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間,一幫人風風火火地往這裏跑來了,丫鬟手裏拿着鬥篷,幾個婆子擡着兩把轎椅,浩浩蕩蕩。
此時,那些圍在附近的下人們已經被百卉遣散了,于是一幹人等很快就到了近前,兩件鬥篷立刻就被分給了蕭容玉和梅姨娘。
丫鬟給梅姨娘裹上厚厚的鬥篷後,便攙扶着她過來給蕭奕和南宮玥行禮。
“見過世子爺,世子妃。”
梅姨娘優雅地盈盈一福,不太合身的鬥篷襯得她的巴掌臉更小了,渾身水汽,看來楚楚可憐。
南宮玥目光溫和地看着梅姨娘,擡手示意免禮,含笑道:“梅姨娘不必多禮,今日多虧你救了五妹妹。”
蕭奕悄悄地把玩着南宮玥的手指,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面前多了一個人。
衛側妃把女兒蕭容玉交給乳娘秋娘,也走了過來,附和道:“梅妹妹,今日真是多虧你了。請受姐姐這一拜。”
梅姨娘快步上前,急忙扶住了衛側妃,溫婉地說道:“姐姐客氣了。這是妹妹應當做的,又何必言謝……咳咳咳!”說着,她像是被水嗆到了,激烈地咳嗽不已,身子微微顫抖着,那晶瑩的水珠順着她濕漉漉的發梢落下,順着她俏麗的臉龐一路往下滑落到她白皙的脖頸,隐沒于鎖骨處……看來透着幾分誘人的嬌媚。
“妾身失禮,望世子爺、世子妃還有衛姐姐莫怪。”梅姨娘半垂眼簾,長翹的眼睫毛微顫,赧然地說道。
南宮玥見狀便道:“梅姨娘,你先趕緊回去沐浴更衣吧,免得着涼了。”然後她又吩咐鵲兒,“鵲兒,喚府裏的良醫去給梅姨娘請個平安脈,還有五姑娘也是。”
“多謝世子妃。妾身先告退了。”梅姨娘又福了福身,上了其中一把轎椅,由兩個膀大腰粗的婆子擡走了。
而鵲兒則趕忙派人去傳良醫。
秋娘把蕭容玉抱了過來,裹在大紅鬥篷中的蕭容玉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傻乎乎地看着南宮玥,脫口道:“大嫂……”然後身子縮了一下,怯怯地又對着蕭奕喚道,“大哥。”
蕭奕和這妹妹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軟綿綿的小女娃,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南宮玥無奈地看了蕭奕一眼,心道:阿奕真是的,和霏姐兒這樣,和五妹妹又是這樣。
蕭奕滿不在意地聳聳肩。
南宮玥溫柔地把女娃娃臉頰上的一縷濕發撥到耳後,道:“大嫂替你把個脈可好?”
蕭容玉點了點頭,乖順地把右腕自鬥篷中伸出。
南宮玥探出三根手指搭上女娃娃白皙柔嫩的手腕,感受指下的脈動……
而蕭奕則一直看着南宮玥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心神忍不住跑遠了:等到他和阿玥有了女兒,阿玥應該會用溫柔的眼神看着他們的女兒吧?……他也一定會很疼愛他們的小阿玥的!
嗯,兒子太調皮了,還是女兒好!
想着,蕭奕的表情柔和了不少,桃花眼中比苑心湖的波光還要潋滟、惑人。
南宮玥沉吟了片刻,便收回手,對着衛側妃道:“衛側妃,五妹妹受了驚吓,又嗆了些水,不過沒什麽大礙。待會兒讓良醫再給她看看,開個安神的方子服幾日。”蕭容玉年幼,除了身子弱,也怕她受了驚吓,夜不成眠,魂不歸體。
“多謝世子妃。”衛側妃忙不疊謝過。
接着,南宮玥轉頭對蕭奕道:“阿奕,你先回去吧。我和衛側妃送五妹妹回去。”
蕭奕不樂意地撇了撇嘴,可是,衛側妃的院子,他自然是不能去,隻能不甘不願地說道:“阿玥,我回碧霄堂等你,我們再一起去聽雨閣。”說着,他蹙眉看了蕭容玉一眼,看得蕭容玉不由身子一縮,就像一隻微顫顫的白兔。
小孩子的直覺很敏銳,蕭容玉總覺得這個大哥就像他養的那頭灰鷹一樣,她一直有些怕這個大哥。
南宮玥含笑應了,之後,就一同去了衛側妃的院子。
院子裏好一陣騷動,在得知蕭容玉落水後,下人們就已經在管事嬷嬷的吩咐下,燒起了熱水,此時,她們一回來,丫鬟們趕緊領着蕭容玉下去沐浴更衣,而秋娘則被南宮玥和衛側妃留下問話。
秋娘青藍色的衣裙上還有幾片水漬,形容拘束,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南宮玥沉聲問道:“秋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五姑娘怎麽會落的水?”
秋娘更局促了,冷汗自額頭涔涔落下,回道:“之前,五姑娘倚在亭子的欄杆旁投喂湖裏的錦鯉,不知怎麽的,欄杆忽然就斷了,五姑娘猝不及防就摔下了湖……奴婢當時正在幫五姑娘準備魚食,反應慢了一步,沒能拉住五姑娘。幸好梅姨娘正好經過,跳入湖中救了五姑娘……”說着,秋娘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眶通紅地認錯道,“世子妃,衛側妃,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照顧好五姑娘!”
這若是梅姨娘慢一步,五姑娘有了萬一,那……
秋娘渾身發抖,幾乎不敢想下去。
既然早就備好了魚食,也就是說蕭容玉不是突發奇想要喂魚……南宮玥心念一動,再問道:“五姑娘經常去苑心湖那裏?”
