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哈爾差點沒變臉,但他還是按捺住了,深吸一口氣,朝他夢寐以求的王座看去,隻見那裏不知何時已經坐着一個昳麗的青年,一雙潋滟的桃花眼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沒什麽誠意地緻歉道:“這麽晚還來叨擾殿下,真是不好意思了!”青年慵懶地斜靠在王座上,右手肘撐在包裹着白虎皮的扶手上,右手托着下巴,翹着二郎腿,好不自在。
努哈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張王座,心中波濤洶湧。
對方是在警告自己吧!
沒有他,自己此刻就不能王袍加身;沒有他,自己此刻還在夾縫中生存;沒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輕易地将二皇子和三皇子誅殺……
想到宮變那日,鮮血幾乎将整個宮門染紅,慘叫聲、奔逃聲、兵器碰撞聲、殺戮聲……此起彼伏。若非努哈爾也數次上過戰場,怕是已經要吐了。
而這位蕭世子卻若無其事地站在血海中,半邊的臉上濺滿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可是他滿不在乎,甚至懶得擦一下,就這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雲淡風輕地述說起下一步計劃……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爲何百越傳言中這個大裕的鎮南王世子如同惡鬼一般!
他們百越有一句老話,越美麗的東西就越危險,所以越色彩豔麗的蘑菇就越毒,越色彩斑斓的蛇就越讓人緻命……這個蕭世子就是一個披着華麗人皮的惡鬼,一個人世間的殺神!
“蕭世子……”努哈爾讷讷地脫口而出。
蕭奕眉頭一揚,坐在那裏拱了拱手,道:“恭喜殿下明日就可登基爲王!”
努哈爾卻再也笑不出來,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就算他爲王又如何?他還不是要受制于人……
他咬了咬牙,俯首作揖——在百越沒有跪禮,沒有伏禮,他所行的長揖禮已經是下位者對上位者,臣子對王上的禮節。
“蕭世子言重了。”努哈爾僵硬地賠笑道,“這一切都是仰仗世子,不知道世子今日來有何吩咐?”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便要受制于蕭奕,也比受制于他的兄弟好!再說,等蕭奕走了,自己在這百越還不是萬人之上的王者!
努哈爾迅速地調整了心态。
蕭奕了然地看着努哈爾,沒有漏掉對方那些細微的表情變化,他也不在乎,隻要這個努哈爾乖乖聽話就好。
無事不登三寶殿,蕭奕此行來王宮中當然不是爲了恭喜努哈爾即将登基。
“殿下,我要你做一件事……”
蕭奕緩緩地道來,寥寥幾語聽得努哈爾再也抑制不住地猛然擡起頭來,臉上充滿了驚詫之色,沒料到蕭奕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不過這個要求再簡單不過,對努哈爾而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當然不會傻得違逆蕭奕的意思。
努哈爾含笑作揖道:“蕭世子,這個簡單,本宮立刻就去吩咐……”
“不急,一個月後再辦吧。”蕭奕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袍道:“可惜本世子不能留下來親眼見證殿下的登基儀式了。”
蕭奕要走了?!努哈爾頓時眼睛一亮,卻不敢顯露出來,隻能用惋惜的口吻說:“蕭世子爲何不多留幾日呢?也讓好本宮一盡地主之誼,帶蕭世子看看我百越風情才是。”
“那倒也是……”蕭奕故作遲疑,見努哈爾面色一僵露出後悔之色,卻又語鋒一轉,“隻可惜本世子還有要事必須盡快回南疆。”
聽到這裏,努哈爾又暗暗釋然,正想說幾句客套話,誰知那該死的大裕鎮南王世子又道:“不過小莫倒是打算在百越好好玩上一陣子,殿下不如把小莫當做是本世子一樣招待一下如何?”
努哈爾的心髒随着蕭奕的寥寥幾語一驚一乍,一起一伏,簡直就像是被人上上下下地抛着玩似的。聽到後來,努哈爾的額頭上已經是青筋直跳。聽蕭奕的意思,分明是要把這莫修羽留下了控制自己!
