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蕭奕在此,便會輕易地認出對方便是蕭霏。
“姑娘!柏舟!你們都沒事,太好了!”
在一旁守了許久的丫鬟桃夭激動地快步上前,一面細細打量着蕭霏,隻見她一身藍色衣裙雖然有些髒,頭發也梳得不甚整齊,略有些淩亂,眼下有一片濃重的陰影,顯然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休息。其他方面倒是沒什麽異樣。
桃夭心疼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但心裏好歹松了一口氣。
她是蕭霏的貼身丫鬟,命運是和蕭霏綁在一起的,這次她和柏舟跟随蕭霏來了王都,若是蕭霏出了一點點意外,不止是她這條賤命保不住,連她在南疆的親人都會被牽連……
想到這裏,桃夭還是後怕不已。
幸好大姑娘安然無恙!
見到桃夭,蕭霏倒是不怎麽意外,上次被蕭奕的護衛找到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桃夭平安無事了。
隻是那些武夫太粗魯,絲毫不識聖賢之道,跟他們怎麽講理都講不通!
蕭霏理了理衣裳,轉頭對百卉道:“百卉姑娘,還請領我去見大嫂。”
百卉含蓄地說道:“大姑娘,可要先去梳洗一番?”
“不必了。”蕭霏肅然道,“古語有雲:長嫂如母。我既然到了王府,就該先去與大嫂請安才是。”
若非百卉早就耳聞這位大姑娘的性子,幾乎要以爲對方是在裝腔作勢了。既然蕭霏這麽說了,百卉也沒有勉強,伸手做請狀,“大姑娘請随奴婢來。世子妃正在武壽堂等您。”
一行人很快到了武壽堂,蕭霏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了主位的太師椅上,隻見椅子上端坐着一個身穿石榴紅褙子的女子,她容貌秀美,氣質優雅端莊,看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臉上還帶着幾分稚氣,卻是做婦人打扮。
哪怕沒有人介紹,蕭霏也對對方的身份有數了,這位想必就是她的大嫂南宮玥了。
蕭霏知道南宮玥出身士林南宮世家,如今看她那通身的氣度果然是不凡,隻可惜偏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百善孝爲先,南宮玥連基本的孝道也不懂,又如何能讓自己尊敬她這個長嫂。
隻不過,禮不可廢。
雖然心中對南宮玥不滿,蕭霏還是上前,恭敬地施禮道:“霏兒見過大嫂。”
南宮玥也在打量蕭霏,蕭霏容貌與小方氏有着五分相似,看着就是個美人胚子,除去因爲連日跋涉模樣有幾分狼狽外,她看來比小方氏少了幾分精明,多了幾分清高。
南宮玥心裏很是無奈,她本來是不打算迎蕭霏來王府的,可是偏偏今日一大早,京兆府尹就給王府裏傳來了消息:是說王府的蕭大姑娘正在府衙裏。
當下,南宮玥就有些傻眼了,詢問後,才得知原來蕭霏也不算太笨,再吃過一次虧,又差點迷了路後,便帶着桃夭去了當地的衙門,憑借鎮南王府的腰牌自報了身份。
鎮南王府的大姑娘,豈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敢怠慢的?于是便趕緊命了人把她安安穩穩地送到了王都。但那地方官還多少存了些心眼,生怕這大姑娘是個冒牌貨,便偷偷命護送的捕頭把人送去京兆府。
京兆府尹一看到人,又确認了腰牌後,便急急地派人來禀告了南宮玥。
蕭霏人既然已經到了王都,還驚動了京兆府的人,南宮玥也沒轍了,隻能讓百卉和周大成親自跑了一趟,把她給接回了王府。
南宮玥若無其事地笑了:“大妹妹不必多禮,快坐下吧。”
“多謝大嫂。”蕭霏坐在了下首的圈椅上,丫鬟趕緊端上了熱茶和點心。
蕭霏雖然狼狽,卻仍舊腰杆挺得筆直,優雅地捧起茶盅,用茶蓋慢慢地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抿了一口茶。
她的每一個舉動都優雅标準極了,隻是配上她略顯狼狽的外表,總讓人覺得有些違和。
蕭霏不緊不慢地把茶盅放了回去,才擡眼看向了南宮玥,緩緩地開口道:“多謝大嫂救回了桃夭,真是給大嫂麻煩了。”
“都是一家人,大妹妹不必客氣。”南宮玥抿嘴一笑。
蕭霏一本正經地颔首道:“大嫂說得是。”頓了頓後,蕭霏又道,“大嫂,我剛剛聽百卉姑娘說,大哥此刻不在王都?”
