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呂管事有些不耐煩地接過了話:“大少爺,我們也就是擔心老爺的病情,想見見老爺。老爺若是安好,不止是我們安心,這手下的那些個夥計也安心,客人也安心!大少爺,你不知道,自從老爺病了的流言傳開後,銀樓的計大師傅差點就被隔壁金玉齋給挖走了,計大師傅可是我們銀樓的招牌啊!要是他走了,銀樓的客人至少要流失一半……”
方世宇面上一副恭聽的樣子,心裏卻是知道,呂管事這是在蒙他呢。一個師傅走了若是銀樓就要走掉一半的生意,那個計大師傅豈不是要上天了,他們方家銀樓還如何請的起這樣的師傅!
可是如果是他直接提出質疑,那呂管事必然會以他年紀輕不懂來搪塞他。
終究是他錯了。
他一直以爲要趁着年紀輕,要好好用功,考個功名,那才是正道!
沒想到家裏會遭此突變……
方世宇定了定神,耐心地等呂管事說完以後,才道:“呂管事,父親确實是卒中了。”方世宇知道這一點是瞞不過去,隻能說實話,“我已經爲父親請了名醫,隻要細心醫治,父親再好好靜養,他一定可以慢慢恢複過來。還請諸位叔叔放心,父親雖然暫時卧病在榻,但是還有我可以子承父業,我一定跟着幾位好好學習。”
方世宇說得誠懇,幾位管事卻都明顯露出不以爲然之色,那朱管事又道:“大少爺,我們自然是相信大少爺的,可是做生意也不是一日可就的,當年你的父親也是老太爺手把手帶了五六年才漸漸上手的。再者,就算我們幾個老家夥願意等少爺慢慢學起來,我們手下的夥計、鋪子的客人卻等不起啊……”說着,他看向了趙大管事,“大管事,您也跟大少爺說說,我聽說這些天錢莊那邊都排着隊去兌銀子,是也不是?”
趙大管事從方老太爺掌家的時候,就是方家的大管事了,管着方家的所有生意往來。當初方承令爲了孝順的名聲,立志“不改父志”,也就沒有撤下這些管事們,雖然說這些年方承令自己也提拔了幾個,但是趙大管事的威望仍然是最高的,大部分的管事還是以他馬首是瞻。
朱管事這麽一說,在場的衆管事都齊刷刷地看向了趙大管事,其中自然也包括方世宇。
趙大管事約莫五十幾歲,着一身褐色的錦袍,發間摻雜了不少銀絲,整個人看來雙目清明,精神奕奕。
趙大管事歎了口氣,道:“大少爺,并非是我們逼你,如今的情況确實是不樂觀啊。隻這過去的三天,我們方家錢莊就已經兌出了十萬兩白銀,我們隻能拖着慢慢兌……這件事唯有老爺出面才能讓錢莊的客人安心。大少爺,你畢竟是年紀太輕,既無手段,又無威望,如何能鎮得住場面呢?!”
方世宇心如明鏡,已經知道這些管事必然是連着大管事一起來逼宮了,今日的場面怕是不好應付了……
想着,方世宇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父親籌謀了這麽多年,他們這一房才名正言順入駐長房,才名正言順得了方家這偌大的産業,難道一切在短短幾天就要毀于一旦?
他不甘心啊!
這富可敵國的産業如何能拱手讓人?!
朱管事暗自冷笑,步步逼人道:“大少爺,您還是讓我見一見老爺吧?”
一時間,方世宇隻覺得這些管事的目光好像一道道利箭一般,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一個丫鬟恭敬的聲音:“見……見過世子爺!”
“世子爺?!”幾個管事齊齊地脫口而出,“世子爺也在府中?”
衆人都是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青年信步走入廳中,形容昳麗,廳外旭日的光芒撒在青年的身上,爲他裹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光暈,看來仿佛天人下凡一般。
這鎮南王世子竟然是這麽一個無比俊美、好似畫中人般的青年?!
若非剛才丫鬟如此稱呼他,管事們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短暫的錯愕後,管事們紛紛地站起身來,齊齊地對着蕭奕作揖行禮:“見過世子爺!”