該死……
努哈爾定了定神,試探地說道:“蕭世子,那本宮的解藥……”
蕭奕似笑非笑地看了努哈爾一眼,“殿下莫心急,本世子這不還沒離開百越嗎?本世子與殿下合作得如此愉快,當然是希望長長久久下去,殿下且寬心。”
努哈爾又如何寬得了心,可是現在還不是與蕭奕翻臉的時候,他初登王位,整個百越百廢待興,朝堂經過一番清洗尚且稚嫩,周邊的小族還在虎視眈眈,這個時候自己還是得先坐穩這個王位,把持住朝政才行。
對于努哈爾在想些什麽,蕭奕心裏再清楚不過,也正是如此,他才忽悠着努哈爾在宮變後自拆城牆。百越的朝政本該相對穩固,可是如今努哈爾因爲顧忌其他幾位皇子的餘黨,過猶不及地把一幹能臣殺的殺,換的換,留下的和接替上去的不是他努哈爾的親信,就是庸碌之輩,甚至在這個清洗的過程中,連自己都得以安插了不少眼線……可見這個努哈爾視野之小,難成大器!他若想坐穩王位,就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力量。
蕭奕微微一勾唇角,道:“天色已晚,殿下明日還要登基,本世子就不打擾了。告辭!”
蕭奕拱了拱手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而莫修羽卻故意嘲諷地回頭看了努哈爾一眼,然後加快腳步跟随蕭奕出宮。
他們倆潇灑地離去,而這一夜,努哈爾是注定睡不着覺了,隻不過原本是因爲激動興奮,而現在卻是心事重重。
長夜漫漫……
另一邊,蕭奕和莫修羽出了百越王宮後,就騎上馬一路直往芮江城的北門而去。
憑借四皇子努哈爾的令牌,哪怕是城門已經關閉,守城的士兵也不得不爲二人開門。
出了城門,幾個精兵已經在城門外等着蕭奕,這一趟,蕭奕把此次帶來的百名精兵基本都留給了莫修羽,以便他在芮江城行事。蕭奕此行回南疆隻随身帶走了六名精兵,爲此,莫修羽一直心中有些忐忑。
這已經出了城,他忍不住又道:“世子爺,您還是再帶上二十個人吧!”
蕭奕漫不經心地一笑:“小莫,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一旁的麻子臉笑嘻嘻地說道:“莫校尉,您就放心吧。屬下們一定平平安安護送世子爺回南疆。”
莫修羽還能再說什麽呢,隻能道:“那屬下預祝世子爺一路順風!”
“再拖下去天都快亮了,我們走吧!”蕭奕果斷地一夾馬腹,策馬而去。
六名腳夫打扮的精兵恭敬地與莫修羽告辭後,立刻趕了上去,七匹駿馬馬蹄翻飛,隆隆作響地漸漸遠去……
此行來南疆最重要的目的終于完成了!
蕭奕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回王都,他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駱越城大營。
如同上次從王都來的時候是悄悄地來,這一次他亦是悄悄地回,隻單獨見了田禾。
百越宮變成功後,蕭奕即刻派人快馬加鞭地來通知了田禾,因此田禾已經知道了發生在百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一樁樁……
“世子爺!”田禾恭敬地向蕭奕行禮,銳目之中掩不住敬意,“世子爺這次辛苦了!”世子爺的這一趟百越之行将換來南疆與百越之間至少十年,甚至是更久的太平,實在是太值得了!
“坐下吧。”蕭奕懶洋洋地與田禾隔着書案而坐,日夜兼程的趕路讓他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疲憊。
他定了定神,說道:“田将軍,接下來莫校尉那邊,就要麻煩将軍與他時刻保持聯絡,務必掌握住百越那邊的局勢,不可功虧一篑!”
“是,世子爺!”田禾忙肅然應道。
“那就拜托将軍了。”蕭奕慎重地說道,“我在百越耽擱了不少時日了,我必須即刻返回王都,以免皇帝起疑……”
“世子爺何須此言,這都是末将應當做的。”
說着,田禾目露感慨,若非王爺與世子爺父子離心,王爺又目光短淺,世子爺何至于在南疆勢單力薄,這一次的百越之行又何須世子爺如此艱辛地瞞着皇帝親力親爲。
田禾心中歎氣,倒是因此想起了另一樁事情來,欲言又止,但還是說了出來:“世子爺,三日前,王爺把小方氏從明清寺接回來了!”