南宮玥簡明地回道:“你大哥奉旨出王都辦事去了。”
蕭霏微蹙眉心,追問道:“大嫂,那大哥去了何處,何時才會歸來呢?”
南宮玥無奈地一笑,“大妹妹,你大哥奉旨辦事,臨行前隻說少則一月,多則幾月,這具體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便過問朝政。”
蕭霏有些意外地看着南宮玥,本來以爲這個大嫂不知禮數,現在看來也并非是如此。……也許自己還是可以勸誡幾分的。
于是,她點了點頭,頗爲贊同地說道:“大嫂說的是,我們婦道人家是不該過問朝政。”她說着,不禁在心裏歎氣:母親就是管得太多了,才會惹了一身腥。
看着蕭霏一本正經的樣子,南宮玥算是放心了。這個蕭霏如蕭奕所言,最重規矩,這就好辦了,怕的就是她不守規矩,天馬行空地胡來亂來。
南宮玥做出欣慰狀,笑道:“大妹妹明白就好。”
蕭霏想了想後,又道:“既然大哥不在,那這件事我也唯有跟大嫂你說了。”說着,她便把她之前去明清寺見小方氏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道,“大嫂,母親禦下不嚴,确是有失責之處,隻是罪不至此。大哥即便心有不滿,也該惦記着母親對他的一番養育之恩,何必把家事鬧大,弄得外人看熱鬧呢!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母親失了诰命,不止是母親一人的屈辱,連着我們整個鎮南王府都是面上無光。大嫂,你說是不是?還請大嫂與皇後娘娘解釋一二。”
南宮玥聽得心中有些好笑,原來小方氏就是用這種“代爲保管産業”、“奴大欺主”的鬼話來忽悠了鎮南王和蕭霏他們啊。
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蕭霏作爲女兒,打心眼裏必然是想相信小方氏的,所以與她多說無益,不過是打口水仗罷了。
南宮玥含笑着說:“大妹妹,我自小熟讀《女誡》、《女訓》,都教導我要出嫁從夫、夫爲妻綱。我既然是你大哥的妻子,就該唯他之命是從。我若是擅自作爲,那豈不是有違婦德?”
蕭霏并沒有看出南宮玥的敷衍,而認真得若有所思了片刻,點頭贊同地說地:“這倒是我思慮不周了。大嫂說得是,這事還是得等大哥回來,我與大嫂一起好好勸勸大哥才是。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南宮玥笑而不語。
蕭霏心下覺得這位大嫂不像“傳聞”中那樣潑辣,用一種孺子還算可教的眼神看了看南宮玥,意有所指地說道:“大嫂既然讀了《女誡》、《女訓》,那想必是識規矩的人,萬事還當謹言慎行才是。”
南宮玥眉梢微挑,有趣地看着她說道:“妹妹說得可是易嬷嬷之事?”
“看來大嫂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蕭霏欣慰地說道,“易嬷嬷雖說是個奴才,卻也是母親特意送來王都讓大嫂使喚的。大嫂反倒絲毫不念母親的一片苦心,把她趕了回來,這也太沒規矩了。如此行徑傳揚出去隻會壞了王府的名聲,讓大嫂落個不孝之罪。”
南宮玥不以爲然地聽她說完了,端着茶盅輕抿了一口,這才悠悠歎道:“妹妹有所不知。易嬷嬷自打來了王都後,我便好聲好氣的待着,一應份例皆按着我的乳娘來。卻不想……哎。真真是惡奴欺主,我算是知道什麽叫颠倒是非黑白了。”
蕭霏怔了怔,面帶疑惑地問道:“大嫂,難道這其中還有隐情不成?”
