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葉胤銘和葉依俐,葉大娘并不聰慧,所以當年才會在開源當鋪借了印子錢,弄得家徒四壁,差點家破人亡……這才偶然遇上了自己。
當初,葉大娘聽了自己的話,去官府擊鼓鳴冤,這才讓小方氏侵占蕭奕家産的事宣揚開來……
這也算是她們之間的一點緣法。
南宮玥吩咐道:“鵲兒,你讓人把葉大娘送去葉姨娘所在的莊子吧,再敲打那莊子的管事一番,不可随意作踐。”在莊子上至少能得個溫飽,總比沿街乞讨要好,她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鵲兒和随行的兩個婆子把葉大娘帶走了,而南宮玥他們的馬車則繼續往珍寶軒“哒哒”地駛去。
馬車裏很快又恢複成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葉家的事沒有影響到南宮玥的好心情,說到底,葉家也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兩個過客罷了。
這一次,馬車一路順暢地駛到了珍寶軒前。
南宮玥和蕭霏先下了馬車,跟着兩個護衛就把方老太爺連輪椅帶人一起扛了下來。
來迎客的夥計日常見慣了達官貴人,一看南宮玥三人的衣着打扮,以及那兩個五大三粗的護衛,就知道這一行人絕對是有些來曆的貴賓。
夥計點頭哈腰地招呼道:“這位老太爺,還有夫人、姑娘,後頭有貴賓室,請随小的來。”夥計在前面帶路,迎他們進去。
這時,後方又有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到了珍寶軒的門口,百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後上前了一步,壓低聲音在南宮玥的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世子妃,是方家的馬車。”
這倒是巧了。南宮玥眉頭一動,沉默地抿了抿嘴唇,随着夥計穿過了大堂。
珍寶軒外,那輛黑漆平頂馬車停穩後,先下來一個嬷嬷和一個小丫鬟,跟着兩人就扶下一個身形苗條、容貌秀美的中年婦人,隻見她穿了一件殷紅色五蝠捧雲褙子,挽了一個圓髻,插着一支明燦燦的赤金簪钗,看來雍容華貴。
不知情的人看了,隻以爲是哪家的貴婦。
“姨娘,這路有些滑,您小心點。”小丫鬟仔細地提醒道。
這****正是方家的牛姨娘。
一旁過來迎客的夥計面色僵了一瞬,本來是打算請她們去貴賓室的,卻沒想到這貴婦不過是一個妾室,便臨時改了主意。
“這位夫人,請跟小的這邊走。”夥計的臉上還是帶着笑,迎着她們到了大堂的櫃台邊。
牛姨娘微皺眉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滿。平日裏她在老家的時候,哪家首飾鋪子的掌櫃不是親自把自己迎到貴賓室去。
那嬷嬷也是臉色不太好看,這時,夥計已經從櫃台裏拿出了一大盒子的首飾,笑道:“這位夫人,我們珍寶軒可是整個南疆最好的首飾鋪子了,我們王師傅的首飾那可是有名的,就是鎮南王府也常來我們這裏打首飾……您瞧瞧,是不是件件都是精品?”
鎮南王府……牛姨娘一聽被轉移了注意力,目光落在那盒子放到一件件首飾上,八寶簇珠白玉钗、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钗、纏絲點翠金步搖、赤金纏絲手镯……珠光寶氣,璀璨晶瑩。
手藝确實是不錯。
牛姨娘随手拿起了一支金燦燦的赤金拔絲丹鳳钗,鳳口銜着一顆碩大明珠,這手藝就算比起江南的師傅也是不差的。看來這夥計說他們是南疆最好的首飾鋪子倒也不全是自誇。
夥計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有戲,笑着又道:“夫人,您看看,這些都是最新的樣式。您若是有什麽喜歡的樣式,我們也可以給您定制打造。”
牛姨娘手頭偶得了幾張首飾的圖紙,據說是來自江南的最新樣式,本來是打算來此讓師傅照樣打一套頭面,可是現在看看這珍寶軒中的首飾看着也不錯,一時又改了主意。
她微微轉動着手中的丹鳳钗,仔細觀賞把玩着。
一旁的嬷嬷服侍牛姨娘多年,哪裏還看不出她的心思,她眸光有些閃爍,臉上則略帶惋惜地歎道:“姨娘,奴婢看這支丹鳳钗各方面都好,就是還差一點……”
夥計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忍住了嘲諷的話語。
牛姨娘疑惑地挑眉看向那嬷嬷,嬷嬷指了指丹鳳口中銜的明珠,提醒道:“姨娘,您不是有一顆東珠嗎?”
