裕皇帝!
大裕皇帝肯定不知道那蕭奕勾結了官語白在做什麽。
試想一旦鎮南王府拿下西夜,隻會實力大增,大裕皇帝原本就忌憚南疆,忌憚鎮南王府,又怎麽會眼睜睜地坐視鎮南王府壯大,威脅到他的大裕江山!
如今,最佳的良策就是“以夷制夷”,設法将蕭奕率軍來攻打西夜之事告知大裕皇帝,那麽大裕皇帝必然會有所反應……
如此,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機!
西夜王的眼中綻放出異彩,沉聲問道:“孤要派人前往大裕,誰願請命前去?”
衆将再次面面相觑,緊接着就聽西夜王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把他的意圖緩緩道來……
一炷香後,就有一個中年将士匆匆地離開了禦書房,他要即刻趕忙大裕王都,事關西夜存亡,刻不容緩!
雖然派出了使臣前往大裕,但是西夜王仍舊是坐立難安。
如今的局勢已經完全失控了,時間緊急,就怕使臣還未抵達大裕王都,蕭奕和官語白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西夜王的擔憂也并非是杞人憂天,戰火正一步步地朝西夜都城逼近……
元月初三,蕭奕大軍襲擊樞洲範雁城,範雁城危急。
元月初四,拜勒族大敗,範雁城城破失守。
元月初六,樞洲詹贊城被圍,泣血求援。
……
短短幾日,樞洲諸城一敗塗地,蕭奕的大軍節節逼近,即便是西夜三歲小兒,都知道了南疆軍的威名。
至于官語白的大軍,還停留在中棱城,他們雖然已經拿下了中棱城,但是周邊還有數千西夜殘兵逃竄,需要先掃平四周,并趁此整軍休息。
中棱城的城門大敞着,不時有南疆軍士兵忙碌地進進出出……
高高的城牆上,傅雲鶴對着官語白抱拳禀道:“侯爺,剛剛從西中盆地得了消息,聞熙城、龍門城和工崃城三城的門固族殘黨已經剿滅,如今三城已然徹底控制在我軍手中。”
“從中棱城一戰逃脫的西夜殘兵已剿滅七八成,已查知有一支約五百人的殘兵由一名副将帶領往西北方向逃亡,末将已經遣了八百騎兵追繳……”
傅雲鶴一鼓作氣地禀着城内外的事宜,這幾日,爲了戰後的善後事宜,最忙碌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繼續掃蕩周邊城鎮鄉村,不可放過一個漏網之魚。”官語白一邊吩咐,一邊擡眼望着城外,若有所思道,“再過兩三日,阿奕也該到了……”
聞言,傅雲鶴頓時面上一喜,笑嘻嘻地領命退下了。
随着傅雲鶴下石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一道黑色的颀長身形不知何時出現在官語白身旁。
兩人都是俯視着傅雲鶴策馬而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相比官語白的淡然,司凜的表情顯得有些複雜,微翹的嘴角似笑又似感慨。
語白他真的做到了!
揮兵攻下西夜的腹地,揮劍直指西夜王的咽喉要害。
這一切快得出乎他的意料,又似乎太慢了……九年了!
所幸,公道雖然姗姗來遲,卻終究還是來了。
司凜忽然笑了,歎道:“語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句老話倒是可以送給那位西夜王!”
這位西夜王當年以“離間計”得以成爲儲君,如今卻也敗在了他自己的“離間計”上,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官語白眸中閃過一道冷芒,緩緩道:“高彌曷本來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将,隻是自從嘗到了陰謀詭計帶來的甜頭後,這些年來,越發偏愛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以緻在戰術上毫無長進……”
說着,官語白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他雖有東征大裕的野心,卻無自知之明,知敵不詳,才會有今日之禍!”
西夜軍本是虎狼之師,所以才能成爲他們官家軍多年的對手。
可如今呢?
西夜軍被南疆軍打得節節敗退,毫無反手之力,可見西夜軍早已是衰敗而不自知。
《孫子兵法》有雲: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
度,乃估算土地面積;量,乃推算物資資源;數,乃統計兵力;稱,乃比較敵我雙方的軍事實力。
西夜和南疆相距太遠,南疆知西夜,而西夜卻不知南疆,無論是度、量、數、稱,都一無所知,又何來最後的“勝”呢?!
到如今,就算西夜王已經有所領悟,也已經遲了!
接下來,兩人之間好一陣沉默,隻有寒風吹拂着他倆的長發、衣袍,獵獵作響。
看着官語白溫潤中透着犀利的側臉,司凜忍不住問道:“語白,你……真不擔心會重蹈覆轍嗎?”
言下之意是,語白,你真得相信蕭奕嗎?
官語白沒有看司凜,他的目光仍舊是望着遠方,那是南疆的方向……
好一會兒,當司凜幾乎以爲官語白不會回答時,卻聽耳邊飄來了兩個字:“當然。”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那麽随意,眨眼就消逝在風中,隻剩下司凜輕快的笑聲……
寒風不減,但是春節既至,那春天也就不遠了!
相比于中棱城的平靜,樞洲的戰火還在不斷往西北方向推進,節節逼近,大年初八,一支數萬人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往中棱城而來。
在城牆上的塔樓放哨的士兵率先發現了這點,很快,城牆上下騷動了起來,這片騷動急速地朝城中的各個角落蔓延而去……
漸漸地,連城中的西夜百姓都聽到了城外傳來的隆隆的步履聲,越來越響亮,他們還以爲是他們西夜大軍來了,以爲中棱城又将迎來另一場驚心動魄的戰役。
誰想城中的南疆軍竟然大開城門,迎對方入城。
又一支南疆軍來了!
這個認知令那些西夜百姓膽戰心驚,相反,南疆軍上下皆是喜上眉梢。
官語白帶着傅雲鶴等數百将士親自出城相迎。
城牆上,城牆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同一個方向。
“踏踏踏……”
隻見那隆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塵土滾滾,一支身着銅盔鐵甲的軍隊浩浩蕩蕩地朝這邊行來,那繡着“蕭”字的黑色旌旗在空中肆意飛揚着。
官語白溫潤的眸子含笑看着前方,看着那黑色旌旗不斷地朝這裏靠近,看着蕭奕熟悉挺拔的身形進入他的視野……
冬日的暖陽下,那形容昳麗的青年身披銀白色的戰甲騎在一匹烏雲踏雪上,烏黑如墨的發絲和銀白似雪的披風随着馬兒的奔馳而飛舞着。
鮮衣怒馬,肆意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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