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南宮玥要來,盧氏就一直讓下人留心着,剛剛有丫鬟匆匆來禀報了她們的談話内容,盧氏一下子就急了,趕緊帶着女兒過來。
長房隻有一個獨女,又沒有兒子支撐門戶,無權無勢的,哪裏配得上鎮南王府,要是給蕭二公子挑得嫡妻門第太差,恐怕就連鎮南王也會不樂意的。
相比之下,他們二房才最最妥當,門戶雖不顯赫,但也不算太差,日後威脅不到世子妃的地位。而周柔嘉失了名節,多少也是惠姐兒行事不慎所緻,讓她當個滕妾也算是補償了。如此兩全其美之策,想必世子妃一定也瞧得出來。
“二弟妹!”王氏猛地站了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嘴唇微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滕妾!虧盧氏說得出口!她清清白白的女兒被周柔惠害得失了名節,在盧氏的口中卻是女兒自己行事不檢點!王氏從來都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痛恨自己木讷,不擅言辭,她甚至就連怎麽來指責盧氏的厚顔無恥也辦不到。
盧氏笑了笑,說道:“世子妃,您見諒,我大嫂這人呢,就是這脾氣……”
南宮玥放下了手上的茶盅,似笑非笑道,“二夫人莫不是以爲堂堂鎮南王府二公子的婚事可以由你來做主不成?”
盧氏臉色一僵,連忙陪笑道:“世子妃,您說得這是哪裏話。哎,我家嘉姐兒也着實配不上二公子,又怎麽敢高攀呢……”她意有所指地說道,“恐怕王爺也會覺得不妥吧。”
南宮玥倒是有些明白盧氏的想法了,恐怕在盧氏看來,自己會給蕭栾挑中周柔嘉,雖有彌補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故意想給蕭栾挑個家世不顯又名聲有礙的妻族。所以,盧氏才會以爲她所提的是兩全其美之策,甚至還刻意提醒自己,若是給蕭栾挑的人太不堪,鎮南王也會不滿。
這盧氏也太過自作聰明了。
南宮玥淡淡地說道:“周二夫人,周二姑娘在鎮南王府裏做的那些個上不了台面的事,你就真得以爲沒有人知道?在我鎮南王府裏就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自己的親堂姐,事後又毫無反省之心,這般毫無廉恥,品行低劣的姑娘,恕我鎮南王府消受不起。周二夫人還是另尋人家吧。”
幾句話說得盧氏心頓時沉了下去,鎮南王的壽宴後,她就逼得周柔謹把事情都給招了,沒想到世子妃竟然也知道了。這些事情要是傳出去,算計長姐的惠姐兒和謹姐兒可就名聲盡毀了!
不能認!
盧氏心裏一下子冒出這三個字,硬着頭皮解釋道:“世子妃您誤會了。當日的事,嘉姐兒已經承認是自己行事不端所緻……”
“夠了!”王氏一臉悲憤地說道,“二弟妹,人在做,天在看,你說出這樣的話,虧不虧心?!”
“大嫂,你可不能爲了嘉姐兒就信口胡言。”盧氏讨好地看着南宮玥道,“世子妃,您素來明理,這事……”
“本世子妃确實明理,孰是孰非也是了然于心。”南宮玥不想聽盧氏推诿,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語氣淡淡。
南宮玥身後的鵲兒差點沒笑了出來,世子妃這句話還真是有七八分世子爺的風采,耳濡目染這四個字說得真是沒錯,世子妃約莫已經盡得世子爺的真傳!
南宮玥冷冷地看着盧氏,繼續道:“周二夫人,本世子妃給你提個醒,與其四處鑽營,倒不如好生管教子女。否則哪怕周二姑娘再恨嫁,怕也是嫁不得好人家了。本世子妃言盡于此。”南宮玥懶得與盧氏多說,她站了起來,撣了撣衣袖,向着王氏說道:“周大夫人,本子妃府裏還有事,今日就先告辭了。”
南宮玥說完,便帶着畫眉和鵲兒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周柔惠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怨毒。爲什麽?!爲了維護周柔嘉,世子妃竟然這樣污蔑她!……今日這話若是透出去一字半句,她就完了!
王氏面如死灰,世子妃一開始所言,分明是已經決定爲蕭二公子聘她的嘉姐兒爲妻了,偏偏盧氏現在一鬧,她的嘉姐兒該怎麽辦?她的嘉姐兒……
王氏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摔倒在地。
“大夫人!大夫人!”
