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早就已經帶着小蕭煜從聽雨閣回了自己的院子,蕭奕一進屋,就聽到一陣屬于嬰兒的歡笑聲:“咯咯咯……”
蕭奕抿了抿嘴,這臭小子居然還沒睡。
下一瞬,就聽到一聲嬌嫩的貓叫,“喵——”,蕭奕疑惑地揚眉,這貓叫聲似乎有些耳生,他們家又多了一隻小貓?
想着,蕭奕挑簾進入内室,正好又聽到“喵”的一聲。
當四目對視之時,内室中那隻黑眼睛的貓兒露出赧然之色,眼簾半垂。
原來是這隻養了八年的貓啊!蕭奕的心情頓時變得輕快起來,也變成了一隻貓。
“喵——”聲音惟妙惟肖,卻掩不住其中的戲谑。
南宮玥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後,解釋道:“我是在教煜哥兒說話。安娘說了,要多跟小孩子學動物的叫聲,教他認識家裏的東西,說些簡單的疊詞,他才比較容易學習模仿。”
蕭奕大步走到床榻前,俯首在她嘴角親了一記,笑道:“那還不簡單,讓人把小橘和小白抱過來不就行了!”反正那兩隻貓閑着也是閑着,抱來陪臭小子玩玩也好。
“你就别折騰小橘和小白了。”南宮玥的嘴角抽了一下,按照他這麽教法,她真怕煜哥兒把自己當成一隻貓了。
蕭奕還想與南宮玥理論,卻見一個小圓腦袋忽然插到了兩人中間,然後“吧唧”一聲,小肉團用兩隻肉爪扒着娘親的衣襟吃力地昂首在娘親的下巴上留下了一個滿是口水的吻。
“咯咯咯……”他似乎完成了一個壯舉一般,天真無邪地笑了。
兩個大人傻眼了,南宮玥傻乎乎地摸着下巴,寶寶主動親她了,這還是第一次。
而孩子他爹卻是眯了眯眼,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他就知道生個臭小子肯定沒好事,就是來跟他搶阿玥的!
今天是親下巴,明天豈不是就要親小嘴了?
蕭奕的眸色越來越幽深,回過神來的南宮玥立刻意識到不妙,趕忙把小家夥抱了起來,幹笑道:“天色不早了……煜哥兒,你該睡覺了。”
蕭奕當然知道她的意圖,斜了她一眼,從她手裏接過了小蕭煜,“我來吧。”
看着蕭奕抱着與他相似的小人兒在屋子裏踱着步子,那雙魅惑的桃花眼中帶着也許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慈愛,南宮玥不禁笑了。
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與她家的大小貓兒在一起……
夜更深了,一向好哄的小蕭煜沒一會兒就在父親的懷抱中睡得沉沉的,蕭奕小心翼翼地把小家夥放在了屬于他的小床上。
之後,他就進了淨室沐浴更衣去了。
嘩啦啦的水聲很快從裏面傳來,坐在床邊的南宮玥仔細地幫小家夥掖了掖被角,眼簾半垂,當嘴角的笑意收起後,她的表情沉靜了下來。
蕭奕從淨室裏出來後,看着她秀美恬靜的側臉,不由駐足,屋子裏靜悄悄的。
須臾,南宮玥忽然問道:“阿奕,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蕭奕做事從不避着南宮玥,這段時日,他和官語白的忙碌自然也被她看在了眼裏,知道又一場戰事要來臨了……
渾身還帶着濕氣的蕭奕走到她身旁,也坐了下來,展臂把她攬進自己的懷中,在她的發頂親了一記,柔聲道:“小白會先去,我可以再多陪你一些日子。”
南宮玥像一隻幼獸一般在他懷中蹭了蹭,心裏已經開始琢磨她能爲蕭奕做些什麽準備。
“阿玥,别擔心!”蕭奕勾起她的下巴,垂首與她四目相對,肯定地說道,“這一仗臭小子周歲宴前就能結束!就算皇上想利用鎮南王府,也得看我們願不願意,你說是不是?!”
他笑吟吟地抛了一個媚眼,笑得燦爛,語氣中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氣,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昏黃的燭火中綻放出幾乎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南宮玥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由展顔。
她信他!
她當然信他!