田禾得知這個消息後,也曾想給蕭奕傳訊,但是想到蕭奕在百越危機四伏,決不能爲了小方氏的事分了蕭奕的心,因此最終還是先瞞着沒說。田禾也沒料到小方氏竟有這樣的本事,她如今被奪了诰命,在外又名聲皆毀,鎮南王亦有了新歡衛側妃,甚至連二公子蕭栾也不争氣,可就是這樣,小方氏居然令得鎮南王再次對她心軟,把她從明清寺又接回來了。
蕭奕怔了怔,隻覺得有些意外。因爲早就已經對鎮南王徹底失望,所以蕭奕倒不覺得失望……自他記事以來,鎮南王就對小方氏異常寵信,蕭奕本來也沒指望這個父王會爲了自己從此與小方氏恩斷義絕……
蕭奕眸中露出一絲冷光,反正對自己而言,小方氏能被奪去诰命已經是意外的驚喜了。現在王府内,側妃衛氏有诰命有品級,而正室小方氏卻無诰命無品級,那豈不是妻不妻妾不妾,乃是亂宅之相,就讓他們自個兒鬧去吧。
“我知道了!”蕭奕平靜地點了點頭,聲音中不帶半點波瀾,說道,“田将軍,我會在駱越城歇息一晚,明日便啓程回王都。”
蕭奕的桃花眼中添上了一抹溫暖的笑意,要是他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趕上和臭丫頭一起吃元宵……
……
“不知道阿奕在元宵節前能不能回來……”
百卉笑着湊趣道:“世子爺指不定比您更急着回來呢。”
南宮玥不禁抿唇一笑,眉眼越發舒展了,笑着說道:“那我得趕緊把這個荷包做完才是,還得給阿奕做件衣裳……等他回來都開春了。”
“世子妃,您慢慢做不急,今年寒得晚,想來暖得也會晚些。”
南宮玥沒有說話,繡了幾針後,才語帶深意地說道:“……希望這寒冬還是早些過去吧。”
“大姑娘。”
門外傳來丫鬟行禮的聲音,緊接着,便是叩門聲。
百卉去開了門,蕭霏走了進來,福身行禮道:“大嫂。”
南宮玥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拉着她一同坐到羅漢床,蕭霏随意地瞥了那繡花繃子一眼,隻見那是一方石青色的綢布,上面方才繡了兩片竹葉。
一看帕子的顔色,蕭霏便是了悟,問道:“大嫂,你在給大哥繡帕子嗎?”她眼中閃爍着淡淡的笑意,大嫂對大哥可真好啊!
南宮玥含笑答道:“我正要給你大哥繡個荷包……”
蕭霏便勸了一句:“大嫂,這幾****辛苦了,有空還是休息一下才是,免得累壞了身子。”
“我也隻是每天繡一點而已。”南宮玥想起了什麽,從一旁的藤框裏拿出了幾張圖紙,遞給了蕭霏,“霏姐兒,我打算給你大哥做一身衣裳,你幫我看哪個樣子好。”
蕭霏拿起那圖紙一張張看了過去,嘴裏贊道:“大嫂,你的畫的真好!”這一張張圖紙上的花樣畫得繁複細緻極了,有花鳥,有竹松,也有些寓意吉祥的圖案。
蕭霏端詳着其中一張梅花山鳥圖,注意力被其中那色彩斑斓的山鳥完全吸引了,那山鳥不止是畫得活靈活現,那身上的一片片羽毛更是色彩斑斓,顔色渲染得美極了。
蕭霏不由咋舌道:“大嫂,這梅花山鳥繡完要花多少功夫啊?”
南宮玥接過了那張圖紙,随口道:“若是用作繡屏,估計得兩三個月吧。但繡衣裳上的會簡單一些,就不需要這麽久了……”
兩三個月?!蕭霏的嘴巴張得圓圓的,脫口道:“那都夠我把《左傳》再讀一遍了?”
她的言下之意顯然是若是她,與其把功夫花在女紅上,還不如再去讀一遍《左傳》呢!