東珠?!夥計不免露出一絲訝色。他們雖然是專門做首飾的,可也從來沒見過東珠啊。隻知道東珠珍貴,價值連城,更是身份的象征。這位老姨娘竟然能東珠也能拿到手,到底是哪個府上的姨娘?
夥計立刻笑了,熱情地說道:“這位夫人,我們珍寶軒也可以爲客人修改首飾的,夫人可要一試?”
牛姨娘心中一動,一會兒看看夥計,一會兒又再次看向手中的丹鳳發钗,眼中熠熠生輝。是啊,若是把那顆東珠嵌到這支發钗上,豈不是更妙!
牛姨娘打定了主意,便爽快地交付了定金。
她正要招呼嬷嬷離去,就聽一陣挑簾聲響起,隻見另一個夥計挑開了一道湘妃竹簾,打躬作揖地把兩個雍容華貴的夫人給領了出來,其中一位夫人淡淡地瞥了牛姨娘一樣,繼續和身旁的人說着話,離開了珍寶軒。
那兩位夫人應該是從後面的貴賓室出來的吧。牛姨娘暗暗咬牙,心中不悅,眯眼盯着那道湘妃竹簾好一會兒,然後狠狠地瞪了夥計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狗眼看人低!
“哼!”她一甩袖,心情不太暢快地離開了珍寶軒。
湘妃竹簾的另一邊,其中一間貴賓室中,南宮玥和蕭霏也剛挑好了頭面,一套寶石珍珠赤金頭面和一套嵌白玉的蓮花銀纏絲頭面,漂亮精緻。
兩個姑娘愛不釋手,可是方老太爺卻有些嫌棄,看着那副嵌白玉的蓮花銀纏絲頭面對蕭霏道:“霏姐兒,你這副頭面選得也太素淨了,你們年輕姑娘就該穿戴得鮮亮些才是……”
一聽方老太爺這口氣,那夥計立刻機靈地說道:“老太爺,我們王師傅最近設計了幾張新的圖紙,不過首飾還沒打好,要麽,小的拿來給幾位看看?”
“那就拿來給我們瞧瞧吧。”方老太爺道。
蕭霏來不及阻止,夥計已經靈活地應聲下去了。
看着蕭霏欲言又止的表情,方老太爺似乎想到了什麽,感慨地說道:“你們母妃當姑娘的時候,最喜歡打制各種各樣的首飾,可比你們選的這些要鮮亮多了……”說着,他又看向了南宮玥,“玥兒,我記得和宇城的老宅裏還有一套寶石點翠赤金頭面,以前是你母妃最喜歡的,我去讓人捎……”方老太爺本來想說使人去把那一套寶石點翠赤金頭面送到駱越城來,可是說着眉心微蹙,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改口又道:“算了,都是舊東西了。”他眼簾半垂,眸中閃過一抹黯淡之色。和宇城的老宅這十幾年被人鸠占鵲巢,恐怕女兒的頭面早被别人用過了。
南宮玥一直看着方老太爺,自然猜出他臨時改口的原因。
她心念一動,笑眯眯地說道:“外祖父,母妃的首飾是什麽樣子您還記得不?不如您畫出來,我找師傅打一套一樣的,戴給您看,您覺得如何?”
方老太爺知道外孫兒媳在逗自己開心,笑着應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才的那個夥計捧着幾張圖紙又回來了,恭敬地送到了方老太爺跟前。
方老太爺一邊接過那些圖紙,一邊道:“夥計,可否借筆墨紙硯一用?”
夥計雖然一頭霧水,但也沒去質疑貴賓的請求,忙又去取了筆墨紙硯,還殷勤地幫方老太爺磨墨鋪紙。
方老太爺當場就畫了起來,起初筆頭有些生澀,漸漸地,他越畫越快,筆尖的移動越來越流暢,一支點翠鳳钗畫得栩栩如生,然後是配套的挑心、分心、掩鬓……
費了近半個時辰,他總算畫好了頭面的圖紙,興緻勃勃地吩咐夥計照樣打一套,然後又從夥計送來的那疊圖紙中給蕭霏挑了一副嵌紅寶石的黃金累絲頭面,爽快地付了賬。
如此,他才覺得心滿意足、神清氣爽,帶着南宮玥和蕭霏離開了珍寶軒。
從珍寶軒出來後,南宮玥和蕭霏帶着方老太爺去竹裏齋挑了幾本棋譜,跟着又挑了一間茶樓小坐了一番,臨近午時的時候,才又坐上馬車優哉遊哉地駛回了鎮南王府。
當馬車拐進王府所在的街道時,後方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馬蹄聲,“踏踏踏……”越來越響亮,漸漸地,一個近乎嘶吼的聲音随之而來:“捷報!前方捷報!”