她的阿奕一向言出必行!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
兩人的目光膠着在一起,兩張臉龐緩緩湊近,彼此的呼吸、心跳聲慢慢融爲一體……
深夜靜谧,黑暗如霧般濃稠,直至黎明的曙光将黑暗一掃而空。
天又亮了。
一大早,駱越城大營就先在一陣号角聲中蘇醒了,玄甲軍在姚良航的指揮下整兵,旗幟在風中肆意飛揚,一萬玄甲軍戰士排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陣,呼喊時整齊劃一的聲音如雷鳴般,震撼人心。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與此同時,這一萬士兵所需要的糧草軍馬、衣甲器械等也在緊張地準備調度中……
這一系列的動靜令得駱越城大營,乃至整個駱越城都随之騷動了起來,很快,駱越城上下都得知了皇帝來南疆借兵的事,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都在議論着此事,别院中的平陽侯也同樣聽聞了消息,心裏驚疑不定。
平陽侯本來以爲昨日蕭奕隻是随口答應借兵,之後肯定還有後招,或者幹脆就借故拖延……沒想到蕭奕整出了這麽大的動靜,看樣子是真的要幫朝廷出兵西疆。
這個認知反而令平陽侯更爲忐忑,幾乎是食不下咽,反複在心中揣測着蕭奕到底想做什麽,這對蕭奕有什麽好處?
當日的午後,平陽侯再次來到碧霄堂。
這一次,他很順利地在舒志廳見到了蕭奕,沒有爲難,沒有拖延,從昨日抵達駱越城起,一切都順利得平陽侯感覺不像真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這麽順利,平陽侯越是覺得心驚肉跳,這真的不像這蕭世子一貫的作風啊!
平陽侯隻在碧霄堂呆了一盞茶功夫,就被蕭奕幾句話給打發了,空手而返。事到如今,局勢不由他控制,他也隻能在心裏自我安慰:至少這蕭世子現在願意借兵,他總算是對皇帝有個交代了!
至于以後的事,也隻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接下來的幾日,鎮南王府和碧霄堂中都人來人往,分外熱鬧,不時有南疆軍的将領登門拜訪,有的想試探一下鎮南王的心意,有的是來主動請纓随軍的,也有的如姚良航般義憤填膺地表示會誓死追随世子爺……
出征的各種準備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八月十三,姚良航率一萬玄甲軍浩浩蕩蕩地趕赴飛霞山。
對于城中的其他人而言,皇帝借兵的事既然木已成舟,也就過去了,而對于碧霄堂而言,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此後,蕭奕便忙碌了起來,經常早出晚歸,要不就是與官語白一起去軍營,要不就是待在青雲塢,有時候,早已入睡的南宮玥根本就不知道他何時回來,隻能從清晨枕邊的餘溫感覺到昨晚她并非獨自一人,不對,她當然不是一人,還有煜哥兒呢。
隻要看着小家夥天真可愛的小臉,南宮玥覺得自己就能忘掉所有的煩惱,也不會杞人憂天地想些有的沒的,她隻要盡力替阿奕做好她能做的就好……
這一日,南宮玥一如即往地吩咐百卉把膳食、涼茶送去青雲塢。
她自己和小蕭煜一起待在西稍間裏,自從小家夥學會爬以後,南宮玥就令人在西稍間鋪上了波斯地毯,由着這精力旺盛的小家夥自己在裏頭亂爬……
這不,小家夥爬了一圈以後,就又回到了娘親的身旁,一隻圓胖的小手抓住她的裙裾,“咿呀”地宣告他的勝利。
小孩子真是奇妙,仿佛昨日才是一隻臉頰皺巴巴、隻會哇哇大哭的小猴子,今日就變得生龍活虎了……等阿奕出征回來的時候,小家夥會不會不認得他爹了呢?
