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南王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蕭奕的臉便一直陰沉着,待到他終于把話說完,蕭奕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鎮南王皺了皺眉,也不理會他,直接向南宮玥冷聲問道:“南宮氏,你服不服?!”
南宮玥聲音溫婉,卻又字字有力地說道:“兒媳不服。兒媳自嫁進鎮南王府後,從無過錯。”
“你!”
“父王。”蕭奕氣極反笑,“世子妃溫柔賢惠,在王都人人稱頌,您這般冤枉她,可是欺兒子的世子妃遠嫁,無娘家給她撐腰?若父王真如此瞧不上兒子和兒媳,那碧霄堂從此與王府劃清界線,渭泾分明。”
這是想分家?自己這個鎮南王還沒死呢!
鎮南王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罵道:“你這個逆子!”
“王爺息怒。”族長和蕭六太爺趕緊勸着,前者又對蕭奕說道,“阿奕,你太不懂事,快點和你媳婦跪下,向你父王賠罪!”
蕭奕冷笑一聲,背脊挺得筆直,傲然而立。
南宮玥自然站在他的身邊,無論現在與鎮南王鬧到如此地步是否明智,但南宮玥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認下這種種的罪名,這不僅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還辱沒了南宮家的世代清明!
“阿奕媳婦。”六老太爺見勸不到蕭奕,就轉向了南宮玥,想她是個剛進門的小媳婦,一定臉皮薄,便闆着臉說道,“你也是的,怎麽能頂撞你公公呢。趕緊跪下來認錯!”
南宮玥的目光不偏不倚,一臉正氣地說道:“古語有雲:父有争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争于父。我與世子理當孝順雙親,哪怕因此被父王責罵,也沒有怨言。”
六老太爺哽了一下,他與老鎮南王是同輩人,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銀子去學堂。自然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後來雖然随着老鎮南王得封藩王,蕭氏一族跟着“雞犬升天”,可那個時候,他年紀也不小了,就想着能享受幾年是幾年,雖然也讓人教着認了幾個字,可到底沒讀過什麽書,其實根本沒聽懂南宮玥在說什麽。隻覺得……唔,好像說得挺對的樣子!
他沒聽懂,鎮南王卻是聽懂了,氣得說不出來了。
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履次頂撞自己還說這是孝順,這世間豈有這種颠倒黑白之事!
蕭奕懶得與他們多說,直言道:“父王若沒有别的事的話,兒子和兒媳就告辭了。”
鎮南王揚手指着門口,怒道:“滾!你們倆都給本王滾!開祠堂之事,從此以後誰也别再提!”
父王還真是覺得掐住了他的軟肋嗎?
蕭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帶着南宮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你們看!你們看看他們倆,這世上會有兒子兒媳這麽跟父親說話的嗎?”鎮南王氣急敗壞道,“蕭奕小時候就頑劣,現在更加變本加厲,照本王看,他根本擔不起這世子之責!以後南疆若是交給了他,我們蕭家指不定就被他給敗了!”
這話說得就重了……
“王爺。”族長一臉嚴肅的說道,“阿奕隻是年紀小,還不太懂事,您日後帶在身邊好好教就是。廢世子可就重了……”
鎮南王不言不語,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一股怒火徘徊不去。
他就知道,皇帝不會那麽好心真給蕭奕指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這南宮玥就是一個攪事精,皇帝根本就是想讓他們鎮南王府不得安甯!
族長不禁歎息,本來還以爲蕭奕終于長大懂事了,沒想到,還是那麽頑劣。那南宮氏也是,若真賢惠,就應該好好勸着,而不是撺掇着阿奕和他父王吵鬧不休!……哎,俗話說得好,“娶妻不賢禍三代”,爲了蕭家的子孫後代,得想個法子才是。
……
蕭奕和南宮玥此時已出了福瑞堂,沿着抄手走廊往前走去。
南宮玥神色平靜,并沒有因爲剛剛被鎮南王責難而有絲毫的愠色,對于鎮南王的本性,她或許比蕭奕更要了解幾分。
若非被逼到極緻,蕭奕在上一世又豈會弑父殺弟呢,背上千古罵名呢。
原本她是打算來了南疆以後,徐徐圖之,隻可惜,這才不到一個月就鬧成了這樣。
現如今還不是與鎮南王府決裂的時候,蕭奕才剛回南疆,雖然勢頭如立中天,但到底還沒有站穩腳跟,他還需要時間。
以鎮南王的性情,他們繼續留在府裏,一連番的碰撞隻會讓事情越鬧越大。屆時,時人不會去管鎮南王對蕭奕如何,隻會覺得蕭奕這個做兒子的不孝。她不想再讓鎮南王府的這些腌髒事影響到蕭奕的名聲!