南宮玥又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卻是沒有說話。
百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有些憤憤不平地插嘴道:“大姑娘,你這番話可真是傷了世子妃的心了。”她說着,便把易嬷嬷如何在王都仗着小方氏的名義胡作非爲、胡言亂語的事誇大了幾分地說了一通,最後歎道:“世子妃也是無可奈何啊。方表姑娘如今不過是一個妾,怎麽能當正經親戚呢?可偏偏易嬷嬷仗着夫人的名号肆意胡來,世子妃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懲戒易嬷嬷,隻好把易嬷嬷送回南疆由夫人處置了。”
“原來竟是這樣!”蕭霏完全深信不疑。她眉宇緊鎖,憤然道,“怎麽母親名下盡是這等惡奴!母親如此禦下無方……等我回南疆,還是要說說母親才是。”
百合幾乎有些傻眼了。這個蕭大姑娘還敢數落小方氏?有這麽個女兒,這小方氏怕是要憋屈死了吧?
“隻要妹妹明白我的難處,我就放心了。”南宮玥一副欣慰的樣子,含笑地望着她說道,“大妹妹,你一路跋涉,也辛苦了。我讓丫鬟給你打掃了夏緣院,你趕緊去洗漱一番,好好歇一下吧。大妹妹你既然來了王都,這兩****便帶你進宮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大嫂說得是。”蕭霏起身,一闆一眼地向着南宮玥福了身,這才和兩個丫鬟一起離去。
待她們的背影遠去,百合終于忍不住道:“世子妃,這位大姑娘的性子還真是‘有趣’啊。王妃到底是怎麽把她教成這麽‘通情達理’的?”
百合意味深長的用詞把一旁的鵲兒和畫眉都逗笑了。
南宮玥的眼中也閃着笑意,站起身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說:“幸好,她這性子還不算太麻煩……”隻要能曉之以“理”,那就再簡單不過了。
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百合。”南宮玥吩咐着說道,“一會兒你替我遞牌子進宮,就說鎮南王府的大姑娘到王都了,我想帶她去向娘娘請安。”
百合笑盈盈地應了。
“好了。”南宮玥起身,懶洋洋地說道,“我們回吧。”
蕭霏的到來并沒有攪了南宮玥平靜的生活。
遞了牌子進宮後不久,南宮玥就得了皇後的口喻,讓她次日便帶蕭霏進宮。
這樣的體面,也是王都裏獨一份的了。
于是,刻意避開了嫔妃們請安的時辰,南宮玥帶着蕭霏去了鳳鸾宮。
嫔妃們雖都已經各歸各宮,但今日的鳳鸾宮還是比平日裏要熱鬧一些。
見到原玉怡,南宮玥并不驚訝,可是就連傷勢初愈的詠陽和文毓也在,就讓南宮玥有些意外了。但轉念一想也是,詠陽好不容易尋回了外孫,自然要帶進宮給帝後看看,也算認親。
“參見皇後娘娘。”
南宮玥帶着蕭霏恭敬地給皇後行禮。
“免禮。”皇後随意地擡了擡手,打量着蕭霏,“玥丫頭,這一位想必就是蕭大姑娘了,果然是端莊秀麗。”皇後客套地說了一番好話,賞了蕭霏一個白玉镯子。
蕭霏謝恩後,南宮玥拉着蕭霏又向詠陽行禮,詠陽也賞了蕭霏一塊玉佩作爲見面禮。
“見過世子妃。”詠陽身旁的文毓忙站起身來,對着南宮玥作揖。
今日的文毓着一身靛藍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一頭烏發以一根翠玉簪束起。上一次在詠陽大長公主府見到他時,他雖然衣着與過去大不相同,但在舉止間還掩飾不了那一絲絲的局促,可是現在看來,卻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文質彬彬,風度翩翩,讓看者不由心歎好一個濁世佳公子。倘若上次在公主府見到的便是現在的他,南宮玥恐怕要認不出他就是那個白林莊的少年。