南宮玥愣了一下,失笑。以蕭霏的性子,會說這話也不令人意外。
“大嫂。”蕭霏一本正經地說道,“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孟母以刀斷其織。孟子懼而問其故……孟子懼,旦夕勤學不息,師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謂孟母知爲人母之道矣。”
此言出自《列女傳》,說的是《孟母斷織》的故事,用以教育後人要勤奮學習,多讀詩書。
蕭霏雙眼炯炯地看着南宮玥,那清亮的眼眸仿佛在說,大嫂,你看孟母斷織都是爲了激勵孟子讀書,你花上兩三個月繡花,還不如多讀些書呢!
南宮玥眼中笑意更濃。
蕭霏認真地看着南宮玥,希望她認同自己的觀點。
南宮玥想了想,說道:“霏姐兒,你可知”睡蓮圖“?”
蕭霏眼睛一亮,“慕蓮夫人的‘睡蓮圖’?”
“若無‘睡蓮圖’,又何來北疆百年安甯。”
大裕的姑娘恐怕沒有人不知道慕蓮夫人,那幅“睡蓮圖”更是青史留名。
“睡蓮圖”并非畫,而是一塊繡布。
三百年前,慕蓮夫人爲了解垣城之危,巧計以一幅暗藏玄機的繡布“睡蓮圖”傳書,與被困城中的安将軍裏應外合,以“風火連環計”擊退了北狄大軍,救下全城百姓。
當日,若非“睡蓮圖”,而單單隻是書信,哪怕文采蓋世,恐怕也根本到不了安将軍之手。
蕭霏若有所思。
蕭霏喜看書,這并不是什麽壞事,但是南宮玥總覺得若她總是沉浸在書中,而不理窗外事,眼界也會随之變窄。琴棋書畫舞樂繡皆是陶冶情操之事,南宮玥還是希望能夠鼓勵她在看書之餘去學學别的。
南宮玥唇邊含笑着說道:“蘇蕙的《璇玑圖》萬世流芳,隻可惜後世再無人能重現《璇玑圖》之玄妙。”
蕭霏眼睛一亮,“大嫂,我想學女紅!”
在屋裏的伺候的百合和百卉姐妹倆交換了一下眼睛,皆都輕笑了起來。
世子妃還真像是養了一個女兒呢……
百卉心靈神會的又拿去了一個針線簍子進來,南宮玥親自選了一個最簡單的樣式,細細地教着她。
“霏姐兒,”南宮玥柔聲問道,“你以前可曾學過女紅?”
蕭霏誠實地答道:“母……親說,王府裏有丫鬟、有繡娘,我不需要學這些。”母親從來不會像大嫂這樣,細緻地教她這麽多東西。
南宮玥看着她略顯失落的面容,想了想說道:“那我得從針法還是教你,這繡花常用的針法約莫有二十種,今日你先從最簡單的平針、回針和直線繡開始好了。”
一聽常用的針法就有二十種,蕭霏幾乎是瞠目結舌,平日裏雖然衣裙上、帕子上也都有繡花,但是蕭霏從未特别在意過,也就是覺得繡的好與不好而已。
接下來,南宮玥開始一一把這三種基礎的針法演示給了蕭霏看,然後就把用來演示的那方青色帕子直接給了蕭霏。
蕭霏生澀僵硬地拿針開始下針。
“啊!”
蕭霏突然低呼了一聲,她的手指頭被繡花針紮了一下,指頭上滲出了一滴殷紅的血珠,不過,蕭霏倒是毫不在意,拿出帕子擦了擦,又低頭繼續繡着。
南宮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随後便笑了起來。
這鎮南王府是武将人家,蕭霏平日裏看起來雖像是書香人家的姑娘,但在這種時候,倒是絲毫沒有那閨秀的嬌弱,反而如六娘一樣随性。
蕭霏很認真的繡着,雖然針法有些歪歪紐紐,但還是似模似樣的。
南宮玥看着她的針法,指點了幾句,蕭霏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腼腆,嗫喏道:“大嫂,我繡得不好……”
南宮玥溫和地安撫道:“慢慢來就是了。不過是‘唯手熟爾’罷了!”
無他,唯手熟爾!