暫時避開才是上策。
想到這裏,南宮玥開口提議道:“你這幾日若是有空,不如帶我去見見方家的外祖父吧。”
原本以蕭奕的打算是想等完成了她上族譜的大事後再去的,但是,既然短時間裏上不了族譜,不如就早些去拜訪一下吧。
南宮玥也很想知道,方家老太爺一直以來爲何會對蕭奕不聞不問。
蕭奕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心下一暖,點點頭,說道:“好。我們明日就去。”
南宮玥笑了,但随後,神色中不禁又露出一些擔憂,“我隻擔心霏姐兒……”
雖說方世磊的事很快就會鬧出去,小方氏但凡有點腦子暫時也不會應下方家的婚事,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我會讓暗衛看着的。”蕭奕輕笑一聲,說道,“别的不說,要是方家還敢來提親,把方家三夫人打一頓還是能辦得到的。”
挨了一頓打,需要休養,自然就不能上門提親了。
說着,他便一臉得意地望着南宮玥,桃花眼中眼波流轉,求誇獎。
南宮玥一臉崇拜的看着他,毫不吝啬地誇道:“阿奕,你真聰明!”
蕭奕的笑容一直彌漫到了眼底,方才在福瑞堂中的不快仿佛已是一掃而光。
回了碧霄堂後,南宮玥又匆匆去了一趟月碧居,告訴蕭霏他們要出去一趟的事,并也說蕭奕的安排,絕不會讓她的婚事被胡亂定下。蕭霏猜到兄嫂會匆匆離開駱越城定然是有原因的,想必是被自己牽連,可就算如此,他們也依然惦記着她的事,還安排的妥妥當當。
蕭霏的心中一陣複雜,就連她母親也從沒有如此細緻的爲她着想過。
從月碧居回來後,南宮玥便帶着丫鬟們草草地收拾了一番,第二日清晨便出發了。
沒有了蕭霏的打擾,蕭奕理直氣壯的棄馬就車,與南宮玥同乘一輛馬車,往方家所在的和宇城而去。
和宇城距離駱越城約莫一日半的距離。
當晚在驿站住了一夜,一直到次日近午時的時候,他們的馬車才終于抵達了和宇城。
和宇城雖然不如駱越城繁華,但也是南疆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一進城門就可以看到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行人絡繹不絕,時不時還有一些挑着擔子的小商販來來去去地吆喝着,甚是熱鬧。
因着時辰還早,蕭奕幹脆就吩咐車夫慢些來,也好一邊随意地看看這和宇城的狀況。
蕭奕稍稍挑開了簾子一些,與南宮玥介紹着他所知道的和宇城,突然他看到了什麽,擡手指着右前方的一間鋪子道:“臭丫頭,你看,那家方家當鋪就是方家的産業,但凡是方家的産業,上面都挂了一面錦旗,寫着一個‘方’字。”
南宮玥點了點頭,接下來細細觀察着,便注意到這和宇城中挂着方家錦旗的鋪子還真是不少。
看來這方家果然不愧是這和宇城中的大族。
馬車從繁華的大街右拐到一條小街,又行了幾十丈,卻發現前面圍了不少路人,以緻那馬車變得難以通行。坐在車夫身旁的竹子立刻機靈地跳下了馬車,與随行的周大成前去驅趕人群。
人流被疏散開一些後,車夫便小心翼翼地駕着馬車往前而去,四周的路人與他們如此接近,人們唏噓不已的議論聲紛亂地傳入馬車中:
“那個年輕人也太傻了吧!?”
“是啊。就算是要賣身葬父,也沒必要賣給方家啊。”
“那個年輕人的口音一聽就是外鄉人,否則又怎麽會傻得對方家感恩戴德呢!”
“哎,可憐的,估計是要被帶去礦山上了吧。”
“肯定啊!……這下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
路人交談着遠去,馬車裏的百卉和畫眉面面相觑,都是心道:他們所說的方家,不會就是那個方家吧?
一時間,兩個丫鬟都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蕭奕,、蕭奕微垂眼眸,沉思着摸了摸下巴。雖然他久未回南疆,可是據他所知,方家是大善人家,在南疆一向風評不錯。
待馬車穿過這段路,竹子便又上了馬車,鑽進車廂把剛才發生的事禀告了一遍。
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南宮玥他們從路人的交談中已經聽了個大概:一個年輕人本來是在前年戰亂時和老父從一起府中城逃來和宇城投親,誰知道親戚早就搬走了,父子倆也沒有盤纏再去别處,就在和宇城住了下來。誰知道幾個月前,老父突然病重,以緻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銀兩,現在老父病逝,年輕人沒錢安葬老父,隻好賣身葬父,卻被那方家的人給買走了。
說完了這段“賣身葬父”的故事後,竹子看了看蕭奕的臉色,遲疑地又道:“世子爺,聽那些路人的話裏話外說,方家的礦場是出名的黑……”
馬車在竹子的話語間繼續前進,又拐過一個彎以後,車夫在外禀告道:“世子爺,方府就在前面了。”
說着,車夫已經開始降下了車速,誰知道下一瞬竟然聽到裏面的蕭奕突然道:“我們先不去方家了。”
車夫怔了怔,趕忙應了一聲,又揮了一鞭子,讓馬兒加速從方府前奔馳而過……
馬車裏的蕭奕微微眯眼,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對南宮玥道:“臭丫頭,左右我們也不着急,不如先在城中找間客棧先住下,你覺得如何?”
“阿奕,你說的是。”南宮玥點了點頭,“我們也好趁機打聽一下方家的情況,免得兩眼一抹黑的。”若是要打探情況,那住驿站怕是有些不方便,還是挑間客棧的好。
一炷香後,他們的車馬就到了距離方府不過兩條街的展雲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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