“煜哥兒,叫爹爹。”南宮玥看着小蕭煜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如果在阿奕出征前,能聽到小家夥叫他一聲爹爹,阿奕一定會高興吧。
可惜,小蕭煜不懂娘親的一片苦心,覺得自己得了誇獎般“咯咯”地笑了兩聲,又朝不遠處的撥浪鼓爬去……
這時,一個清脆熟悉的女音自簾外響起:“世子妃……”
聲到人未到。
下一瞬,就見百合挑簾進來了,懷裏還抱着一個女娃娃。
“奴婢和初曉來給您請安了。”
百合身後還跟着鵲兒、畫眉她們,都是稀罕地看着百合懷裏的女娃娃。
百合家的女娃娃初曉剛滿一周歲了,還有些稀疏的頭發被梳成了兩個小團子,身上穿着一件大紅襖子,粉雕玉琢,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機靈地眨巴着。
這幾個月,南宮玥總算又重新選好了乳娘,這下百合和初曉也不用總待在碧霄堂了,每天晚上都能回家,一個月也能休沐四天。南宮玥的心才算放下了。
百合進屋後,就把女兒放在了地毯上,小初曉才一周歲,自然不會行禮,卻乖乖地由着她娘給她擺了一個跪地匍匐的姿勢,算是磕了頭。
小女娃乖巧得不得了,不哭不鬧地就由着她娘擺布,雖然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這一幕,鵲兒、畫眉她們還是百看不厭。
鵲兒忍俊不禁地調侃道:“世子妃,您說初曉是不是和别人家的孩子抱錯了,長相和性子一點也不像百合。”
百合歎了口氣,扁了扁嘴道:“你們沒聽過女兒肖父嗎?……世子妃,明明是奴婢十月懷胎……”說着,她忍不住抱怨起來,眉眼間卻是得意洋洋。有個這麽乖巧聽話又好帶的女兒,百合自然是得意的。
大人們說話的同時,小蕭煜已經靈活地又爬了回來,“咿咿呀呀”地給他的小夥伴打招呼,然後把手中的撥浪鼓遞給了她。
初曉也是“咿咿呀呀”地回應着,抓着撥浪鼓甩動起來,在撥浪鼓規律的聲響中,兩個小家夥說着大人根本也聽不懂的語言,笑得開懷……
兩個白胖的小團子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每天都是吃喝玩樂。
在陣陣撥浪鼓聲中,百卉回來了,表情有些凝重。
屋子裏的南宮玥幾人一看百卉的神色,就心知不對,百合立刻機靈地拿過了女兒手中的撥浪鼓,然後故意捂住自己的臉,吸引兩個小家夥的注意力。
西稍間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世子妃,”百卉快步走到南宮玥跟前,然後從腰帶中取出一個綴有如意結的白玉環佩,雙手呈給了南宮玥,“這是紅绡閣今日送來的……”
聽到“紅绡閣”三個字,南宮玥就是面色微微一變,鵲兒脫口而出道:“那不是青……”
她咽下最後一個字沒說出口。
這個紅绡閣她們都是隻聞其名,是駱越城中最有名的青樓之一……這跟青樓搭上關系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好事。
百卉還在繼續說着:“紅绡閣把這環佩送到了回事堂後,回事堂發現玉上刻着大姑娘的名字,就把奴婢叫過去了……”
刻着霏姐兒的名字?!南宮玥的眸子瞬間幽深似海,伸手接過了那玉環。
這個白玉環佩雖然普通,可是南宮玥卻可以肯定這是蕭霏的,環佩上的這個如意結的打法還是她教給蕭霏的。
她還記得蕭霏六月去大佛寺給小方氏除服時不慎掉了一塊玉佩,可是蕭霏說過那塊玉佩上并沒有什麽印記,更别說刻着蕭霏的名諱了。
這都兩個月過去了,這塊玉佩居然淪落到青樓去了……
南宮玥拿着這塊白玉環佩仔細端詳起來,這塊環佩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樣子極其簡潔,隻刻了些許曲線優美的雲紋,環佩的背面篆刻了兩個字:“蕭霏”。
南宮玥的手指在刻字上摩挲了一下,觸手有些粗糙,似乎沒有打磨過。
她心念一動,仔細看着那些雲紋的紋路,與那刻字的筆觸比較着。
前者刀功細膩流暢大氣,後者卻是粗糙僵硬,看來實在不像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南宮玥眸光閃了閃,心中閃過無數的念頭,最後深吸一口氣,吩咐道:“百卉,你讓朱興去一趟紅绡閣,問個清楚究竟。”
百卉立刻應聲退下,跟着南宮玥又吩咐鵲兒道:“鵲兒,你去一趟月碧居,問問大姑娘她在大佛寺丢的玉佩是什麽質地的,上面有沒有名字……就說有人撿了塊玉佩還來王府。”