秋娘點了點頭:“五姑娘很喜歡湖裏的錦鯉,每日的晨昏都會去湖邊的涼亭裏看錦鯉、喂錦鯉……”
南宮玥微微眯眼,瞳孔中閃過一道精光,繼續發問:“那今日梅姨娘是何時出現的?你們到小花園時,她已經在那裏了,還是後來才到的?”
衛側妃面色一凜,若有所思。
而秋娘則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了一番後,不太确定地說道:“回世子妃,奴婢和五姑娘到小花園的時候,還沒看到梅姨娘,後來奴婢就沒有注意了。”王爺的侍妾們都喜歡來這小花園走走,平日裏她也不會去刻意留意還有誰在,更何況,今日這事發生得實在太快,直到此刻,秋娘還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噩夢般。
待到蕭容玉沐浴完後,南宮玥随着衛側妃進了内室,小小的姑娘裹着一條錦被躺在床上,顯然還沒從落水的驚吓中回過神來,顯得有些怯怯的。
南宮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溫和地與她說着話,又哄着她喝下了一碗姜茶。
小孩子忘性大,不多時就露出了笑臉。
衛側妃在一旁看着松了一口氣,她就怕女兒會害怕得失了魂。
在蕭容玉“咯咯”的笑聲中,良醫來了,小姑娘乖巧地讓良醫診脈。
良醫開了一劑安神湯,剛備齊藥拿下去煎,一個丫鬟就急匆匆地來禀道:“世子妃,衛側妃,王爺來了。”
南宮玥和衛側妃急忙起身,出屋相迎,就見鎮南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待她們行過禮後,鎮南王眉宇緊鎖,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南宮玥身上,冷聲質問道:“世子妃,這是怎麽回事?!小花園的亭子破舊了,爲何沒有修繕?!你平日裏是怎麽當得家?!”
衛側妃緊張地看了身旁的南宮玥一眼。
就連她也覺得王爺這是有些遷怒了,世子妃雖然當着王府的家,可王府這般大,總不能連哪裏需要修繕都一清二楚吧。更何況……想到世子妃方才盤問秋娘的那些事,衛側妃隐約覺着有些不太對勁。
她正遲疑着是不是要解釋幾句,就見南宮玥不驚不躁地再次屈膝行禮,認錯道:“父王,兒媳處事不周,差點釀成大錯。兒媳願意領罰。待會兒兒媳就吩咐下去,讓下人們把王府的亭台樓閣以及扶欄等等都檢查一遍,該修繕的修繕,該拆除的拆除,以免再發生此類禍事。請父王息怒。”
鎮南王本來有滿肚子的火氣要發,沒想到南宮玥認錯的态度如此誠懇,心頭原本蹭蹭蹭往上冒的火苗仿佛瞬間被倒了一桶涼水般,冷靜了不少,便随意地又訓了幾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類的話。
南宮玥低眉順目地一一應了。
眼看着這一幕,衛側妃不禁感歎:世子妃果真大氣得很。正想着,就聽鎮南王問道:“玉姐兒如何了?”
衛側妃忙道:“良醫正在煎藥。玉姐兒剛用過姜湯,現在在屋裏歇着呢,王爺可要去瞧瞧……”
說話間,鎮南王随着衛側妃進屋去探望幼女,而南宮玥則告退了。
出了院子後,南宮玥看了百卉一眼,吩咐道:“百卉,你去一趟小花園……”
雖然南宮玥隻說了一半,百卉立刻心領神會,快步退下。
南宮玥帶着畫眉先回了碧霄堂,這才剛踏進屋,莺兒就迎了上來,表情有些古怪。
“世子妃,”莺兒禀道,“剛才鵲兒姐姐派人傳話來說,良醫給梅姨娘診脈後,發現梅姨娘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因爲剛才救五姑娘,脈象有些有些不好,有滑胎的苗頭,現在良醫正診着……”
話語間,一陣挑簾聲響起,聞聲而來的蕭奕從小書房裏出來了。
他當然也聽到了莺兒的禀告,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頭,那表情仿佛在說,今兒還真是夠熱鬧的。
好戲一台接着一台!
南宮玥也是嘴角微勾,這還真是巧了!
蕭奕對鎮南王的這些妾,根本一個也認不全,對于要添一個庶弟還是庶妹也都懶得理會,他隻心疼南宮玥勞累,忙拉着她坐到美人榻上,殷勤地拿着白玉糕喂她,口中則滿不在乎地說道:“阿玥,你别管這些事了,來,吃點東西。”
南宮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糕點,心想:王府子嗣單薄,想必鎮南王在得知這一“喜事”後,會對這個寵妾更加憐愛有加了……
一小碟的白玉糕沒一會兒就吃了七七八八,跑了一趟小花園的百卉也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段圓木,或者說,是一段斷開的欄杆。
那段欄杆被百卉呈了上來。
蕭奕拿在手上,隻掃了一眼,就笑了。
正常受外力折斷的木棍其截面應是毛糙的,可是這一段欄杆的斷面,有一半是平整的,很顯然,是有人暗中用刀把欄杆砍了一半,因此脆弱的欄杆隻要稍稍一受力,就承受不住地折斷了。
蕭奕随手把它扔到案幾上,伸出一根食指在其中一段欄杆上推了一下,那欄杆就順着桌面骨碌碌地滾了過去……
他笑得眯了眼,眼中迸射出淩厲的殺氣,道:“既然是有人作鬼,打殺了便是。”
他沒有指名道姓說誰在“作鬼”,但是衆人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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