周府裏頓時鬧作了一團。
不過,周府裏再怎麽鬧,南宮玥就不知道了。
朱輪車平穩地向着王府馳去。
車廂内,南宮玥思忖了片刻後,開口道:“百卉,你一會兒取了藥回來後就先去一趟前院,替我跟朱管家說一聲,周家長子那差事就免了吧。”
當日壽宴後,鎮南王也聽聞了周大姑娘因爲蕭栾而壞了名節,估計是爲了補償周家,就給了周家長子一個從六品的軍職。南宮玥最初聽說時就覺得不太妥當,但畢竟隻是一個閑差,再者,若是蕭栾和周大姑娘的婚事能成,還必須要得到鎮南王的同意,于是,她就沒有爲了這種小事去惹鎮南王不悅,以免橫生波折。
可如今看來,二房靠着周柔惠姐妹“陷害”周柔嘉,不但讓長子得了前程,還想讓女兒也踩着周柔嘉得門好姻緣,這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如此厚顔無恥之徒,若還不加以懲戒,反而任其得盡了好處,公理何在?!
百卉欠身應諾。
朱輪車在街口停下,把百卉放了下去,随後,徑直就回了碧霄堂。
剛進自己的院子,莺兒便過來禀說蕭霏在東次間裏。
南宮玥點點頭,去了東次間。
蕭霏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書,迎了上來,福身行了禮,眼巴巴地看着南宮玥。
“周家恐怕不妥。”南宮玥明白她想問什麽,便也不瞞她,就把剛剛的事大緻說了一遍。
蕭霏不禁聽得目瞪口呆,緊接着就聽南宮玥繼續說道,“我原本雖知周家長房勢弱,卻不知竟然會弱到如此地步。這門婚事恐怕是不成的。”
“大嫂。”蕭霏忍不住說道,“可是周大姑娘她……”她該怎麽辦?
“霏姐兒。”南宮玥耐心地跟她解釋道,“談婚論嫁,并不單單是二叔和周大姑娘兩個人的事,而在于我們鎮南王府與周家。這親事還未成,周家就自作聰明的以爲可以替王府做主,想讓王府娶誰就娶誰,甚至就連滕妾都安排好了。一旦親事成了,他們還不知會做出什麽荒唐的事來。二叔不是一個心腸硬的人,一來二去的日後恐怕會被周家所左右,這就不好了。”
蕭栾耳根子軟,容易哄,也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再者他又是次子,早晚是要從王府裏分家出去的,到時候指不定會被周家牽着鼻子走,而周家的品行又實在堪憂。
搭上這樣一門姻親,日後的煩心事恐怕會絡繹不絕。
蕭霏也想明白了關鍵,神色不免有些暗淡。
南宮玥也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婚事反而又有了新的波折。
這婚事若是擱置下去,最無辜的還是周大姑娘。
問題的關鍵,是王氏今日表現的實在太過懦弱了,面對盧氏的一再挑釁和污蔑,她竟然就沒有一句反駁之言,若她能稍微強硬一些的話,自己也不會有如此多的顧慮。
南宮玥有些頭痛地說道:“這事兒就先看看再說吧。”
說話間,一陣挑簾聲響起,畫眉帶着桃夭進來了,桃夭的神色有些緊張,走到蕭霏跟前禀道:“大姑娘,小橘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今兒從上午開始就沒見它。”貓喜歡到處跑也是天性,但是小橘貪吃,一般到了吃飯的時間,就會自個兒跑回月碧居。
一聽小橘不見了,南宮玥立刻看向了畫眉,畫眉忙禀道:“世子妃,奴婢也老半天沒見小白了。”
南宮玥柔聲安慰蕭霏道:“估計是小橘又和小白玩得忘了時間了。我使人去找找它們。”
蕭霏應了一聲,還是有些擔心,就帶着桃夭告退了,打算先回月碧居找一遍。
爲了兩個小家夥,碧霄堂裏騷動了起來,丫鬟們四處探頭探腦,到處尋找。
但是類似藥房和書房等重地,唯有畫眉,鵲兒等幾個大丫鬟才能進出。尤其是藥房,更是誰也沒跟畫眉去争。
因爲她們都知道,最近由于南宮玥在試驗新藥,藥房裏養着好幾隻肥胖的老鼠,膽小一些的丫鬟根本就不敢靠近。
因而還沒有人發現,一隻橘色的肥貓正在藥房裏悠哉地踱着步。
它歪着圓腦袋東聞一下,西聞一下,然後瞪着一雙金色的眼睛看向了籠子裏的老鼠們。
“吱吱吱……”老鼠們頓時受了驚吓,有的好像是突然打了雞血似的,瘋狂地在籠子裏蹿動起來……
小橘又好奇地走近了兩步,誰知下一瞬,一隻老鼠猛地仰面倒了下去,四肢僵直,一雙充血的鼠眼瞪着橘貓的方向,眼珠子仿佛要瞪出來似的。