南宮玥下意識地和方老太爺互看了一眼,心知肚明,一定是蕭奕戰勝的捷報傳來了。
蕭霏急切地抓住了南宮玥的手,激動地說道:“大嫂,是不是大哥打了勝仗了?……一定是的。太好了!”
南宮玥回以燦爛的一笑。
那士兵漸漸遠去,嘴裏還在重複地喊着,哪怕聲音嘶啞也掩蓋不住他振奮的心情。他從城門而來,一路高喊,沿途的百姓當然也都聽到了,一個個都是熱血沸騰。
百姓們也奔走相告,四處大喊着:“前方捷報!世子爺收複雁定城和永嘉城了!”
前些日子南涼探子潛入駱越城的事還記憶猶新,在不少百姓的心中蒙上陰霾,甚至城中有不少流言在擴散,有的說城中早已經潛伏了大批南涼探子;有的說前方一直沒有戰報傳來,是否世子爺戰敗了;也有的說惠陵城已經淪陷了……如今前方大捷的喜悅總算将這些疑慮都一掃而空。
消息就像一陣風似的傳遍了駱越城上下,全城歡騰,不少百姓都在街頭點起了爆竹以示慶祝!全城都沉浸在戰勝的喜悅中……
鎮南王府上下更是喜不自勝,世子妃一接到捷報,就給所有人都賞了一個足足一兩重的銀裸子,又每人加做了一身秋裝。
這一整天,阖府的奴婢都是喜氣洋洋,嘴角的笑容怎麽也壓不住,走路更像是要飄起來似的。
不隻是奴婢們心情雀躍,鎮南王也是亦然。
這次的捷報讓鎮南王壓在心頭很多日的巨石總算是落下了!
之前連連出了幾樁事,以緻讓他在官語白面前像是矮了一截似的。
幸而蕭奕那個逆子還算争氣,這一次的捷報總算是讓自己揚眉吐氣,在官語白跟前挽回了些許顔面!
鎮南王輕啜了一口陳年普洱茶,沁人心脾的茶香溢滿口腔,讓他覺得精神一振。
他才放下茶盅,丫鬟桔梗就進來禀報道:“王爺,大姑奶奶來了。”
大姑奶奶指的當然就是喬大夫人。
聞言,鎮南王忍不住微蹙眉頭,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減弱了幾分。
他這個長姐最近來王府找他總沒好事,也不知道這次又有什麽事!
鎮南王心裏暗暗歎氣,但喬大夫人總歸是他姐姐,隻能無奈地說道:“把人請進來吧。”
桔梗哪裏聽不出鎮南王語氣中的不耐,卻也隻能故作不知,很快就把喬大夫人引了進來。喬大夫人穿了一件大紅金團壓花妝花褙子,梳了一個整齊的圓髻,插了一支赤金花钿式寶钗,看來雍容華貴。
她臉上笑意盈盈,看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弟弟,我剛聽說阿奕在前方打了勝仗了。”喬大夫人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下後,笑眯眯地對鎮南王恭喜道,“阿奕不愧流着我們蕭家的血,有勇有謀,真是有父親當年的風采啊……”說着,喬大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懷念,完全沒注意到鎮南王面色一僵。
鎮南王又拿起茶盅,輕啜一口熱茶,掩飾自己微妙的表情。
客套完後,喬大夫人迫不及待地直入主題,道:“弟弟,我今日來找你,是還有一事求你幫忙。”
鎮南王的臉差點沒繃住。果然,他這個長姐啊,一貫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随手把茶盅放回書案上,問道:“大姐,你想讓本王做什麽?”