蕭霏的表情也輕松了不少,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大嫂,我回去會好好練習的。”
屋子裏靜悄悄的,但是氣氛卻是說不出的和諧。
其間百卉出去了一趟,約莫一柱香才回來,向着南宮玥點了點頭。
南宮玥讓蕭霏自己先繡着,便帶着百卉進了小書房。
關上門,百卉福了福身,說道:“世子妃,朱興方才帶了話來說,皇上今日在見過呂文濯大人之後,龍顔大怒,傳召陸指揮使,又把三皇子殿下叫進了禦書房。”
南宮玥微微颌首,說道:“讓朱興繼續派人盯着。”
百卉應聲後退了下去。
南宮玥推開窗戶,迎面而來的寒風讓她打了個激靈,不過臉上卻是流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寒冬總是會過去的……
但在春天來臨之前,禦書院裏依然寒冷如冰,皇帝沉着臉坐在禦案後,冰冷的目光直視着跪在面前的韓淩賦。
明明禦書房裏的炭燒得火熱,但韓淩賦的後背卻是一陣冰冷,他深深地低下頭,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聲音隐忍的說道:“說!你瞞着朕到底做了什麽?!”
“父皇……”韓淩賦深深叩首,“兒臣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兒臣……”
韓淩賦是被皇帝命人從府裏喊來的,一來就跪在了這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從目前的架勢來看,這事絕對不妙。
韓淩賦的心裏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心弦繃得緊緊的。
“你不知道?呵,你不知道!”皇帝随手拿起硯台向他扔了過去。
韓淩賦不敢閃躲,任由硯台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肩膀上,墨水四濺。
韓淩賦發出一聲悶哼,忍痛道:“父皇,兒臣……”
“陸淮甯。”
陸淮甯走出一步,抱拳道:“臣在!”
“你來告訴他。”皇帝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顯然心緒相當不穩,一旁的劉公公趕緊上前替他輕撫順氣。
陸淮甯先是面向韓淩賦拱了拱手,随手說道:“三皇子殿下,您十二月初九、十二……曾命人送信去給了呂文濯大人。”
當聽到皇帝喚陸淮甯的時候,韓淩賦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在更是整張臉都白了下來。
錦衣衛!父皇竟然命了錦衣衛在盯着他!
韓淩賦真得感到害怕了,他跪伏在地上,不知道該如何時好。
父皇是真得有了真憑實據,還隻是在吓吓他?他到底要不要承認……
正在韓淩賦心亂如麻的時候,陸淮甯又繼續說道:“呂文濯大人則在十二的下午給您回了一封信,那封信被臣命人截下并呈給了皇上。信中所言,他會在皇上面前爲您開罪,但是您所準備的那封手書還不足将安逸侯定爲死罪,問您手上還有沒有别的證據,必須要有更加強有力,才能讓安逸侯不得翻身。”
韓淩賦一直在等待呂文濯的回信,沒想到,信是回了,卻是落入了錦衣衛的手裏。
他頓覺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禦案後,皇帝冷笑了一聲說道:“……今日呂文濯就來求見朕了,你想不想知道他對朕說了什麽?”不等底下的韓淩賦回答,皇帝繼續說道,“他說安逸侯私通前朝餘孽罪證确鑿,應該早早定下罪名,以正綱常!……對了,他還說和百越的和談拖得實在有些久了,也該盡快了結了才是。如此才能顯我大裕泱泱大國風度。好啊,朕的三皇子,大裕生你養你,你卻想幫着外族來對付大裕!”
“兒臣不敢。”
“你不敢?你還有什麽是不敢的!?……勾結百越,構陷朝臣,肆意栽贓,你這個無君無父的孽子!”皇帝越想越氣,從禦案後面出來,快步走到韓淩賦的身邊,擡腳便是用力往他肩膀踹去。皇帝也是行武出身,年輕的時候更是随先帝行軍打仗過,含怒之下,這一腳直接就把韓淩賦踹倒在地。
韓淩賦不敢叫痛,他的心裏一片冰冷。
事情爲什麽會弄成這樣?
他明明隻是命人給呂文濯送了封信,表示自己是與他站在同一邊的,他們可以聯手對付官語白,同時也是一種示好,往後若能有首輔助自己,必然路途坦蕩。自己并沒有讓他現在就去向父皇求旨嚴懲官語白啊!現在根本就不是時機……
先是平陽侯,再是呂文濯,爲什麽每一個人都能把好好的事情辦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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