待衆人見了禮後,坐在羅漢床上的皇後含笑道:“玥丫頭,本宮剛才正聽毓哥兒說呢,原來你還是他的救命恩人,看來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文毓赧然道:“皇後娘娘,侄兒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世子妃。”說着,他看向南宮玥,認真地說道,“世子妃,若是以後有什麽文毓能做的,還請世子妃千萬不要客氣。”
“文公子多禮了。”南宮玥微微一笑,玩笑地對詠陽道,“想必是詠陽祖母前世對玥兒有恩,玥兒今世就銜草結環,來報恩了。”她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了這個話題,也讓氣氛變得更爲輕松愉悅。
“小姑母您看,玥兒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皇後轉頭對着詠陽笑道。
這時,幾個宮女過來爲衆人上茶,原玉怡隻是聞了一下,便笑道:“舅母,這可是大龍鳳團?看來怡兒還真是有口福。”
這大龍鳳團乃是将研膏茶用圈模壓成團餅狀,然後在團餅上印上龍騰鳳翔的紋飾,才得其名,這茶可是禦茶,專門用于進貢皇家,可說是“一餅千金”。
皇後正欲說幾句,卻聽一聲驚叫蓦然響起,然後是“砰”的一聲,一個白色的瓷杯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不止是瓷杯摔成了無數碎片,連那熱茶也四濺了開來。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吸引了東暖閣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齊齊地看了過去。
那上茶的宮女吓得是魂不附體,也不管地上都是飛濺開來的茶湯和碎瓷片,直接跪了下去:“皇後娘娘恕罪!文公子恕罪!”
文毓已經從圈椅上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皇後眉頭一皺,卻聽文毓溫文爾雅地說道:“這位姐姐不必在意,我沒事的。”
見他不打算計較,皇後也就順勢揭過,給了李嬷嬷一個眼色,李嬷嬷忙對那宮女道:“寶瓶,還不謝過文公子。十錦,帶文公子下去換身衣裳。”
宮女寶瓶忙不疊謝恩,而另兩名宮女立刻過來收拾殘局。
文毓淡淡地一笑,溫和地說道:“李嬷嬷,不必了,我的衣裳沒有濕。”
衆人定睛一看,發現他的衣袍還真是簇新依舊,竟沒沾上一點兒水痕。
文毓換了一張圈椅又坐了下來,這個小小的波瀾很快就過去了,待宮女們收拾了地上的瓷片和茶漬後,更仿佛是連一絲痕迹也不曾留下。
片刻後,詠陽便帶着文毓告辭,轉而去了禦書房見皇帝。
幾個姑娘則繼續留在鳳鸾宮裏陪皇後說話,不多時,便有宮人來禀,說是三公主和四公主來向皇後請安。
兩位公主相攜而來,自然又是一番繁文缛節。
待蕭霏向兩位公主行過禮後,三公主親切地笑道:“蕭姑娘免禮。蕭姑娘看來比本宮長一兩歲,不知道平日裏喜歡做什麽?”
蕭霏一本正經地答道:“回三公主殿下,臣女平日裏最喜歡讀書。”
玉娃娃一般的四公主在一旁歪着腦袋,天真爛漫地說:“三姐姐也最喜歡讀書了。”
三公主勾了勾唇,謙虛地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平日裏讀些經史子集罷了。不過我一個女孩子,不用考科舉,也就是随便讀一讀。”因着皇帝喜歡讀書,平日裏這些皇子皇女也都是手不釋卷。
蕭霏眼中一亮,擡眼看了看三公主又道:“不知道三公主殿下最近在讀些什麽?”