“是,世子妃。您放心奴婢不會讓這些腌臜事污了大姑娘的耳。”鵲兒也是領命而去。
“呀!呀!”忽然,有人拉了拉南宮玥的裙裾,她俯首看去,小蕭煜不知何時爬到她身旁,努力地擡起小胳膊,試圖把手裏的風車遞向了她。
“煜哥兒這是給我的嗎?”南宮玥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心裏劃過一道暖流:她的煜哥兒已經會關心她了呢。
小家夥又毫不吝啬地笑了,眼睛笑得如彎月般,把當娘的心徹底地化成了一江春水。
沒一會兒,鵲兒先回來了,正色禀道:“世子妃,大姑娘說她掉的玉佩是個白玉環佩,是上好的羊脂玉,玉上刻有雲紋,還綴有她自己編的如意結。”
這果然是蕭霏失落的那個玉佩。
待到夜幕四合,華燈初上,朱興那裏也傳來了消息。
說是有一個叫陸九公子是紅绡閣的常客,一年有一半的日子都宿在紅绡閣裏,前幾日他在紅绡閣裏又宿了一夜,卻拿不出錢财來,就把這塊白玉環佩暫時抵押給了老鸨,說是過兩天就來贖回去。那老鸨貪财,一看這白玉環佩價值不菲,至少值千兩銀子,就收下了,以爲那陸九公子會去贖。誰知道,等了幾日都不見陸九公子再來,老鸨原就想把這環佩給賣了,卻發現上面刻着蕭霏的名字,既不敢賣,也不敢留,就派人送來王府了。
聽百卉轉述了朱興的話後,南宮玥一邊把玩着那個白玉環配,一邊沉思着:這玉佩應該确實就是霏姐兒丢的那塊,但霏姐兒的玉佩上本沒有名字,回來以後卻多了名字,又被人留在青樓,顯然是有人故意爲之……對方莫不是想壞了霏姐兒的清譽?
南宮玥眸中閃過一道銳芒,道:“百卉,你讓朱興繼續查,但不要打草驚蛇。”
“是,世子妃。”百卉領命去了,纖瘦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外面的天似乎更黑了,蕭奕卻還沒回來,這幾天,他和官語白越是忙碌,南宮玥就越感受到即将來臨的這一戰恐怕很不簡單……
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是要冷靜。
“畫眉,你去讓小廚房準備宵夜,送去青雲塢給世子爺和安逸侯。”南宮玥吩咐道。
等畫眉退出去後,屋子裏就安靜了下來,昏黃的燭光柔和地灑在小家夥恬靜的睡臉上,小蕭煜正在好眠之中,父子不同命,他爹就沒那麽好命了。
青雲塢裏,官語白正随意地攪亂了沙盤,把他們留下的痕迹消除得一幹二淨,然後擡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蕭奕,道:“姚良航他們走了也有十天了……阿奕,我打打算後日就出發。”
話語間,風行殷勤地走過來,幫自家公子搬走了礙眼的沙盤,又給兩人上了茶。小四鄙夷地看着風行給蕭奕上茶,直接就跳出窗外去了。
蕭奕伸了個懶腰,笑道:“小白,送行宴就免了,等我們大勝歸來,再辦接風宴和慶功宴,好好熱鬧一番如何?”
他說得漫不經心,卻又信心十足,當兩人四目對視時,官語白的嘴角也勾出一個笑,一個自信的笑。
随之,官語白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從溫潤變得淩厲,即便他還是穿着一身儒衫,他也不是一個儒臣,不是一個謀士,而是一員戰将!一員厮殺疆場、保家衛國的戰将!
“這場仗我們一定會赢。”官語白緩緩地堅定地說道。
官語白心知拿不拿下西夜,對于南疆來說,并沒有實質性的好處,甚至對于現在南疆的局勢而言,是弊大于利,但是蕭奕爲了一償他的心願,毫不在意地選擇開戰,哪怕蕭奕明知這一戰若是敗了,他在南疆這幾年的積累很可能就會功虧一篑。
所以,這一戰,自己必須要赢!
不止爲了自己,也爲了信任他的蕭奕,還有數萬的南疆軍将士!
因此,這幾日他和蕭奕一直在做沙盤推演和輿圖分析,兩人已經極盡可能地設想他們會遇到的一切狀況,該如何應變,然後敵人又可能産生哪幾種應對方式,接着又必須針對這些應對方式再想出策略來……
蕭奕真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動得腦筋大概也沒過去這十日多。
既然萬事俱備,又有何可懼?!
蕭奕笑眯眯地眨了眨眼說:“小白,你就放寬心,等這一仗打完回來,我家的臭小子保管會叫義父了,你隻管準備好了紅包……”
黑夜中,隻聽蕭奕滔滔不絕的聲音不斷傳來,不知不覺就化解了風雨欲來前壓抑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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