“二弟,”喬大夫人笑道,“阿奕那邊不是打了勝仗嗎?我就想着把宇哥兒送到惠陵城那邊曆練曆練。”言下之意,就是想讓鎮南王把喬申宇送去惠陵城混一個軍功。
喬申宇?!鎮南王的面色更難看了,他本來對喬申宇這個外甥印象不錯。所以幾個月前,他才把去西南邊境撫民的好差事交給喬申宇,偏偏喬申宇卻不識擡舉,怕苦怕累,甚至還裝病推托,讓自己在蕭奕這逆子跟前丢盡了臉面。
這一次,若是讓喬申宇去了惠陵城,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讓自己丢人的事。
自己已經傻了一次,又怎麽會再自找沒趣!
想到這裏,鎮南王毫不猶豫地搖頭,說道:“大姐,這事不成!”
喬大夫人不敢相信地雙目一瞠,自己又不是讓宇哥兒去搶軍功,更不是讓鎮南王直接封他做一個将軍,不過是借個名頭去曆練一下,混個資曆罷了。
“弟弟,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就不成了?”喬大夫人下意識地拔高嗓門,聲音有些尖銳。
“惠陵城那邊還在打仗,哪裏有駱越城安全!”鎮南王淡淡道,語氣中透着一絲不太顯著的嘲諷。
喬大夫人心裏不以爲然,捷報都傳來了,惠陵城現在安全的很,打退南涼更是指日可待,有什麽危險的!現在正是去曆練混個軍功的大好時候,若是錯過這次機會,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想到田得韬因爲去西南邊境撫民,輕輕松松就升了從六品的衛千總,到現在喬大夫人都有幾分後悔。
喬大夫人耐着性子道:“弟弟,宇哥兒怎麽說也流着我們蕭家一半的血,又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見鎮南王還是不說話,喬大夫人掏出一方帕子,泫然欲泣地抹着眼角道:“弟弟,你是不是還在爲之前西南撫民的事記恨我和宇哥兒?我們是一家人,哪裏有隔夜仇啊!弟弟,你可是宇哥兒嫡親的舅舅啊……”
喬大夫人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一時祈求,一時威逼,一時哭訴,總歸一個意思,就是讓鎮南王一定要幫喬申宇一把。
鎮南王被吵得腦門子一陣陣的發疼,耳朵更是嗡嗡作響,隻想快點打發了喬大夫人,無奈地說道:“過幾日,李校尉會率一支辎重營運送糧草去惠陵城,若是宇哥兒實在想去,那就随他們一起去吧。”
喬大夫人喜笑顔開地應了,說道:“好,好。弟弟,我就知道你還是疼愛宇哥兒的。”
鎮南王揉了揉太陽穴,又道:“大姐,醜話本王先說在前頭,戰場上,刀箭無眼,若是有個什麽萬一,你可不要來找本王哭訴……”
能有什麽事啊?喬大夫人心想,根本就沒把鎮南王的話放在心上,随口應了一聲,然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她這次來找鎮南王,除了爲喬申宇,也爲了女兒的囑托。
“弟弟,我還有一事……”
喬大夫人才說了一半,鎮南王幾乎是整張臉都黑了,差點就想下逐客令了。
喬大夫人繼續說着:“是關于安逸侯。”
沒想到喬大夫人會提起安逸侯,鎮南王挑眉看了過去,“安逸侯?”
喬大夫人面上有些不太自然,還是問道:“弟弟,你可知道安逸侯成親了沒有?”
長姐問這個做什麽?!鎮南王奇怪地眯了眯眼,難不成……他隐隐想到某種可能,但長姐上次明明瞧中的是傅三公子……哎,長姐這個人就是一天一個主意,好高骛遠!安逸侯何許人?喬府雖是鎮南王府的姻親,可無論是論身份還是家世,蘭姐兒可都是配不上安逸侯的。
鎮南王知道喬大夫人的脾氣,也懶得多說什麽,回答道:“據本王所知,安逸侯尚未成親。”
喬大夫人面露驚訝。這個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是答應女兒來找鎮南王問問,可是在她心目中,官語白看着都二十出頭了,又身居二品軍侯的高位,怎麽可能沒成親呢?!她本來是打算讓女兒死心,沒想到……
喬大夫人忍不住又問:“弟弟,安逸侯的年紀不小了,怎麽還不成親?”莫非有什麽隐疾?
“這個本王就不知道了。”鎮南王的語氣中透出一絲不耐。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指望他家裏長短地追問官語白這些瑣事。
喬大夫人心有旁骛,倒也沒在意鎮南王的語氣。
她想了又想始終覺得官語白不是自家女兒的良配,便也沒有多問,起身告辭了。
鎮南王早被她鬧得頭痛了,趕緊端茶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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