三公主怔了怔,飛快地答道:“《春秋》。”
蕭霏看着三公主的眼神多了幾分贊賞,“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三公主殿下果然是愛書之人,《春秋》記事的語言極爲簡練,然而每句都意味深長,暗含褒貶之意,需細細揣摩,連如今的許多讀書人都靜不下心讀《春秋》了。”
南宮玥在一旁暗暗好笑,這個蕭霏果然是不通人情,竟然用這種類似長輩考教晚輩的語氣對公主說話。
三公主的表情漸漸地有些僵硬了,偏偏蕭霏還毫無所覺,又問:“不知道三公主殿下的《春秋》讀到哪了?”
一瞬間,東暖閣内靜了一靜,目光都集中在蕭霏身上,卻見她表情嚴肅認真。
連皇後打量蕭霏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審視,疑心她是不是故意爲難三公主,唯有南宮玥明白蕭霏這是出自本心。
原玉怡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喝起她的龍鳳團餅來。以她對三公主的了解,三公主說自己在讀《春秋》怕是随口說的,許是最近剛得了一套《春秋》吧。
蕭霏見三公主久久不語,眉心微蹙地催促:“三公主殿下……”
南宮玥忍着扶額的沖動,正要出聲替三公主解圍,就聽三公主硬聲道:“蕭姑娘,我才剛開始讀《春秋》而已。”三公主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這若非是在鳳鸾宮裏,估計她就要翻臉了。
蕭霏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注意到三公主的不悅,一本正經地建議道:“《春秋》文字過于簡質,不易理解,三公主殿下既然才開始讀,最好也一起讀讀《左傳》和《公羊傳》之類的诠釋之作……”
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一會兒,三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南宮玥則差點笑了出來,在三公主爆發以前,忙把蕭霏給拉走了。
原玉怡艱難地忍着笑,舉着茶杯來遮掩她憋紅的臉頰,心裏想着:幸好剛才自己沒跟這位太會較真的蕭姑娘說太多。
南宮玥心裏暗暗搖頭,蕭霏進一趟宮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得罪了三公主,看來自己以後還是盡量留她在王府裏别讓她出門了……
皇後留衆人在鳳鸾宮用了午膳後,南宮玥幾個這才告了退。
在宮門處,蕭霏上了南宮玥的朱輪車,南宮玥正要與原玉怡告别,原玉怡卻給了她一個眼色。
南宮玥猜到原玉怡有話說,便與蕭霏說了一聲後,随原玉怡一起上了她的朱輪車。
車轱辘緩緩滾動,原玉怡這才道:“玥兒,我二哥他昨日離家出走了。”原玉怡在宮中已經忍了許久,直到現在出宮才算找到了兩人私下說話的機會。
南宮玥掩不住訝色,連忙問:“怡姐姐,可是出了什麽事?”無緣無故地,原令柏又怎麽會離家出走?
原玉怡苦笑着說道:“這些天,二哥一直對我娘說,那個簡三公子肯定有問題,讓我娘去回拒掉。可是我娘卻認爲是二哥太多心了。你也知道我娘的性子,說多了,她的語氣就有些沖,二哥一氣之下就留書出走了,說他一定會找到證據的,還一再強調要我娘把相看的事給壓後,否則我娘将來一定會後悔的!”爲了她的婚事,二哥和娘不知道争執了多少次,沒想到竟逼得二哥離家出走!