其他的老鼠更加瘋狂地叫了起來。
小橘哪裏見識過這樣的場面,傻眼了,凄厲地發出一聲慘叫:“喵嗷——”
很快,一隻白色鴛鴦眼的貓通過半開的窗戶鑽了進來,疑惑地“咪嗚”了一聲,跳到了小橘身旁。
“喵嗚——”小橘瑟瑟發抖地把自己比白貓胖了一大截的身子往白貓那裏靠了靠,怯怯地朝那幾籠老鼠瞟了一眼。
小白一臉疑惑地看了過去,發現原來隻是老鼠而已,鄙視地對着小橘“喵喵喵”了好幾聲,義憤填膺:你作爲一隻貓,怎麽可以怕老鼠呢!
“喵喵喵……”
這時,門簾被挑開了,一身青衣的畫眉走了進來,可是小白沒有因此噤聲,繼續“喵喵”地教訓着小橘。
見到它們倆,畫眉不由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小白,小橘,原來你們在這兒啊!”
但随後她又緊張地蹙起眉來,這藥房裏到處都是毒草,貓要是不小心吃下去的話……
她趕緊飛快地撿查了一番,見藥草都整整齊齊的放着,并沒有被胡亂翻動過的痕迹,這才終于放心了。而這時,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被單獨擺放在一旁的鐵籠子上,欣喜的發現,裏面的老鼠正東蹿西逃,赫然還活着!
畫眉心中一喜,她蹲下身來,向着兩貓說道:“小白,小橘,世子妃和大姑娘都正在找你們了,我們快點出去吧。”
“喵!”
小白高傲地叫了一聲,随後又沖着小橘“喵喵”叫了兩下,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畫眉也跟着出去,小心地把藥房的門鎖好,便匆匆去向南宮玥禀明已經找到小白和小橘,以及那隻老鼠還活着的消息。
很快,南宮玥就來到了這小小的藥房中。
“世子妃,您看,就是這隻老鼠。”畫眉指着那隻籠子裏的灰鼠說道。
那灰鼠不安分地在籠子打着轉轉,發出“吱吱吱”的響聲,鵲兒渾身緊繃地站在門簾旁,嚴陣以待,仿佛隻要有一個不對勁,她就要落荒而逃了。
畫眉繼續禀着:“世子妃,三個時辰前,我給它服了兩湯匙的沼澤泥水,然後喂它服了銀蛇根草、烏腦草和鹽角草制成的丁字号藥丸一粒,之後它一直昏睡着,剛剛發現,它已經醒過來了,而且還活蹦亂跳的,暫時沒看出什麽異狀。”
南宮玥稍稍湊近了籠子些許,仔細觀察着那灰鼠的眼睛、毛色、口鼻,好一會兒才道:“把這隻灰鼠繼續喂養一段時日看看,然後按照剛才的配方再找幾隻老鼠試試,看看解藥是否管用。”
“是,世子妃。”畫眉屈膝應了。
跟着,南宮玥就帶着鵲兒出了藥房,原本憋着氣的鵲兒頓時長舒一口氣,最近藥房裏一直在制藥,裏頭的味道已經複雜得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了,相比下外面的空氣清新得好似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南宮玥在裏頭才待了一炷香時間,但出來時已沾了一身的藥味,那古怪的味道幾乎都滲進了她的頭發絲裏。
回了屋子後,她就立刻沐浴更衣,又打發鵲兒也去沐浴。
莺兒正替南宮玥絞幹頭發的時候,一陣挑簾聲響起,百卉終于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個三層的紅漆木盒。
“世子妃,您交代的事,奴婢已經向朱管家轉達了。此外,這是回春堂、利家藥鋪和德濟堂剛剛試制好的新藥,奴婢都帶回來了。”百卉禀道。
南宮玥擡手示意莺兒停下,走到窗邊的案幾旁,吩咐把百卉把藥拿出來。
百卉打開三層的紅漆木盒,把裏頭裝的那些個瓶瓶罐罐,分成了三份,擺放在了案幾上,道:“世子妃,這青色的瓶子是利家藥鋪,淺藍色的是回春堂的,德濟堂用的是這種白色的小瓷罐。”
南宮玥随手拿起一個離她最近的青色小瓷瓶,打開瓶塞後,一股淡淡的藥香味立刻飄了出來。南宮玥凝神嗅了嗅,滿意地微微颔首,然後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用銀色的小刀刮下一些藥粉,觀察、品嘗……
她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瓷瓶,神色慎重地把每家藥鋪制的藥都一一過目……漸漸地,瓶中散發出的藥味在屋子裏彌漫開來。