“奕表兄。”方世宇亦是站起身作揖。
方世宇松了一口氣,有蕭奕在,這些管事們想必會有所收斂,好歹先過了今日這一關再說。
方世宇想着正要開口,就見趙大管事歎息着說道:“世子爺,小的幾個是方家生意的管事。小的們也知道老爺這些日子抱病在榻,需要休養,哎,若非是不得已,小的們也不想打擾了老爺養病。”
趙大管事說話自然有份量,旁人也不敢插嘴,由着他把最近方家生意的動蕩一一詳述,并道:“若單單隻是些鋪子還不打緊,小的憑臉面也能撐上一陣子,可是,現在就連礦場也有些騷動了,若是再沒個對策,任由其拖下去的話……哎。”
“原來是這樣。”蕭奕了然地點點頭,說道,“幾位管事實乃忠仆,難爲你們一片赤誠之心。”
“世子爺過獎了。”朱管事上前一步說,“小的們雖然隻是方家的管事,可是也在方家做了這麽多年,這些鋪子對小的們而言,不隻是是一份生計,更是如同兒女一般,如今眼睜睜看着兒女岌岌可危,小的們又如何忍心呢!這才冒昧地上門找大少爺讨個主意。隻可惜大少爺往日裏隻随着先生在書院裏讀書,對生意上的事是一竅不通,在鋪子裏也沒什麽威望……哎,若是老太爺能好起來,沒準還能鎮得住場面。”
“舅舅他到底是太過操勞了,才會陡然病倒。”蕭奕悠悠歎息着說道,“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得讓舅舅能夠好生養病才是。至于生意的話,本世子覺得也可以試着交給宇表弟來試試。”
方世宇面露喜色,正想表示自己一定會竭盡全力,又聽趙大管事長歎一聲,愁眉苦臉地說道,“世子爺,您有所不知。若是平時,讓大少爺試試也無妨,但是現在,亂子已生,沒個德高望重的人鎮着,大少爺恐怕是壓不住的,如此一來,恐怕就真得無法收場了。……既然老爺确實重病卧床,我等也不好打擾,哎。隻可惜了方家的這些産業,經此一劫恐怕要遭一番重創了。”
說着,趙大管事向蕭奕長長作揖道:“小的真是對不起老太爺的一番托付之恩啊。”
“趙大管事嚴重了。”蕭奕擡了擡手,真誠地說道,“當年的百越之亂,方家都能平安渡過,現在不過是舅舅生了場小病,怎就度不過了呢,還望各位管事多辛苦一點。”
一旁的吳管事聞言突然眼睛一亮,連忙抱拳道:“世子爺,大少爺,請恕小的鬥膽一言。如今老爺的病也不知道何時會好,但是古語說,家不可一日無主。正像大管事說的,方家這麽多産業,還是要有一個威望足夠的人出面安大夥兒的心,大家一起共度難關才是!依我看,這裏不是有一個大好的人選?”說着,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蕭奕,“世子爺在南疆早已是民心所向,您又是老太爺的嫡親外孫,由您坐鎮方家無疑是最好的,也名正言順不是?”
蕭奕笑了笑,說道:“吳管事謬贊了。”
“小的也覺得吳管事說得有理。”趙大管事微微颌首,贊同地說道,“現在的局面也就隻有世子爺能壓得住。還望世子爺不要推脫了。”
方世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形勢怎麽會朝這個方向發展呢?這些管事竟然想把他們方家的産業交給一個外姓人!
方世宇理了理思緒,急忙道:“趙大管事,世子爺雖然身份尊貴,可是畢竟不姓方啊?”方家三百年,哪有這樣的先例!
“大少爺說得也不錯。”趙大管事沉聲道,“不過世子爺是老太爺的嫡親外孫,有着這一層關系,也算是名正言順。再說了,這事急從權,倘若方家三百年的基業因爲我等不知變通毀于一旦,以後老夫又如何敢面對老太爺。大少爺,還請以大局爲重啊!”
“沒錯,大少爺,還請以大局爲重啊!”
所有的管事都對着方世宇抱拳道。
方世宇心中一片冰涼,如果他不同意的話,那他豈不就是方家的罪人?不知不覺中,他竟像是站在了一條細細的鋼絲上,下方是空蕩蕩的萬丈懸崖,隻要一個不小心,失足落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而管事們也不等他應下,就在趙大管事的帶領下,一起向着蕭奕行禮道:“還望世子爺不要推托。”
蕭奕沉思了片刻,開口了,聲音清朗道:“即如此,我就替舅舅管上一陣子吧。”
“多謝世子爺!”
方世宇的腦海裏“轟隆”一聲,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碎開了一樣,又好像身子一下子被掏空了,整個人空蕩蕩,沒有一點力氣。
蕭奕掌了方家!
這事很快就傳到了内院,也傳到了正在侍疾的方夫人耳中,方夫人頓時就懵,怎麽都沒有反應過來,事情怎麽會弄成了這樣。
不是應該宇哥兒去了以後,鎮住管事們,從而代替他父親打理方家嗎?
爲什麽會是世子爺?!
“大少爺呢?”方夫人趕緊問了前來報信的丫鬟,“大少爺現在在哪裏?”
“奴婢……”
丫鬟的話還沒有落下,就聽到珠簾被掀起的聲音。
“母親。”方世宇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方夫人拉着兒子,急急地問道:“宇哥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母親……”方世宇的腦海裏一片混亂,隻能胡亂的把方才的情形說了,又道,“兒子怎麽也想不到,管事們竟然甯願信世子,也不信我!我才是方家長房的嫡長子!”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急怒交加,幾乎是用吼的。
方夫人也是手足無措,“那世子爺怎麽說?”
“他當然是接下了!”方世宇心煩意亂,“他算什麽東西,又不姓方,憑什麽來管我們方家的事!母親,咱們得趕緊再爲父親請名醫,現在隻有父親能好起來,這件事才能迎刃而解!”
方夫人胡亂地點着頭。
方家的産業可是富可敵國啊,萬一世子爺嘗到甜頭不肯還了怎麽辦?這麽多年來的辛苦綢缪難道是要爲他人做嫁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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