“看來你二哥這是去陝西了……”南宮玥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又好氣又好笑。
上次的信蕭奕當日便着人送去給原令柏了,沒想到,原令柏看過信後竟這樣沖動。就算他要去陝西,也該跟自己這邊打聲招呼,好歹去了陝西,也可以和那邊的蕭幽碰個頭,也免得他自己初到陝西兩眼一抹黑的。
“應該是。”原玉怡點了點頭,歎氣道,“我娘看到信時起初氣得要命,不過終究還是擔心我二哥,趕忙就派人沿途去追了。不過,我二哥這一出走,我娘倒是沒心思給我安排相看了……”
說到這裏,原玉怡的表情有些複雜,一方面感動二哥爲她的婚事如此盡心,而另一方面又擔心他孤身一人去往陝西會出什麽意外……二哥的性子如此跳脫,往日裏在王都,人人都知道他是雲城長公主的幼子,自然是讓着他,這還是二哥第一次獨自出遠門,又如何讓原玉怡不擔心呢。
南宮玥忙安慰道:“怡姐姐,你也别太擔心了。既然知道阿柏的目的地是哪裏,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的。一會兒我回府裏後,也會吩咐朱興派人幫着一起找找。”
“玥兒,謝謝你了。”原玉怡感激地看着南宮玥。
南宮玥頑皮地一笑:“怎麽說阿柏也叫我一聲大嫂,怡姐姐你就别與我客氣了。”
原玉怡一不小心就被逗笑了:“玥兒,你真是跟着阿奕學壞了!”
“這叫夫唱婦随。”南宮玥笑眯眯地說道。
原玉怡失笑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道:“我還是希望快點把二哥給找回來了。再說過不久,就是希姐姐和君表哥大婚的日子……你家阿奕可能趕不上了,我二哥上次還說要給君表哥當娶親老爺呢!”
十月二十已經不遠了……
南宮玥含笑提議道:“怡姐姐,那我們得趕緊選個日子一起去恩國公府爲希姐姐添妝才是。”
原玉怡精神一振,用力地點頭道:“那是自然。還得叫上六娘和霞表妹一起去。”說着,她掩嘴笑了,“其實叫不叫霞表妹也無所謂,反正希姐姐就是嫁到她家裏去的。”
兩個姑娘互看一眼,相視而笑。
原玉怡先把南宮玥送回了鎮南王府,這才又改道回了公主府。
在王府的二門前下了馬車後,姑嫂倆就沿着小徑往後院而去,南宮玥一邊走,一邊對蕭霏道:“大妹妹,今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夏緣院歇息一會兒吧。”
“大嫂,我不累。”蕭霏一本正經地道,“大嫂,我可否去你那裏小坐?”
蕭霏這麽說了,南宮玥隻能應下,誰知道這小坐就變成了長坐。原來蕭霏實在是對《春秋》還意猶未盡,便想着南宮玥出生士林世家,自當對《春秋》有獨特的見解,就拉着她一會說《左傳》,一會兒說《公羊傳》……
南宮玥含笑聽着,偶爾附合兩句,又截着話尾巧妙地打斷了蕭霏:“大妹妹,說起《春秋》,我這裏倒是有一套《谷梁傳》,是前朝大儒黃濡弘手抄的,黃大儒還在書冊裏備注了他自己的心得……”
“黃大儒手抄的《谷梁傳》?那可是難得的孤品!”蕭霏頓時雙眼閃閃發亮。《谷梁傳》和《左傳》以及《公羊傳》合稱《春秋三傳》。
南宮玥笑容可掬地道:“妹妹若是有興趣,我就讓百卉去取了,借于妹妹翻閱如何?”
“真的嗎?”蕭霏不敢置信地說道,一雙眼睛幾乎要瞪圓了。
沒想到大嫂爲人竟然這麽好!蕭霏一臉期待的望着南宮玥。
百卉得了示意,便進小書房找書去了……一刻鍾後,蕭霏便捧上了那十一卷散發着濃濃書香的《谷梁傳》。蕭霏愛不釋手地就翻閱了起來,臉上滿是歡喜。
南宮玥貼心地說道:“大妹妹,你拿回夏緣院慢慢讀吧,不着急的。”
蕭霏如獲至寶地謝過,都不肯讓丫鬟幫忙,自己吃力地捧着書,迫不及待地就回夏緣院去了。
南宮玥笑眯眯地看着她離開,思忖着自己的陪嫁裏還有一些名貴的孤本,若是這樣就能把蕭霏乖乖拘着王府裏讀書,那倒也是給她省了一個大麻煩。
幸虧自己出生士林世家,應付這樣一個喜歡看書的小姑子實在太容易不過了……