好一會兒,她放下了手中的小瓷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颔首道:“百卉,你一會兒再走一趟,讓他們照此方,大批量趕制吧,先分别制一萬丸,其中三千丸盡量在五日……不,三日後交貨。”
“是,世子妃。”
百卉應諾着退下,去用了午膳後,又再次出了門,馬不停蹄地趕往三家藥鋪仔細交代叮囑了一番……
等她從最後一家德濟堂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下,德濟堂的大門正好朝西,夕陽的餘晖對着百卉的眼睛直射過來,她反射性地以手擋了擋。
她正要上馬車,一個陌生的男音自右手邊傳來:“這位姑娘,請留步。”
百卉轉頭看去,隻見一個着青色衣袍、樣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正在幾步外笑容滿面地看着她。
“不知有何指教?”百卉淡淡地說道。
那中年男子連忙向百卉拱手作揖,壓低聲音道:“姑娘來德濟堂是爲了買藥吧?在下想同姑娘談一筆買賣,不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百卉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随那中年男子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
中年男子道:“這位姑娘,在下也是做藥材生意的,經常在這藥行街上行走,已經好幾次見過姑娘在這一帶出入,這才冒昧自薦。不知姑娘這次訂的是什麽藥?我家藥鋪也不比德濟堂差,什麽藥材都有,炮制師傅和制藥師傅那也是一等一的,若是姑娘幫着在下向姑娘的主家牽牽線……”
百卉沉吟一下,婉拒道:“這位老闆,有道是‘做熟不做生’,我家主子對幾家與我們合作的藥鋪都尚滿意,暫時也不需要新的藥鋪,若是這位老闆有意的話,可以與我說說貴鋪的名稱、位置,若是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與我家主子提上一提。”
中年男子卻也沒有失望,毫不氣餒地又道:“這位姑娘,在下姓金,我家千金堂就在街尾,也是百年老店了,姑娘若是有空,在下可以領姑娘過去看看,隻求姑娘帶句話給姑娘的主家,成與不成,都少不了姑娘的好處。”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以寬袖爲遮掩,悄悄塞了樣東西給百卉。
百卉眸光一閃,似有遲疑,但還是收了下來,道:“好,金老闆,我可以試着幫忙傳話,成與不成……”
“買賣不成,人情在。”中年男子殷勤熱絡地接口道,“在下自不會怪在姑娘身上。”
“若是有好消息,我就去千金堂找金老闆。”百卉道。
“那就多謝姑娘,”中年男子殷勤地抱拳,目送百卉上了馬車,一直到馬車漸漸遠去,他還站在遠處。
馬車裏的百卉挑開窗簾的一角,回頭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放下了簾子。
青篷馬車徑直回了碧霄堂,等百卉下了馬車時,天色已經昏黃一片。
她趕忙回南宮玥的院子,去了小書房複命,把剛才遇到那中年男子的事一一禀了,還拿出了一個紅包:“世子妃,這是那位千金堂的金老闆悄悄塞給奴婢的。”
看那荷包凸起的一角,裏面似乎塞了一塊碎銀子。
一般府裏,負責采買的可都是肥差,爲了做成生意,商家塞些銀子什麽的太正常不過了。水至清則無魚,隻要别因此而礙了差事,南宮玥并不在意。
“……千金堂。”南宮玥拿起荷包把玩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百卉,你去打聽一下這間藥鋪。”
“是,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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